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沙河-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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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智没来由地挨了这一顿骂,没敢回口,说:“好的,我马上布置,进入战备状态,这我可没权利发布,还是你给孙爱军通话吧。”那边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秦秋智马上给周文打电话,他正在办公室等着呢,接到命令,马上命令市局和各县区公安分局留守人员除外,全部出动。这时孙爱军到了,两人做了简短的交流,孙爱军向武警某团、陆军给水团和民兵预备役师发布命令,去大堤待命,抗洪抢险。
正在这时,孙大河来了,说自己去了大堤,王书记也去了,现在听说开发区黄坎子有险情,王书记亲自去了。秦秋智心里明白,上坟地烧报纸糊弄鬼呢,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韩春和又打来电话说:“市长,开发区这可能要决了,这些企业,是我们多年的心血啊,市长,这官僚主义害死人啊,我日他先人啊。”哇哇地哭了起来。秦秋智更加焦躁,只觉得无名火起,又不知道谁得罪了他,在心里也骂了一百个脏话。
过了一会,常永烈也来了,秋智交代了一下,说:“孙司令员,咱们一起去大堤,我坐你车吧,我那车走不了了。”
孙爱军说:“我们来三个车呢,再有五六个人也成。”
走在路上,过来一个电话,原来是王克声的,他说:“秋智同志,我在细沙河镇,这里很危险,你告诉爱军同志赶快增援,我电话早都让雨水泡了,你在那指挥吧,有你在我放心。”说的冠冕堂皇,秦秋智才知道这股无名火就是由他引起的。秋智三番五次地强调抗洪,他就是置若罔闻。
特大暴雨持续了七个多小时,这细沙河平时没有多少水了,这一场大暴雨,打破了十七年纪录,主城区已经护住了,因为早已经准备好了防洪设备,留下一队官兵防守,所有人都去了开发区,官兵到的及时,总算有惊无险,韩春和也不哭了,还是骂人。孙爱军带人去了离城几十里以外的细沙河,秦秋智也一同去了,那里都有决口的了。王克声正在组织人撤离,等部队到时已经是一片泽国了,赶紧用冲锋舟组织救人,秋智看这雨没有停的意思,看眼前惨景,心如刀绞,完了,全完了。
这时左春林的电话,说:“秦秋智,不要着急,赶快救人,不要想其它的,将功补过,王克声呢?”
秋智很奇怪,这左春林好像在这里长着一双眼睛,回答道:“王书记也在这里,他的手机被水泡了。老板,一片泽国啊,完了。”说完哭了起来。
左春林说:“不要慌,我就在你们上空,还有军区的洪司令几个领导,我们在找地方停下,这雨太大,飞机降落不了。”
秦秋智往天上看了一下,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是看到扯天扯地的大雨,天好像漏了,雨连成了一个粗线,不断头地往下浇着。似乎看到了几个红点,秋智着急了,说:“老板,这雨天最不适合直升机飞行了,赶快飞到安全地方,老板,求你了。”
左春林说:“你放心吧,这是部队的尖端武直,多大雨也没事。告诉官兵们,无论多么困难也要堵住缺口,要不然会有更多的乡镇遭灾。把电话给孙爱军。”
第247章 图穷匕首见()
不一会,防指打来电话,说西北地区已经停雨,咱们这里暴雨也逐渐在减弱。秦秋智听到这里,一屁股坐在水里,大声喊道:“雨就要停了。加把油。”这时人们抬着王书记过来了。秦秋智赶紧站起来跑过去。
天逐渐亮了,雨完全停了,大堤决口处也堵住了。秦秋智签字,启动救灾物资储备库,把帐篷等物资运来,官兵们在高处搭建了一排排帐篷。左春林就在一个帐篷里指挥呢,秦秋智坐在旁边,浑身没有一处是干的,神情沮丧。有人端过几碗热粥来,左春林自己吃了一碗,其他人谁也吃不下去。数字已经粗略地统计出来,冲毁房屋三千多间,耕地十七万多亩,牛羊家畜还未统计。已确定死亡人数六人,失踪二十七人,其中有新上任的党委副书记黄有声。左春林恨不能杀了秦秋智,秦秋智心里既惭愧又委屈,这时候说啥都无济于事了。
秦秋智看左春林吃完了,说:“首长,我酿成大错,请求组织处分。”
左春林一下子把碗推在地上,吼道:“处分,处分还顶个屁用,这是人命啊!我左春林算是看错你了。”
秦秋智没敢出声,在床边站着的韩春和不干了,说:“首长,我是开发区的韩春和,这事不怪秦市长,怪就怪在市委的官僚主义上。前几天常委会上,秦市长特意提出启动应急预案,硬生生地给否了,这不是我胡说,常委会有记录,一查就知道。我知道这次我也革命到头了,讲出真话来,咋处理我都没意见。”孙爱军也说确实如此。
左春林脸色缓和下来,说:“这没关系,事情过后中央也会来人查的,真是这样,那上级自然还你公道。”
大灾过后,省和中央都专门派出了调查组,这期间还都在各行其是。秦秋智开始有些忐忑,后来释然了,人这一辈子谁能一直当官,如果那样,“宦海沉浮”这四个字岂不是假的!干一天就像样一天。这次暴雨并不是太大,秦秋智查了一下十七年前的那场暴雨,根本不像这次这么紧张。就是因为这环境、河床、大堤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他更加坚定信心,把关停进行到底。
他接到了春花的电话,说春苏回来了,专门回来找他。秋智心里很激动,说实话,他也想春苏,确切地说,他也想女人,他毕竟刚刚四十岁。这种情势下他不便去见春苏,一是和根生这样,二是调查组正在平德,他是防指总指挥,是第一责任人,必须要承担责任,何况王书记在住院,说下肢疼痛。秋智在电话上对春花讲了,让她等等。春苏知道后,非常理解,不免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关停的最后期限到了。各个工作组开始行动,停水断电,发放补贴,有企业没同意的,把补贴直接发给职工。把企业主们气了够呛,都在骂秦秋智损,说这是釜底抽薪。
根生坐不住了,秦秋智和小时候一样损,这就是绝户计。他不能和他硬顶了,有很多企业已经领到了补偿金。于是放下身段给秋智打电话,说再缓他半个月,秦秋智说只能缓五天时间。何根生一看没有缓和余地,你会釜底抽薪,我也会,不把秦秋智赶走,一切都是空谈,现在调查组正在查他,烧一把火。他倒是爷们,实名举报。
过了几天,整个平德差不多都知道了。天诚国际老总实名举报市长秦秋智,主要有三条大事,每一条都会让他丢官。第一条,裸官,结发妻子离婚,婚外恋女子在国外;第二,有一个私生子,已经十七岁了,和这名女子在国外,注:不是这女子所生;第三,他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建厂子经商做企业,积累了大量财富。根生去举报时,调查组的明确告诉他,他们是来调查洪灾的,只能帮忙递到省纪委。
这两个调查组都走了,又来了一个调查组,省委联合调查组进驻平德,专门调查何春根的实名举报信。他们先找了根生,然后到秦秋智办公室,告诉他有人实名举报,让他针对这几条配合调查。秦秋智知道着了何根生的道了,图穷匕见。他知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办厂的事他怎么会知道,这事容不得他多想,矢口否认,以党性担保,这几条都是子虚乌有。
秋智又把自己最近关停企业的事汇报了一下,尤其是天诚国际何春根。调查组做了记录,告诉他,不要有思想包袱,这是在走组织程序,如果没事,那就是经得起考验的党员,让他在组织没下结论之前先休息,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
这几件事也让秦秋智费了一番脑筋,后来明白了,是何春苏,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秋智气的咬牙切齿,为了她二哥,把自己往死里整,真是最毒妇人心,这个关是最难过的。说他有私生子,这根生可是实名举报啊,捕风捉影的事他可不敢,他是人大代表、市政协常委啊,又是平德乃至北河都是响当当的名人。他必须得见春苏一面,这是一,二,何根生下了死手,不把我整倒他不会罢手的,这一对冤家彼此都了解对手。不能坐以待毙,现在以交接工作为名布置一下。
他在办公室里堂而皇之地分别把韩春和和周文找来,当面交代一些事情,也明说,自己遭人家暗算,还感叹一番,想做点事咋这难啊。又给他们希望,很快会查清的,还他一个清白。这两个人都是挺佩服他的,也听说了举报的事,以市长的做派,打死也不相信有这事,也知道着了何根生的道,布置的任务,都与天诚国际有关,几人心领神会,当着调查组的面领了任务。然后秦秋智和调查组请假,回家看望老人,司机、秘书、车都随意使用。
秋智谁也没带,自己开着大吉普回到了大秦庄。现在没事了,家里没有来围着的了,这消息最快,说一天都算慢了,有半天,整个平德官场就都知道了,尤其下面,不知深浅,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敢主动上门啊!这就是社会,这就是官场,这就是人情世故。秋智妈快八十岁了,耳朵不聋眼不花,牙还结实,还能啃猪蹄呢,就是腰弯的更厉害了,头发几乎全白了。秋智又有大半年没回家了,进屋跪下磕头,秋华两口子都在,前几天秋霞回来了,章守才已经瘫在炕上了,生活不能自理,两个孩子都去了省城,连家也不回了,每月寄点钱了事。
秋荣过来了,秋智赶忙打招呼,老婶半身不遂了,这毛病是半年全得的,现在不能下地了。给人家看香十几年,攒了几个钱,去年也让人家骗走了。
那天德明家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求仙。求的事情很奇怪,说自己挖到了宝物,怎么才能换成现金,求仙家指点。德明家的让他拿出来东西。一个旧匣子,里面有一个金佛、两个金元宝、三个银元宝,还有一张破旧的已经泛黄的宣纸。德明家的认字不多,但也能看得懂,是民国时为躲避日本人才藏到地下的,上面也写着这元宝都是五十两的,金佛一百零八两。
德明家的有一定见识,用手掂量一下,确认是真的,以神仙的名义换了下来,把家里的几万元现金都给了他们。后来让秋仁看一下,秋仁觉得不对,在硬地板上摔了一下,露出了铅块。德明家的当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就瘫在炕上了。这是她攒了十几年的养老钱,从来不存在银行里,没事自己就拿出来数一下。有这些钱,儿女们对她还算过得去。这钱已没了,又得了这病,生不如死啊。
秋智取出来一些钱,高调地去了老婶家,说把骗子抓住了,钱拿了回来。
秦秋智在想,大秦庄还是大秦庄,细沙河还是那个细沙河吗?已经物是人非了,秦家一直标榜书香门第,多年的传统习俗,几千年的伦理,竟然那么不堪一击,几年的时间,这座大厦轰然坍塌了。何家、耿家以前也都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这经济大潮中也现出原形。秦秋智心里感叹,我们华夏民族几千年的传统伦理道德真的就完了吗?
第248章 青山遮不住()
第二天,秋智约好了春花两口子,在春兰家见面。在那,春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全过程,秦秋智听完,哭了,这种感觉是复杂的,高兴、失落、悔恨、甚或是沮丧,不知道,只觉得百感交集,又问了春苏的近况。把何根生实名举报的事都告诉了这姐俩,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尤其是自己竟然还有个儿子,这大出人意料之外。
看起来何根生什么都知道,秦秋智知足了,现在自己四十多岁了,一儿一女,也挣扎过,奋斗过了,正应了老话,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于是秋智让他们转告春苏,他从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如果愿意,他正好辞去市长职务,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春花看他说的透,很高兴,告诉他花丽留下一封信,在春苏那里,说回去告诉春苏,让春苏给秋智打电话。
秋智在家里又呆了几天。真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他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了细沙河边,正值汛期,刚刚经过一场浩劫,好在大秦庄没被淹。河两岸堆满了淤泥和垃圾,显见是几天的暴雨,山洪暴发留下的。秋智已经找不到细沙河当年的影子,只有那座春秋桥还猥琐地横卧在那里。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和根生的誓言,犹言在耳。
可是细沙河呢?他想大声呼喊,细沙河,你去哪了?再远看那光秃秃的山,已经布满了风力发电。他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谁造成的,又是怎么造成的?他也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瓷砖厂的废址。大家都在抱怨环境遭到破坏,尤其是在网上,群情激奋,正气凛然。都这样爱护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