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梁-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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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钰带着崔泽和芳桐坐在门口不远处桌椅前,先捏了些小点心品尝。不多时吉时开宴,宋老爷举杯感谢众人捧场,又一饮而尽博得满堂颂扬。
酒到酣处,伙计们忽的上前把前后门关紧。
宋老爷站在主位,神情一肃,示意诸位嘘声。
庭内闹哄哄的,宋老爷轻咳一声道:“诸位雅静。”
庭中诸位均停著抬头,等着宋老爷开口。崔泽嘴角一歪道:“是不是要说正事了,这也忒无趣了些。”
宋老爷果然开口道:“今日邀诸位亲至鄙人做生意的小酒楼一聚,做寿只是个名头,谈论正事才是关紧。”
看庭内诸位皆神情恭肃,宋老爷又道:“前日里鄙人见过刘府尹一面,府尹大人对诸位诸多关怀,让我一一带到。只是,仍是提到了加固河堤之事。”
“这事不是早说过嘛,咱们不干。”庭中一高瘦的男人横眉道。
“就是,”有人附和,“咱们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善事。凭什么庄户人家每人一袋沙土便好,轮上咱们,每家都摊派千余袋。
“哎哎,”宋老爷抬手按下喧闹,开口道:“知道各位不容易,这不是请大家聚在一起,想想对策嘛。府尹大人也是不容易,近日里传言增多,更有很多庄户人家干脆扶老携幼去外乡避灾。汴州附近匪乱趁机兴起,听说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大家想一想,有什么对策。不要弄僵了,大家都不好看。”
“有什么好想的?”一人道,“我就不信他刘光宪能把我怎么了?”
刘光宪,正是汴州府尹刘大人的尊名。连崔泽这个天地不怕的人,尚尊称一声大人。
“就是,”有人吵闹起来,“年前扬言要封店,我看他敢封,我就去府衙大堂击鼓鸣冤。”
“反了他们了!”崔泽按住大刀便准备站起来,被林钰拉了回去。
“看看宋老板怎么说。”林钰劝阻道。
宋老板居高临下,看着这些商户,好声好气劝阻道:“人家好歹是官,可不能硬来。要不然我寻思着,先交上去一批,免得他脸上也不好看。余下的,大家大可以拖到明年,再拖到后年。这就不好说了。”
低下有人笑起来,深以为然。
有人仍然不服,表示一个子儿都不给。
“嗨!”突然斜刺里一人怒喝一声,抓住一个茶碗便砸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一个子儿都不准赖账!”
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满脸怒气,提着刀跳起来。
似乎谁再说一句,就上去砍人。
“哎,”林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好的先利诱呢?”
第128章 护河是谁之责()
“什么人?”庭内先是寂然一刻,接着一人怒喝道。
原本只有贵客和跑堂伙计的庭内忽然钻出来十多个护卫,齐刷刷看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崔泽。
他们的身上配着短剑,目光凶悍,似乎只等令下,便上前围殴闹事的人。
敢光天化日商量着愚弄官府的,自然有十全的打算。
“小爷我是——”崔泽说着,就要拎起锦袍露出腰间玉牌。
“不好意思诸位,这位是我家兄长。脾气大了些,请各位海涵。”林钰打断他道。
辅国公府世子爷的名头,恐怕也只是在官府有些用处。
这些商户没有偷抢欺诈,只是不满官府摊派修河,连父母官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他一个京城的纨绔子弟。
最多当场哆嗦一下,后面想清楚了,便继续无所畏惧,该干嘛干嘛。
宋老爷显然已经经人提醒,他们便是送来贵重贺礼的。所以即便左右神情愤怒,宋老爷却仍微微笑着,温和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鄙姓林。”林钰笑道,“初来汴州城做些小买卖,久闻宋老板大名,特来恭贺生辰。”
“好说好说,”宋老爷笑道,“既然同为商户,又同在汴州谋生,都少不了被摊派修河。听林小姐兄长的意思,似乎对在座各位颇多看法。”
崔泽横了他一眼道:“亏你记得自己是在汴州城内谋生。我且问你们,若河道决口,你们该当如何?”
宋老爷没有开口,他身旁一棕色衣衫的男子道:“决口可大可小,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溃堤之灾。最多也就淹到齐腰,等水退便是了。”
这些商户是做生意的。
水灾淹腰,那老百姓家里的被褥、衣服、粮食少不了湿透。要么发霉,要么折损。等洪灾一过,只要家里年景好的,都少不了采买置办一番。有那些钱财存入商号、钱庄的,万一因灾乱丢了凭据、银票,便又是一笔好账。
洪水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是搞不好便倾家荡产的天灾,对他们来讲,却也是发财的一个契机。
这话没有人明说,但是在座各位都心如明镜。
崔泽冷冷道:“你们莫不是想趁此发灾难财吧。从来无妄之财如走火中利刃,小心这次水淹十丈,你们得不了便宜,反而成了水鬼。”
庭中众人均面色微变,有不善掩饰的,已经怒气冲冲。
心事被人戳破,又说了恶言,能不生气吗。
“说什么呢?”林钰打断崔泽站了起来。
年后数月,她已经又长高了些。此时浅青色锦缎上几朵幽兰,衬得她的皮肤白皙粉嫩。此时站起来,众人的目光却都在她那一双眼睛里。
如寒冰化春水,隐约有些寒光,却又隐隐露出一层暖意的眼睛。似有万千故事,藏在那眼睛里,让人不由得想静一静,听听她怎么说。
“小女明白诸位的难处。”她温和道:“外人或许只看得出大家绫罗裹身,吃穿奢华。却不知道身为商户,不管有多少银子,都难以跟权贵们说上话,难以左右局势。况且如今苛捐杂税名目繁多,本小的利薄、本大的风险又高,生意的确难做。可尤为气人的是,税都交了,修河难道不是官府的事吗,怎么又摊牌给老百姓?这真是没有道理。”
众人听她话里话外,跟她那位兄长完全不同。这一番话更是说到他们心坎中去,不由得宽慰少许。
可不是,咱们税都交了,修河不应该是官府做的吗?
“不过,”林钰话锋一转,又略含冷色道:“其实修河,不光是官府的事。”
这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打脸吗?
林钰继续道:“大弘虽是繁华盛世,但是这些年边境叛乱就没有停过。多少属国,去年还纳着贡、要着粮草马匹,过了个年,便翻脸起兵叛乱。大弘国境何止万里,那么多兵马、那么多征战,花出去的都是银子。因为这些事,工部能够拨付下来的银两,便不足以整修河道了。刘大人这才想出了摊派下来,官民同修的法子。这一点,大家是知道的吧。”
宋老爷点了点头,胖乎乎的脸上仍然几分笑意,淡淡道:“这个大家自然知道,只是——”
“只是你们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小门小户便可以少交护河沙袋,轮到你们了,便是成百上千袋的交。”林钰目光扫过众人,冷然道:“那是因为,那些小门小户,必然有儿子正在边境杀敌。而在座诸位,征兵的时候都是花些银子,买人入伍的吧。他们的孩子已经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保卫这个国家,跟贼寇作战。难道你们,就不肯多花一点银两,护住那条黄河,跟天灾斗一斗吗?”
庭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崔泽冷哼一声道:“我看他们是不肯,银子还是比命重要些。”
宋老爷没有说话。
他身旁那紫衫男子面色微惭,小声道:“咱们只是不忿,并没有说一定就不给。”
“可是给早给晚差别很大,”林钰神情稍缓,淡淡道,“溃堤后再给,还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据我所知,目前黄河上游连日降雨,汛期就在不久后。工部已经责成疏通河道,官府力微,就等着你们的这些沙袋了。不然,浪高十丈,无一人生还。”林钰环视了一遍这富丽堂皇的厅堂,上下一指道:“到那时,这里,都是淤泥。这整个汴州,便再摞一层。”
室内宁静片刻。
林钰又道:“虽然林氏初来乍到,若不嫌弃,也愿奉上一千沙袋,一千人工,协助修河。”
室内的气氛被这句话打破,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然而声音里,已经不见之前的顽固。
宋老板忽的开口道:“这位小姐说的,在座诸位其实都是明白的。怎么样,一个小姑娘都愿意修河,咱们难道要在外乡人面前丢脸吗?咱们汴州的河道,难道要外乡人先修吗?我先表个态,宋某人这被摊派下来的两千袋沙,也不再拖延,明日便差人送去河堤。”
崔泽笑了笑道:“算你识相。”
宋老板的豪情感染了不少人,不时有人高声报出自家被摊派的数目,乐呵呵表示也会跟上进度。到最后,大家隐隐似乎在比较谁家被摊派得多些了。
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大家由愤然拒绝,变得群情激动,似乎这汴州便由他们来守了。
林钰身旁更是围了几个人,询问她做何生意。
一片乐融融的气氛中,忽然听得一声喧喝,“凭什么我们要听一个外乡人的!一群笨蛋吧你们!我宗三爷就不交这批沙!大不了,我合家搬走,不在汴州混了!”
第129章 你的叹气我的底气()
众人转身向那自称宗三爷的人看去,只见一个面膛黑黑,身子瘦瘦的男子站起来。他身后跟着三名随从,抱着胳膊,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善茬。
宗三爷抬手指指宋老爷,又指指林钰,嘴角歪了歪,脸上几分不屑,开口道:“早听说宋老板已经跟官府串通好了,果然不错。还有你,这小姑娘,莫不是官府的托吧?哪里有这么年轻的东家,哪里有这么年轻,还买得起能进宋老爷宴会大礼的东家!”
“宗老爷多虑了,”林钰笑了笑轻松道:“小女的确是做生意的,也的确不是官府的托儿。”
“我都听说了,”宗三爷道,“昨日里你们是不是去过一趟府衙?刘大人宁肯责罚下属,也要买你们的面子。虽然衙门里口风紧,那黄老爷吃了亏,也不敢说什么,但我看你们就是官府中人吧。”
官府的人?
众人呆愣片刻,齐齐朝林钰看来。
昨日里府衙闹过一次外乡人仗义救弱女的事情,他们也多有耳闻。只听说刘府尹做主惩治了黄老爷父子,没有听说对方是谁。
难道——真是跟府衙有关?
可是官府中哪会有女子,若是跟官府有关,也必然是这少年吧。
敢情刚才说的慷慨激昂,是一早便跟刘府尹对好了台词啊。
不少人已经面色愤愤,怀疑自己被愚弄了。
林钰笑了笑开口道:“宗老爷,不知道您若离开汴州,准备做什么生意啊?”
“生意?”宗老爷冷笑一声,“酒肆、茶楼、绸缎、瓷器,就没有我宗三爷做不了的。”
“好,”林钰笑道,“那我也告诉宗老爷一声,我只要说一句话,酒楼、茶肆、绸缎、瓷器,您便再也做不成一样!”
什么?
众人皆惊。
恐怕即便是官府的人,也管不了别人做生意吧。
宗三爷更是张着嘴,笑出声来。
“小小丫头,说话如此之狂。莫不是你的父亲,位居当朝一品吗?”
林钰嘴角一抿,露出个好看的弧度,继续道:“要么您以后家养德才兼备之子,去走科考的路子,千军万马过一过独木桥。要么您是能工巧匠,能去做做工匠,试一试手艺人的疾苦。要么您从此土里刨食,去种上两亩薄田,看天收成。无论如何,做生意这一条路子,你现在从这里走出去,便再也做不了了。”
崔泽在林钰身旁斜了她一眼,用指头偷偷戳了戳她道:“哎,说大话了啊。”
宗三爷拨开众人走了过来,脚步沉沉,似乎每一步都想把地面凿出一个坑来。
“你个小丫头,狂话说的没完没了。我看今日出去,明日便卖了家资,搬到洛阳去。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林钰低头一笑,探手解下了腰间的荷囊。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她声音轻松道,“还请宗三爷过目。”
宗三爷正走到林钰面前,闻言止住步子。然而神情乖张,眼中微微露出寒光,并不接那荷囊。
崔泽拿过来,三两下抽了绳子,探手拿出一样东西来。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繁复的铭文。他走了一步,把那玉牌在宗三爷面前晃了晃,冷然道:“接过去仔细看看。”
其实崔泽自己,也不认得这是什么。
不过气场要足,是他从小被教导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