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沙河-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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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正席开始了。服务员开始上菜:四个凉盘、四个热炒和四个大碗,俗称“八顶四”,有人家图吉利反着说“四顶八”,取的也是四平八稳的意思。别小看了农村宴席的变化:由六大碗到八大碗到十个盘又到这“八顶四”,它见证了农村由贫到富、由粗糙到精致,人们的生活和饮食思想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林主任让服务员拿来四个小酒盅,放在胡斌夫妇、秋智妈和秋仁的前面,林主任亲自把这酒盅倒满酒。现在人们喝酒也变了,不像前些年一盅一盅地喝,而是用杯子。这些年小酒盅已经不多见了。但是饭店都备着,知道这种场合经常有。林主任倒满后,让四个人都举起来互碰一下,不喝,又放回原处。接下来,是这桌上的重头戏,“换盅”。依萍妈和秋智妈换,秋仁代替爸爸,和胡斌换,不管你平时能不能喝酒,都必须得一饮而尽,表示对这门亲事的认可,四人喝下去,众人鼓掌。
依萍马上让服务员把酒盅拿下去。别人没注意,秋智看见了,心里明白,她怕自己父母一会儿还用这个酒盅,无非是嫌弃秋智妈和秋仁。秋智心里想到:“胡依萍,你想多了,一会儿喝酒时不用酒盅。看一会儿你们吃不吃菜,不忙,等着瞧吧。”秋智看了姐姐胡丽萍一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大家正式入席了,女方的客人开始都挺矜持、斯文,过了一会儿,开始了乡下的酒文化。男主人有秋仁、秋礼、秋信再加上秋华的爷们孙龙;女主人有迟彩琴一个人就够了。他们轮番上阵,各种酒词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没有一句是重复的,把这些女方客人,也称新亲的都喝的酩酊大醉。就连胡斌夫妇都撑不住了。这时也不管谁是城里的、谁是乡下的;也不管是谁用过的碗筷;也不管是哪个菜,合着火辣辣的白酒,一起往肚子里招呼。秦秋智心里冷笑不止。
第159章 不是为面子()
这时候林主任急眼了,有许多事没办完呢,喝止了秋仁,这才刹住车。看秋智这边,孙龙醉了,其他人问题都不大。新亲这边,只有胡斌清醒,连丽萍都醉了。秋智看着大姨子红红的脸显得更加妩媚,不免从心里又骂了一顿老天不公平。他知道一会儿还有业务,想起了李奇的“饮而不醉神仙汤”,走过去和服务员耳语了几句,服务员出去了。
这时林主任把几人引到隔壁,茶点已经摆好。两家的孩子们都没过来。趁这功夫,秦秋智和胡依萍一起去看了一下司机,他们已经吃过饭了,在休息。秋智每人给了两盒红塔山。然后也来到了茶室。“神仙汤”已经上来了,大伙儿都不知道是啥东西,看着黑乎乎的,喝不下去。秋智介绍了一下,自己先喝下去一杯。其实他和依萍都没喝酒,只是给别人看一下。胡斌夫妇和林主任都喝了两杯,秋仁也喝了一杯。
林主任的业务开始了:“*****,这是男方家的意思,你说是彩礼也行。男方给姑娘两万,今天定亲给八千,给姑娘买衣服首饰,剩下的在纳彩和结婚时再给过去,此外还有,猪酒钱、离娘布等。”说完看着胡斌。
胡斌刚刚有些头晕,喝下这个汤,感到清醒了许多,他疑惑地看着这个“神仙汤”,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十几分钟就见效?于是对服务员说:“把这个给隔壁送过去,每人喝两杯,如果不够,你们就再煮些。”然后看一眼老伴,看她还是醉眼迷离。自己对秋智妈说:“老姐姐,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可没有这些俗礼了,我替我姑娘谢过,但是钱不能要。”
秋智妈说:“亲家,这是乡下人的亏成,也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按理说,请媒人下茶时还有带四盒礼,林主任让免了,我们也就没坚持。这些可不能再免了。”
林主任说:“*****,你经常教育我们,到了哪个山,就唱哪的歌,这是习俗,不能在你的身上改吧?”说着又拿出一个大红纸包递给胡斌,说:“这是四千块,你们养大了孩子,这是给你的打(买)酒钱。”
这时依萍妈也清醒了许多,说:“亲家,你这不是打我们的老脸吗?我知道你们家大灰厂开着,不差这两个钱。可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什么‘打酒钱’、‘猪酒钱’、‘离娘布’都别再提了。”
最后林主任做主,拿着依萍这八千元,其他啥也不要,结婚时需要准备东西,两家一起花钱。最后敲定,农历七月二十六过礼(纳彩),八月二十二结婚。
接下来秋智和依萍开始申请婚房。这时候就看出了不同阶层人的待遇。在这县城里,普通的公务员,包括科级干部,可能都在租房住。那一代人都是“遛过房檐(租房)”的。即使结婚打报告,房子也很难分到,论资排辈,各项加分,把人弄得晕头转向,最后气馁了、放弃了。像秦秋智这样的,如果不到四十岁或熬到正科实职,分房的事想都甭想。
他们的报告转到机关事务局,不到半月就批了两居室,这使秦秋智着实感叹了一番:人人都是平等的,只是在社会上的分工不同,这话无疑是正确的,可是把这话反过来还成立吗?
两人腾出空来就开始收拾,依萍妈找人来给刷了油,秋智买了一些家具。下过采之后,该张罗结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东风不是别的,而是城乡的差异。那就是结婚的仪式。
只为这结婚的仪式,两人争吵不休。秋智家里的意思是按农村习俗办理;而依萍家里想在城里,两家办在一起,这时候已经兴起了西式婚礼。依萍的许多小姐妹都是这样办的,穿婚纱、走红毯,依萍还给他们做过伴娘。秋智也出席了几次这样的婚礼,他都看在眼里。人们都说新式婚礼简单,嘴上说越简单越好,其实只是名义上是西式婚礼,中国传统的也没落下,反而更加麻烦了。他想:人们说国人在条件改善后,越发贪心了,通过各方面来看,这种说法是成立的。不但是婚礼,还有一年一度的生日,也是中西合璧了。他不知道这是贪心呢还是智慧。
这次秋智妈一点面子也不给,必须按她的意思办理。为了给秋智结婚,家里在秋智定亲后,就把刚刚翻盖的主房又重新粉刷一遍。秋仁以为,妈妈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儿子是政府干部,家里开着灰厂,儿女都有出息,她还想重振祖宗秦举人的善业呢。孩子当了干部,她正可以在村里大摆宴席,风光一回。最后妈妈让秋智给胡家下了最后通牒:要想结婚,就得到秦家庄办喜事。
秋智毫不保留地把这些话告诉了胡斌。秋智明白,这老头是个明白人。最后真的就是胡斌拍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乡随俗。”依萍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再说啥了。还有两件事令依萍母女恼火,一是父母不能去送,其实胡斌两口子都知道,北河省就是这风俗,“姑不接,姨不送,姥姥家人全不用”;第二,不用汽车,全用小马车,就连胡斌这好说话人都觉得太过分了。秋仁和几个弟弟妹妹也一起抵制妈妈,可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秋智开始也很生气,也觉得好笑,他原来以为妈妈是为了风光、找面子,那来了一排小汽车不是更有面子吗?他明白了,妈妈可不全是为了面子,她在骨子里有一个评判是非的标准,那就是根深蒂固的民俗伦理,她要坚守这道伦理和习俗的阵地,但是她不会表达,这是一种朴素的东西。
秦秋智不免对自己的母亲更加钦敬,反过来支持妈妈。最后敲定,有马车、有汽车,新媳妇坐马车,其他新亲随意,胡家虽然觉得滑稽,也无可奈何,勉强同意了。就为这事,依萍妈对自己的这位亲家母很反感,觉得她不通人情。
第160章 闹闹更健康()
办喜事的日子到了,前一天的傍晚,在原陵县城通往细沙河镇的公路上,出现了百年一遇的奇观,六辆马车和四辆小轿车一起奔驰在路上。这些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前面绑着红绸子,这红绸子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耀眼夺目。驾车的清一色的枣红马,马脖子上也挂着红绸子,每辆车上都装着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统一是红色的,车上坐的人数也不一样,或两个,或四个。
这是秦秋智的接亲队伍,他本人在头车上,穿着一件滑稽的大红吉服,不时地向第四车看去,神思有几分恍惚,好像那里坐着的就是花丽。他定一下神,看着奔驰的马车和后面缓缓行驶的小轿车,觉得非常有趣,他想让依萍看一下,但是跟来的两个嫂子特意强调,不准新娘子掀起盖头,入洞房之前不能看到秋智。秋智早都发现,依萍偷偷地掀开过几次盖头,还有一次朝自己做了一个鬼脸,看样子她是满意的。
胡依萍真的挺满意,上车前还在生婆婆的气,也哭了一场。这是规矩,两个接亲的嫂子嘱咐她一定要掉下眼泪。一看俩接亲的人和那一排马车,她就哭了,哭的地动山摇。上车走了一会儿,偷偷地掀开盖头看了一下,突然萌生了一种庄严,感觉这婚礼郑重、古朴又与众不同,以后可以在姐妹们面前炫耀一把。满意归满意,可这一阵颠簸也真够受。她哪里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胡依萍感到有些凉,毕竟已经到十月份了,同车的嫂子扯过来一个毯子给她盖上,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把她惊醒了,她知道到大秦庄了,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人们开始给她整理装束,嫂子又嘱咐了几句,车停了下来。
有人拿过来凳子,她踩在上面就要下去,接亲的人让她稍等,有人过来,递给她一个大红包,说:“是你妈给的。”两个人扶着她走向大门口,有一个男声喊道:“高抬脚、迈火盆,红红火火”,“高抬脚、迈马鞍,平平安安”,“脚踩芝麻秸,开花节节高”。在一连串的吆喝声中,胡依萍迈过火盆、马鞍踩着洒在地上的芝麻秸走进新房。
人们开始早已经准备好了酒席,确定好了陪新亲的人。这得是在整个村庄有头有脸或自己家族中有威信的人,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酒量必须大,要陪好新亲,这是乡下酒文化,其实就是陪倒他们。
胡依萍刚刚坐在新房炕上,就来了几个人,把炕上撒了一些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意早生贵子。让她靠在被子上休息一下。
这时候门口有人守着,怕孩子们来闹,嫂子们把一些糖块早发给了孩子们,怕他们来和新媳妇要。也有人告诉依萍,可以拿掉盖头,她早都半遮着了,听这话马上扯下来放在一边。倚着东西睡着了。
又是一阵鞭炮声,有人进来了,把盖头盖上,外面又是一阵吵嚷声,有人递给她一个彩带,领着她出来,秦秋智来了,拉着彩带,有人扶着依萍走进东屋。人不算多,因为要忌属相,就是在十二生肖里今天不能在场。秋智妈坐在炕上,其他人在地上或外面站着。
何六儿主持拜堂仪式,三拜过后,秋智领着新媳妇回到新房。早有人嘱咐了依萍,进屋后她嗖地一下跳上炕,扯下被子坐下去,秋智反应过来迟了一步,这叫抢被或坐被,传说是争夺今后的家庭领导权,这多数是现代人杜撰的,以前女的哪里敢争夺领导权。
刚刚坐下,在大家的一片笑声中,有人端上来饺子,个头很小,有人夹了一个给新娘。依萍咬了一口,半生不熟的,那人就问了,“生吗?”依萍看了秋智一眼,看他点头,说:“生。”然后是秋智,屋里的人全都做了一遍。仪式结束。看看天已经亮了。秋智出去张罗了。
这天才是正日子,秦家大操大办,雇了吹手(乐队),大吹大擂。一对新人挨桌敬酒,把依萍折磨的几乎昏厥。好容易一天过去了,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婆家特别重视自己,自己的男人说话文雅,举止得体,依萍心里很开心。到了晚上,她满以为一切仪式都结束了,坐在新房里看着电视,等着秋智。有人过来找她,要闹洞房。
这次闹洞房让胡依萍恼了,太粗俗,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是迟彩琴看看不是事,草草收场了。胡依萍哪里知道,人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否则比这得粗俗十倍。农村习俗“过门头三天没大小”,不把你折磨的灵魂出窍不算闹洞房,这也是传统,为什么会这样?没人知道,但是谁也不落下这个过程,确实令人费解,也可能没有什么,只是“闹闹更健康”而已。
几个月过去了,现在胡依萍已有身孕了。日子过的也还可以,秦秋智不敢告诉自己的底细。只是过一段时间就交给她几千块钱,这也足够让她疑惑了。但是女人的虚荣心占了上风,也不过分追究。只是到了逢年遇节,别人都给自己的主管领导送份礼。这在前几年还明令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