中国近卫军-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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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说越不像话了。秘书们着急劝她:“嫂子可别这么说,你也是女同志嘛。”
刘丽凤双手一扬:“女人跟女人可不一样,咱算个啥!要文化没文化,要模样没模样。是不是苏主任?”
苏娅彻底平静了。快40岁的人头回经历这场面。起初她甚至责骂自己,好生生地跑到K省干什么?她为自己羞恼,也为刘丽凤羞愧:不知什么水土滋养了这个女人。她对接任司办主任,起初并不感兴趣,这个职务对于她虽算不上提升,但她总有点无功受禄的感觉,似乎就像有些人说的,靠了贺东航是她的老战友。这些天华岩的做派让她改变了态度,今天这对夫妇又这么一闹,她倒对当这个主任有些激情了:这个主任她必须当,当之无愧。这在心理学里就叫“应激”:面对威胁和挑战,她必须做出应对。
苏娅对华岩说:“华副主任,嫂子对常委的活动真清楚,连第几道题都知道。”她的声音平和。
华岩还没接话,刘丽凤嚷上了:“总队那点破事儿还想瞒我?做梦吧!”
苏娅盯着华岩:“知道就知道了,最好不要到处说,首长们很反感的。”
刘丽凤大义凛然:“我们现在还怕谁!首长反感?我还反感呢!”
华岩制止她了:“你不要乱插话,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苏娅说:“对咱们这次的使用,嫂子刚才说了几句闲话,当然是随口说的,不知是否代表你的观点?嫂子已经透露了,是最后一道题。”苏娅抬腕看表。“现在大概还没议到。要不要请贺参谋长出来,当面听听你的意见?”
刘丽凤立时拍响了巴掌:“好!我正想问他哩,我们华岩到底怎么了……”
华岩的脸有点紫。他指着刘丽凤:“你一个家属到这闹什么,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快回去!”
刘丽凤挺硬气:“不回不回就不回,就要会会贺东航!”
华岩扯住老婆的胳膊:“快走,别瞎闹了!”
刘丽凤嗷地叫起来:“你掐我,你又掐我!你就敢跟我发狠,有本事你掐旁人……”
秘书们都过来劝她。刘丽凤声泪俱下,挣扎着逼近华岩:“掐,掐,掐呀!人家掐你你掐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个窝囊废窝囊废窝囊废!”
华岩被逼到墙根。脸像个得了急性肺水肿的病号,紫得发乌,俩鼻孔大张着,出气多,进气少:“你们看看,看看,建国50多年了,我解放了吗?”他挣开了老秘书、大男孩,朝刘丽凤的泪脸上扇了半个巴掌,因为只有几根指头上了脸……
苏娅和华岩的任职命令很快就批了下来。一时间机关传闻四起。
司令部的说法有人情味儿。说贺东航和苏娅当年都是饲养员,常常互相帮助,贺东航迫不及待爱上苏娅,被苏娅照头打了一棍子,贺东航把她推进了猪食锅,一打一推俩人好上了。政治部的传闻比较冷峻。说贺东航夫妻关系不好,就是因为他心里装着苏娅。戴悦风牺牲之后贺东航同她有个计划,他先离婚,再把苏娅接过来。后勤部的说法侧重职务安排,还带点“政治”色彩。说华岩不会“来事儿”,贺东航对他不满已久。这次力主调苏娅是一举两得,既挤走华岩,又把老情人接到身边。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不要让自己的老婆当办公室主任。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等着看热闹吧……
传闻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杯子,一缕缕迅速扩散。苏娅自是不知。她到机关时间短,没人会告诉她。贺东航却了然于胸,他决定告诉苏娅。
贺东航抽了个晚上约苏娅去吃烧烤,苏娅说今天没心情。贺东航说不想听听机关对咱的传闻?苏娅就答应了。
这是一家韩国烧烤店,店面不大但很雅静。他俩一进门,就有两个女服务员喜鹊样迎上来,安排进了雅间。俩姑娘一个鼻子翘,一个下巴尖,看着跟年画似的,让人喜兴。贺东航问,小姑娘都是H省人吧?俩姑娘惊异他的耳功,立时放松了许多。贺东航说,我不光会听,还会猜,你俩报出姓我就能猜出名。俩姑娘来了兴致,翘鼻子报了姓曲,尖下巴报了姓尤,结果没用几猜,贺东航就猜出一个叫曲丽丽,一个叫尤婷婷。俩姑娘正惊喜不已,贺东航又问,你们的弟弟学习怎么样?要教他俩好好念书。俩姑娘纷纷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弟弟?对他佩服极了,连问先生是否有特异功能。贺东航又叮嘱她俩好好学习经营,干个一年半载回家自己开店,从小做起,将来都当女大款。翘鼻子和尖下巴更兴奋了,一个劲喊“大哥”,倒冷落了苏娅。嬉笑声引来了女领班,她有着千篇一律的领班身材和模样。大概怕贺东航和苏娅来挖人,她用勾着蓝色眼线的眼睛逼视着翘鼻子和尖下巴安静下来,上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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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十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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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娅说:“早没看出来,你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贺东航说:“无非生活经验丰富罢了。女孩子,叫来叫去就那么几个名儿。农村头胎是女孩子的,还允许生一个。而如果二胎是男孩,做姐姐的一般会辍学打工,保弟弟上学。”
“你喊我出来,不光是为了炫耀生活经验吧?”
贺东航连忙替苏娅烤上牛肉,把机关的传闻向苏娅做了传达。他讲得绘声绘色,还埋怨有的情节没编好,缺乏想像力。“当兵的时候我就追你,这还可以,但也不至于因为追你挨一棍子。那一棍子是替猪头挨的嘛。”
苏娅想笑,但对华岩两口子的火又上来了,胸窝里拉起了小风箱:“看你这人,不赶快制止谣言咱俩都没法工作。你这个总队风气怎么这么坏?早知道这样真不该来。”
贺东航擦擦烟熏火燎的眼睛:“也没你想得那么糟。机关大,人多嘴杂,女同志又显眼。其实真正恶意的也不多,不必澄清也没法澄清。怎么澄清?找总队长、政委反映,在机关大会上声明,各支队讨论?那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这是什么比喻?本来就无银三百两!”
“……我是说,对这些花边新闻根本不必理睬。就算是真的,哪条违纪违法了?倒是老婆不能当办公室主任这条要认真对待。”
“这条最坏。”
“是坏。把将来的事拿到现在来了,好像有先见之明似的。”
“你……比这条还坏!”
贺东航笑了。他觉得老天爷把苏娅从大西南安排到这儿,对他必有暗示。经过这一段的小波小折,他读懂了这个暗示,由此就不能无动于衷。
这天队列训练前,苏娅接到贺东航的电话,提前下了楼。
贺东航已经在操场中央等她。他穿着短袖制式警服,那顶武警特色的大檐帽又使人巍峨了许多。对这帽子,苏娅同许多解放军过来的人一样,起初怎么看怎么别扭。又听说是德式的,更觉得凶里凶气。慢慢看惯了就体会出了好看。帽顶两头翘,有起伏,比平顶有气势,前面翘翘像盾牌,后檐一翘对从背后偷袭的人也有威慑……贺东航说,走,过去看看城墙,说着径直向前走,苏娅只好并肩跟上。准备出操的人陆续到了操场,在看他们。苏娅迈脚有些不自然。
苏娅第一天就注意到,院子气势不小。
大院的南墙就是古城墙,第一道大门就是古城门,全国部队罕见。贺东航讲了对城墙的感受。据说古城墙始建于明,重修于清,每块城砖都是文物。传说上世纪50年代举国拆墙时,有位建筑学家力谏保留了这段东西各200米的古迹。贺东航感叹杰出个人的非凡作用,他说这段城墙就是一截历史。古代说不清,从推翻大清、军阀混战、北伐战争直到抗战和解放战争,这里都有鏖战,早年还能抠出变形的箭镞和弹丸。苏娅仔细看去,城墙背阴的一面深沉拙朴,经年寄生着紫藤、刺槐和胳膊粗的榕树。贺东航说前些年搞生产经营,索明清建议出租城墙拍电视剧,收租金聊补年年超支的水电费用。很有些白天夜晚,城头上飘着大清国的龙旗,城上城下杀声一片,红顶子、长辫子的士兵们誓死保卫着保卫不了的大清国。贺东航深感现在的军队就是从古代军队演绎过来的,苏娅对此有同感。历朝历代,军人都意味着奉献和牺牲,其实这是一种职业精神,凡为国出力的职业都要有这种精神。工人、农民、教师、医生、科学家,奉献的是智力精力体力,牺牲的是个人利益。军人也如此。不同在于,平时会多牺牲一些亲情,还可能奉献生命,战时更不必说了,惟此才受到社会敬重……后来,收租金收出了矛盾。政治部认为文化工作归政治部管,司令部说办公大院连同城墙都归司令部管,只让后勤收钱不公平。正吵得难解难分,军委一声令下,军队和武警不准再搞生产经营了。这以后再没人来拍过什么。但贺东航说那些兵甲旌旗、马嘶号鸣却不时在眼前和耳际隐现。尤其在风雨夜中,当城墙上的古木浓枝波涛般翻卷的时候,贺东航心头就一阵阵凝重。这时候的历史,就变成了一种有斤有两有色有味的气息,纷纷扬扬地沉淀在他的写字台上……
苏娅听着想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已不是三礁岛上那个毛头小子了,但举手投足间,还有当年那股锐气。他对军人职业精神的理解听来使她感动。戴悦风说过,他们在雪域高原护路,并不是他们多高尚,而是别无选择。就像农民要种田,工人要做工,谁在这都一样。她想起二战中守卫莫斯科的苏军士兵的话:我们想退,可是没有退路,我们身后就是莫斯科。她心里怦然一跳:贺东航指点城墙的神态,竟使她想起第一次到藏东,戴悦风在飞雪中指点他的辖区……
准备出操的人渐渐多起来,不时有面包车经过贺东航和苏娅身边到操场去,这是驻省城的三个支队的领导来观摩的。贺东航朝车里的人打着招呼,车里有甘冲英和蒲冬阳。他看看表问苏娅,你注意过路两边的树吗?喊她转过身,面对宽阔的林阴大道,这样他俩就直面等待出操的人们。
苏娅头一天就注意到了,这路两旁的侧柏树少说都在百岁以上。树很高,枝杈和叶子都集中在上部,树身裸露的部分像用桐油擦过,发着紫色暗光,似乎随便取下一块便能打磨成快枪利剑。衬着天空看去,树形像是哪位古人的狂草,干枝则像焦笔,刚劲于其间。贺东航问她看出什么特色了?苏娅知道观赏总是各有心得,便笑而不答。贺东航压低声说,一棵树一个样。别笑,你看像不像咱机关的干部,各有各的位置,各是各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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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十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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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航自己先笑了。他指着两边排头的树:大家说这两棵是总队长政委,你看谁是谁?右手的一棵粗大威猛,干枝多细枝少,树皮脱落殆尽,树胸袒露,一枝枯干指向天空,像在号召什么。左手的一棵祥和一些,枝杈繁茂,投下不大一片绿荫,粗实的主干给人以厚重感。树身中段有两个黑洞,像是两只眼睛在昼夜观察思考……苏娅已经猜到了“谁是谁”,嘴里却说看不出来。贺东航知道苏娅在套他的话,便狡黠地眨眨眼,来日方长,慢慢猜。
苏娅觉得有趣,又问后面那些树怎么讲?她已恢复了常态。贺东航说那是机关干部。你看,多数还是挺得直,坚守岗位的。也有的专事钻营,一心往上爬。你看那棵,枝子把邻居都摁住了,它使劲朝天钻,但是养分供不上,杆细根浅,不牢靠。你再看那棵,树头老往人家身上贴,像不像嚼舌头根子?
出操的人东一伙西一伙散站了一片,索明清和甘冲英、蒲冬阳站在一堆。见贺东航和苏娅踱过来,索明清就招手点头微笑,三种招呼一齐用上了。甘冲英挺胸傲立,脸朝着苏娅和贺东航的方向。由于太阳是逆光,他把帽檐往下压了压,眉眼就隐在了阴影里。即使这样,贺东航也能看出,那张线条一点也不含糊的脸上,挂着一种别具一番内涵的笑意。贺东航抬臂,指引苏娅的目光越过甘冲英的大檐帽往上看,看办公楼。
办公楼很像城堡,正面是花岗石砌的,中央耸起一块,好似嵌着警徽的盾牌。贺东航说:“楼的外形是叶总亲自设计的,还得了奖。楼后面那座小山叫龟山,看见龟盖了吗?往下是龟……乌龟头,咱这座楼就在龟……”他忽然改口道:“人人都说是风水宝地。”苏娅指指两边的绿化带,说那片小松树也不错。贺东航说那是集体智慧的结晶。直工处原计划只搞草坪,宁政委指示要栽些上档次的花木。栽好了叶总不满意,指示统统挖了栽松树。刚栽一半宁政委说,满院子都是松树还不够?栽上的就别挖了,剩下的地方栽花,统统搞上滴灌。苏娅说机关应该协调一下嘛!贺东航说你讲到要害了。有的人是不懂,不把由来讲清楚,有的是装糊涂,谁说我都听,等着看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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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十二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