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青衫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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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处“哒”地一声,是石子落地的清脆之声。
一会,又是一声。
她慢慢摸索过去,脚步停稳,又有一块石子在远处落地。
这样循声而去,她渐渐就回到了大路上去。
她故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可不一会儿,杭州城的轮廓仍隐隐出现在眼前。
她想了一下,干脆完全不理会那石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一阵轻风在身后掠过。她的肩膀被冷不丁地拍了一下。
她才不想回头呢。
燕赤侠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打算回去了?”
小小冷冷哼了一声,学着他那种腔调悠悠道:“贱妾今晚,还没喝到一滴酒。”
燕赤侠好久没说一句话。随后大笑:“好,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美酒!”
居然又是一条船。
小小感觉上了一条贼船。
其实不过是条普普通通的乌篷船。在江浙地区,随处可见。
可当燕赤侠弯腰进去点亮了舱内的灯,小小进去一看,里面却像一个家。
有灶有桌有椅,每样东西都似是多年使用。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碧绿色的竹竿,轻轻一点,船飘飘荡荡地,离了岸。
小小坐在船头,伸手掬起一捧水,任由水滴如珠链般滑落。
转过数个河湾,燕赤侠在一个偏僻地停了船,朝某个岸边撒了网。他手法纯熟,跟老渔翁无异。一会,竟被他从淤泥中拖起一个黑坛子来。
他捧起黑坛子,拍开两层封泥。顿时,一股奇醇的酒味飘满整个船舱。
“好酒。”小小大赞,“你怎会知道用这种办法贮酒?妙哉!”
燕赤侠笑笑,在舱里取出一只大碗,只倒了半碗给小小,自己倒仰起头痛饮起来。
小小试着呷了一口,但觉冰冽醇正,入腹却辛辣无比,像是历经冰火二重天。
燕赤侠不管不顾,只是豪饮。
小小也没有说话,瞧着岸边风月,只是沉思。
忽然,燕赤侠放下酒坛,整个人像一支箭般激射向岸边。小小只觉眼前赤光一闪,他袖袍间沛然鼓起,长剑纵横,忘形地在柳下挥舞起来。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他高声吟唱,剑光渐渐把身影敛去,只剩下一团清亮之影。河岸边杨柳纷纷落尽,水面波澜翻滚。小小差点被那凌厉的气卷下船去。
最后,他飞身跃回船头,提起酒坛,猛灌一口。
“痛快,痛快!”他哈哈大笑。船身被震得发狂摇晃,小小只有紧紧地抓住船舷才没掉下去。
她忽然大声叫道:“给我添酒!”
燕赤侠吃惊地望着她:“你还能喝?”
这酒的烈性,他是一清二楚的。所以颇为诧异。
小小笑着,像水里的月亮般清澈,“贱妾今夜,舍命陪君子。”她把碗抛了过去,燕赤侠长手接过,满满地装了一碗,平飞回去。
小小接时,只觉有股无形的力,把碗递到她腕中。
碗内滴酒不漏。
她喝下一口,望着他,忽然忧郁地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燕赤侠仰首大笑,“老子谁都不思!”
小小微笑:“那是我,不是你。”她站了起来,望着远方的淡月,叹道:“数年前,贱妾与一个书生曾相结同心,也曾月下对饮,林间赋词,溪边弹琴,风花雪月,可惜……如今韦郎,应该在京城与他的**画眉相悦了罢?”
燕赤侠放下酒坛,静听她说。她脸颊绯红,微醺的意态,娇媚yu滴。
“他倒旧情不忘,想纳我为妾。可惜,小小此生已立志不为人妾,所以……”她眼角滑过一串眼泪,无声哭泣。
燕赤侠低头喝酒,不语。
水声潺潺,似无情,亦有情。
小小轻声道:“酒入愁肠愁更愁——是你。”
她一指指向燕赤侠。
燕赤侠竟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苏姑娘。”
小小眨眨眼。自见他以来,他称呼她不是“你”就是“婊那个子”,忽然来个这么文雅的,她一时竟没听明白。
他喝光了整坛酒,把酒坛甩碎在一株柳树上。那柳树“喀拉”一声倒入河道。
小小骇然。
燕赤侠沉声道:“燕某近日连累苏姑娘甚多,这里,告罪了。”
他说得极为诚恳,小小的心中却像翻起无垠的波浪。
晨曦降临。大地黑暗尽消。
小小迷迷糊糊中,回到了自己的锦榻上。
她记不起自己醉了之后,燕赤侠怎么抱她回来的。却清楚记得昨晚的一切。
过了几个月,都忘不了。
可是他一直没有再来。
也许就是这样吧。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再怎样国色天香,也不过是个迎来送往的女子而已。酒席间,珍宝看得多了,优美的诗篇也听得多了。那些半真心半假意的话,最容易让人沉醉不知归路。她也就不再每晚在等待一抹身影。
对于她这种女子而言,青chun是最短暂最值钱的东西,还有什么比数月闭门不迎客更令苏姨妈着急的呢?
所以她的艳帜再度高扬时,又是一场豪客们的争夺战。
第一个标到的竟是罗丰。
苏小小直想作呕。
因为她一翻身就能见到罗丰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她厌烦得马上闭上了眼睛。可是他软弱的手脚仍压在她身上。
她愤然挣开他的手,披衣而起,缩在栏杆边,望着新月发呆。
原来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离离合合,浮云聚散,不过平常。
为什么她的心里仍隐隐作痛?
脸颊上凉凉的。泪落连珠子,千种幽恨生。
她忽然升起一种念头,他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第六章 易容()
第六章。。易容
突然,一只头从青瓦上垂下来,把小小唬得差点晕过去。
幸好这只头笑眯眯的,一派骄纵之态。
“喂,苏小小,还记得我吗?”头问。
小小当然记得她。不就是那个在唐家大船上作弄了自己的唐家大小姐唐小翩吗?
她发着愣。唐小翩却轻轻巧巧地翻身下来,继续笑眯眯地盯着她。
小小被她看得很尴尬,低声问:“唐姑娘深夜此来何事?”
唐小翩大模厮样地朝竹帘里面探了探,笑起来:“原来这里还有别人,哼,待本小姐宰了!”
这女孩的性格跟燕赤侠一样,杀人完全不用皱眉。
江湖人物,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小小忙阻止:“且慢……小小这里……要是发生了杀人的事,可担当不起啊……”
唐小翩取笑般打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不杀也罢。”她随手一甩,一束青芒越过幔帐刺入罗丰的十二处大穴。
罗丰便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躯体。
唐小翩在栏杆上随意地跳上跳下,完全不畏惧那种高度。她踩着青瓦的时候,就像飞鸟翔空,轻灵美妙。小小看得目眩,叹息不已。
“唐……唐姑娘,你真厉害……”
唐小翩得意得在青瓦上连续几个跃起回旋,才心满意足地拉了小小坐下。小小不敢看她的脸,手足无措。
“我想找你,就来了。”她嘻嘻笑道,“本来还想假扮男装来piáo你,不过怕你尴尬,还是算了。”
好像这么一说,人家就不会尴尬似的。
小小脸上一红,“此乃烟花之地,会辱没了姑娘的清誉……”
唐小翩毫不在乎地挥手:“我们唐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假名假利,江湖上,别人还说我们是使用暗器yin险小人呢~”
说罢,她忽然问:“燕赤侠是我什么人你知道吗?”
小小心头一凉,无论从哪个方向去想,他们的关系似乎都很登对。
“小小不知。”
唐小翩快语连珠:“告诉你,他是我九千九百九十九辈子的仇人!哼,老娘绝对不会放过这混蛋!”
苏小小拼命眨眼,也没明白过来。
唐小翩骂完,竟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身价多少?我买你一段日子。”
苏小小皱眉,怎么又来了一个?
“上次那混蛋买你,花了多少钱?老娘翻倍。”唐小翩从怀里甩出一叠银票,大方得很。
苏小小摇摇头,“小小不愿再接这种生意了。上次,怕了。”
“你怕什么?”唐小翩像是吃了一惊,“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只是想带你回一趟四川而已。”
“什么?”苏小小愕然不解。
唐小翩大骂:“还不是那混蛋的破事!嗯,还有我们唐家的事。”
苏小小正想相问,却见唐小翩突然闭了嘴,如燕子般飞了出去,过了一会,才从栏杆上跳下来,“没人偷听,可以说了。”
小小觉得她未免小题大做了,含笑问:“不知燕大侠有什么事?”
唐小翩皱眉答:“他么……躺在床上动不了。”
小小的心往下一沉。深千尺,不见底。燕赤侠何等身手,她是亲眼目睹的。要他动不了,必定受了重伤。
“他受了伤,很重?”
“嗯。”
“为什么会伤?”
“被唐隼用毒器打伤的。”
“唐隼是谁?”小小费力地问。
“我二表叔。”唐小翩老实回答。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小激动得站了起来。
唐小翩脸都白了,忙不迭地摆手,“不是‘我们’,是二表叔他做了郭天北的间谍,被我发现,他想杀我灭口,燕赤侠就救了我……”
“郭天北又是谁?”小小觉得头都大了。
“燕赤侠的仇人,也是我们唐家的仇人。我大伯……就是上次你在船上见到的那个,他们曾谈过联手对付郭天北。”
“燕大侠既然中的是你……二表叔的毒,你们就没有法子救他吗?”
唐小翩没精打采地答:“我二表叔处心积虑,他自己的调制的毒,我们也无药可解。苏小小,无论如何我也要你跟我回去。”
苏小小黯然道:“我无能无识,跟你回去又有何用?更何况,我与燕大侠不过萍水相逢,燕大侠……未必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他在昏迷中一直叫着苏姑娘苏姑娘的!”唐小翩眼里有些模糊。
苏小小举袖遮住脸颊,细声细语道:“世上姓苏的女子何止千千万?贱妾不过一青|楼浮萍罢了。燕大侠说的,未必就是小小……”
唐小翩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恍然:“那倒是。如果他醒来见到旁边的不是他念念不忘一见钟情的苏姑娘,而是你这个风尘苏姑娘,不一剑杀了我才怪呢!”
苏小小突然感到颈上一凉,一柄寒光闪亮的小匕首抵在她的颈上。
“你当我是傻瓜呀,那混蛋从不恋女色,苦巴巴练他那把臭剑。除了你,他还有哪个苏姑娘皮姑娘?你的身子不跟我回四川,我就把你的人头割走带回去!”唐小翩的心情说变就变,不说变也变了。
苏小小眼眶莹然,泪水滑落在匕首上。
唐小翩老大不耐烦地嚷起来,“喂喂,你哭个屁啊,我又没怎么了你。啊,你真烦~再哭我把你姨妈、婢女还有你那什么恩客都宰了。”
苏小小还能说什么。她写好信,嘱咐姨妈看好家,唐小翩已变戏法得取来一个大包袱。
“你的样子太招摇了,得改装一下才能带你上路。”唐小翩问,“你想变成个道士,还是道姑?嗯,书生也合适。”
苏小小见识过她的人皮面具,屈膝行了个礼,“单凭姑娘安排。”
唐小翩坚持要扮作书生。换上衣裳后,她拿出一块薄薄的东西,先在小小脸上涂上一层薄脂,再用小刀细心刻画。
小小觉得脸上有点痒,当小刀的刀尖溜过她滑润的面孔,有一丝冰凉。
唐小翩忽然停下了手,用很奇怪的声音问:“如果我手一滑,在你脸上留下长长的疤子,你说那混蛋醒来后会不会很讨厌你呢?”
小小无法回答。
唐小翩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语道:“我也知道自己长得不怎么样,总之是投错了胎,不然还可以跟混蛋当个兄弟……”
小小心里一阵疼痛,比针刺跟痛。很快,她就从镜中看到了一个文绉绉的书生。
“这是我?”她想摸摸自己的脸,却被唐小翩扯开了,“不能摸,一摸就变形了!”
唐小翩自己没带面具,抱起小小就干净利索地从窗外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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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笛诱()
第七章。。。。笛诱
两个俊俏的书生雇了方舟,沿江西行。
一个夜晚,航船进入武昌境内。
月明星稀,夜色凉如水。
舟子泊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