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飘零的花:东莞打工妹生存实录-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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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
我急了,责备道:“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别人打架?”
他却还闭着嘴,倔强地梗着脖子。
我简直气疯了,大声说:“你说话呀,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我妈察看他伤势并无大碍,也生气了:“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别人打架,我家可都指望你了呢。”说着说着,我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第171章()
他终于小声说:“不是我想打,是别人太过份了。”
我妈怒道:“是谁?我去找他家人,这个时候还找事!”
他望了我一眼,轻声说:“张小红。”
我更气了:“是不是女孩子?你竟然和一个女孩子打架!”
他涨红了脸,低下头,好半天才说:“她,她在班里骂你,还说你勾引她哥哥。她骂得好难听,很多同学都在笑,我就和她吵,还没吵几句,她堂哥就过来给了我一拳,于是我俩就打起来了。”
我顿觉羞愧万分,不敢看海鸥的脸,结结巴巴地问:“张小红,她哥哥是不是叫张大维?”
他点点头:“是。”忽然又激动地说,“以前我虽然模模糊糊知道一些,但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说过。她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不允许她骂你!”
我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海鸥似乎一直不太开心,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大约就是隐隐感觉到什么。自从我回家后,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如影随形,有时我前脚刚走过,后脚便有人说三道四,含沙射影,仿佛怕我听不见似的,声音还故意提得很高。但我从来都装作没听到,没有因此和别人吵过架,不但是我,我妈及其余的所有亲戚都是。
我望着海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此刻正充满信任地望着我,我的喉咙顿时胀疼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地相信我,那么这个人,就是我亲爱的弟弟!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妈妈也把我搂在怀里,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哭过之后,我最担心的问题是:这次打架,会不会影响海鸥的中考成绩?
紧张而决定命运的三天中考终于过去了,海鸥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我知道,中考前的那次打架,一定会影响他的正常发挥。所以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自从海鸥和张小红他们吵打过后,一连几天,张大维都没来我家。尽管我对这门婚事早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仍然感到无限怅惘。这段短暂而单纯的感情,以后再也遇不到了。虽然付出的并不多,对张大维,我却有着极为强烈的思念。但我硬着心肠,将这思念深埋在心底。每天做完该做的事情后,我都静静地坐在院内,悲愤之情油然而生,无数次在心中啊问苍天: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我一直都很努力,可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后的路,到底该怎样走?
每天就这样患得患失,心事重重,我感觉自己没有一丝23岁女孩应有的生机和活力,成日里昏昏沉沉的,象是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太太。
终于熬到中考成绩公布下来了,和以往一样,农村中学,能升入重点高中的自然没几个,犹如沙里淘金。海鸥考了639分,虽然在同年级也进了前五名,但离县重点高中的分数线,还是差了2分。
无论是高考还是中考,都是认“分”为亲,多一分少一分命运迥异。2分虽然不算多,但就是差这要命的2分,要想上重点,就必须交昂贵的择校费。
倘若不是我和张大维交往,张小红也不会和海鸥吵架;倘若不吵架,张小红堂哥也不会和海鸥打架;倘若不打架,海鸥一定不会少考这2分。我真是悔恨万分,海鸥也很自责,一连两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妈很心疼,安慰道:“海鸥,不能上重点高中就上普通高中呗。”
我叹了口气:“上了普通高中,就别想考重点大学了,考不上重点大学,就算上了大学,毕业也等于失业。”
海鸥从床上坐起来,沉默了半晌,试探着问:“要不,我复读一年?”
我断然拒绝:“不行,一般来说,中考时,复读生的分数要比应届生高出20分。除了浪费一年时间,还要交一笔复读费,很不划算。”
海鸥赌气道:“那我直接去打工算了!”
我想都不想:“绝对不行!”
我妈也有些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行办?”
我坚决地说:“交择校费。”
关于择校费,广为流传的两句话说得特别好:“要想孩子上重点,先交几万赞助款。”“择校费,择校费,中间多少家长泪。”还有人说,每年重点高中之所以把分数提得那么高,就是为了收取高额择校费。
我妈担心地说:“可就那点钱,交了择校费,你就不能到镇上卖衣服了,不去卖衣服,就算海鸥考上大学也没钱上呢。”
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再出去打工!没有什么比海鸥的前途更重要!”
海鸥失声叫道:“姐,外面那么苦,你怎么还要出去?”
我苦笑道:“并不是姐姐想出去,是不得不出去啊。”
我妈沉默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择校费虽然浮动幅度不大,但每年都是不同的。为了更进一步了解价格,我便去学校找海鸥的班主任。校门口有很多学生和家长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他们有的查分数,有的咨询择校费价格。
进了学校,看到有一辆大货车停在校园,很多人在紧张地搬运桌椅。原本整洁干净的校园,现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课桌、板凳,整个校圆一片狼籍。我正想上前问怎么回事,却发现曹菊从办公室里出来,对那些工人声色俱厉道:“快搬快搬,怎么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早上没吃饭吗?象你们这样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搬完?”
忽然想起,这个学校己经被曹菊买了下来,学校马上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塑胶鞋底厂。我们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实在无颜见她,对比两人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她是成功者,而我,无疑是个失败者。对她,自己潜意识中是嫉妒的。但我刚想转身逃走,还是被她叫住了:“海燕,海燕,你怎么来了。”
我只好站住,勉强冲她笑笑:“我弟中考还差2分,我想来问问择校费的事。”
她神采飞扬道:“小事一桩,拿钱就行。去年我妹差了20多分,我都托人把硬把她塞进去了,别说你弟才差2分了。”
我支吾道:“我没那么多钱。”
她笑眯眯地说:“确实,听说你只有三万元,这年头,不要说三万,三十万也不算什么钱呢。”
我涨红了脸,撂下一句:“你忙,我还有事。”便匆匆跑掉了。
海鸥的班主任具体也不知道择校费的事,但他让我去看黑板报。我走过去时,黑板报前己经围了一大堆人。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2004年全县高中统招分数线,分数线显示,县一中的分数线是641分,普通高中的分数线竟然比县一中分数线低一百分,有的甚至更低。
第172章()
如此多的分数差距,实际上也表明了学校整体水平和教学质量的差距,我更坚定了让海鸥上县一中的决心。
紧挨着2004年全县高中统招分数线的是一张公告,公告全文如下:
公告
县一中、县二中统招分数线己划定,凡要求到县一中或县二中择校的学生和家长,可带报名序号或准考证到县一中或县二中登记并申请择校,登记申请时间为7月12――19日。逾期不再受理。
请大家相互转告。
县中招办
2004。7。11
以前听说择校费是属于教育乱收费,都是暗中进行,但现在竟公然打印出出为,并以公告形式发放到校园,说明收取择校费是合情合理的了。对于合情合理的事情,我们除了顺应,实在是别无他法。
第二天,我和海鸥便携带报名序列号和准考证号到县一中。这里,也是我高中三年的母校。
令我惊喜异常的是,负责县一中招生办的,竟然是我高三时的政治老师时尘杰!
四年前的时尘杰,身材清瘦,头发很短,走路飞快,一副卓尔不群的样子。一上政治课,便侃侃而谈,对国内国际形势了如指掌。特别是触及当今社会问题,更是言辞激烈,斗志昂扬。但听一些深知内情的同学私下说,他大学毕业十多年了,那些和他同时毕业的人,即便没有混入官场,也在各自的岗位上站稳了脚跟。只有他,还是一个藉藉无名的普通老师,原因就在于他的桀骜不驯。
时老师对学生特别好,记得有一天上政治课,我感冒发高烧,昏昏沉沉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他看到后,二话不说,用自行车把我带到医院,那天还打了点滴,近百元的医药费都是他付的。后来我给他钱,他还把我喝斥了一顿。
我和海鸥找到县一中“中招办”时,正是吃中饭时间,办公室门紧锁着。我们只好在门前等,饿了,就吃自己带的干粮;渴了,就到自来水笼头前喝几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时老师回来,大约是刚刚吃过中饭,他红光满面的,一边走路一边剔着牙齿。和四年前相比,他胖了许多,没有半点当年的棱角,脸上始终笑眯眯的。
他看都没看我们,径自开了门坐到办公桌前,我忙拉着海鸥跟了进去。时老师公事公办道:“你们是来交择校费的吧?”
我笑笑:“时老师,你不认识我啦?我是04届的杨海燕啊,有一次我感冒了,还是你带我去医院看的呢。”
时老师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子,也惊喜地说:“杨海燕,我记起来了。听说你考上大学没去上,我还为你惋惜了好一阵子呢,真是太可惜了。没去上大学,后来你做什么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去东莞打工了。”
这时,办公室又进来一个老师,这位老师貌不惊人,却长着一个大大的红鼻子。“红鼻子”老师坐在了时老师对面的办公桌前,似笑非笑道:“听说在那边打工的女孩子,都叫打工妹,是吗?”
时老师也恍然大悟:“真没想到你也成一个打工妹了,那么好的一所学校,当时你家砸锅卖铁也要应该让你上的呢。”
“打工妹”这三个字从他们嘴里轻轻吐出来,充满了不屑与蔑视的意味。我心里郁闷得要死,很想质问他们:“打工妹怎么啦?”但想到有求于人,我还是勉强笑笑:“那时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齐的,并且就算凑齐了,我弟就得辍学,妈妈就会要饭,我怎么忍心去上学?”
时老师还是问:“不是有贷款吗?”
我苦涩地说:“贫困生要想申请国家助学贷款,仅印章就要盖70多个,再说我也不一定够那个资格,我有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读了四年大学,申请了四年,却连一次都没贷上;一般贷款呢,必须有比你所需要的贷款价值更高的存折或物品做抵押。我要是有比贷款价值更高的存折或物品,我又何必去贷款呢。退一步讲,就算这些条件成立,我还要养家糊口呢。”
时老师终于沉默了,叹了一口气,忽然微笑着说:“你猜猜看,前几天我见到谁了?”
我奇怪地问:“你见到谁了?”
他笑意更浓了:“我见到戚威了,他回来看他爸爸妈妈。你知道吗,他和你一年考上的,是北大,现在毕业了,正在为继续读研究生还是出国深造发愁呢。”
我“哦”了一声,自愧不如。在我看来,无论是读研究生还是出国,都是一般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真想不到还有人为此发愁。
戚威是我高中三年的同学,也是下放的北京女知青的儿子,北京女知青后来嫁给当地一位稍有头脸的乡干部,那位乡干部官运亨通,直到升任为副县长,戚威理所当然地随爸爸妈妈进了县城,是在县一中读的初中。
当年我们镇有几百名学生参加中考,也只有十几个同学考上了县一中。进了县一中知道,同样的试卷,我们农村学生的中考分数线,竟然比那些拥有城市户口的同学高了整整一百零一分。
高中三年,戚威表现平平,成绩也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当时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认为,他最多只能上个普通大专,也许连大专都考不上。可是在高考前夕,他家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把他的户口迁进了北京。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一直表现平平、成绩中下游的戚威,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