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我的刑侦笔记-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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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滨海到监狱,再到单位里面,余罪经历了很多事,有些事他已经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社会上混,棱角是迟早要被磨平的,不管你是不是警察。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圆滑了,就像马秋林一样。
罪与罚,总是在一个可以容忍的平衡中共存的,罪永远不会消失,罚有时候也不会公平,费那劲儿干吗?他现在甚至连那个不知名的女贼都不恨了,如果依靠那种生存方式,他觉得自己没准会比女贼更狠一点儿。
他有气无力地爬上了楼梯,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晚十时,医院里人迹已稀。到了病房所在的三层,一间是鼠标和大毛,两人已经睡了,他没有打扰,又走过两间,透过小窗户,他看到了床上静静地躺着的二冬,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他忍不住想看看兄弟怎么样了。中午刚从重症监护转移到普通病房,骆家龙说了,没捅到要害,可三棱刀制造的伤口很大,有点儿失血过多,差点没抢救回来。
昏暗的病房里,李二冬静静地躺着,余罪看着他,在想着,那个惊魂的一刻,二冬想到了什么,居然死死抓着嫌疑人不放,直到挨了两刀。那个情况,如果让余罪处理,他会先把嫌疑人打昏,然后自己快跑。
“你来了坐吧。”李二冬突然用虚弱的声音轻轻说话了,吓了余罪一跳,不过他蓦地笑了,问道:“居然没睡着?”
“白天睡了一天,哪还睡得着好多同学来看我了,我觉得真幸福。”李二冬轻轻道,生怕被人听到一样。余罪拉着椅子,坐到了他的身边,握着李二冬还输着液的手,小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当然幸福了。”
“你看我受伤了,开始说人话了?”李二冬对余罪的口吻有点不适应。
“那我换换,你可真他妈蠢,不能自己先跑呀,非挨上两刀?”余罪换了口吻,张嘴笑着道。
“没防住,谁能想到那些人那么大胆。”李二冬轻声道。
“哎,给我讲讲,昏迷的时候,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余罪问。他知道,警校这帮“悍兄匪弟”,需要这种荤素不忌的语气。
“都昏迷了,还感觉个屁,一醒来就看见护士了,真他妈水灵”李二冬道。听得余罪笑得直颤,笑着问着:“都那样了,你还想女人?”
“那我不想女人想什么?我说想你,你信呀?”李二冬道,这么质朴的话,让余罪一下子有点心酸。他轻轻摩挲着李二冬枯瘦的手,李二冬却是想起什么来了,用更小的声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答应我,不许告诉鼠标。”
“嗯,什么秘密?”余罪问。
“今天我暗恋的心上人居然来看我了,我心里特别激动。”李二冬道。这等心事,怕是很艰难才说出来了,而且绝对不能告诉鼠标那个漏嘴。
“欧燕子。”李二冬又道。
“那你快好起来,好起来去追她呀。”余罪道。警校的女生稀缺,估计哪个女生也有这么几十个暗恋者。
“我想好了,就像你那样,不要脸去追,要不他妈哪天命都没了,还要脸皮干什么?”李二冬谈兴颇浓道。余罪可没想到自己成了他的榜样,不禁又抚着他的手,笑着鼓励着,不过马上笑得眼睛发酸,轻轻道:“等你好起来,我帮你泡妞去,我陪你打游戏去。”
余罪轻轻地说着,把李二冬消瘦的手放平了,此时的感觉是一种深深的悲凉。李二冬轻叹了声,好像无限神往。半晌他轻轻吁了声道:“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玩游戏,看得眼都酸了,网吧里空气还不好”
“那为什么还摸空就去?”余罪不解了。
“代练,在学校的时候就在网吧给别人升级代练,有的按小时算钱,有的按升级算其实我想攒钱把我爸妈从乡下接到城里的你不知道,我在省城当了警察,我爸妈在老家可骄傲了,逢人就说平时我有点小气,老蹭你们的吃喝你们、你们不会嫌弃我吧等我好了,我请你们啊,反正也攒不够房钱,别哪天这口气真咽了,一件事也没办”李二冬虚弱地说着,在昏暗中握着余罪的手。那手很温暖,不过却毫无征兆地凉了下,是两滴水迹滴在了自己手背上。李二冬感觉到了,紧紧地握了握,没有揭破。
那是两滴泪,很凉,不过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却是热的
凌晨四时,凄厉的警报声划过了深深的夜幕,一队警车驶过了劲松路,进了二队,一队重案队员带着两个刚刚从本省朔州市押解回来的嫌疑人,直接带进了审讯室。
劫车袭警案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两名已经潜逃到朔州的嫌疑人被人举报,当地警方迅速出击,将两人缉拿归案,确认身份以及核对作案细节之后,星夜兼程送回案发地来了。
邵万戈和外地押解的同事握手寒暄,安排着休息,同来的还有支队长孔庆业。送走同行,支队长招着手,直问着案情,这可就是有点无地自容了。迄今为止,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却让外地警方把参与作案的嫌疑人给捕到了。偏偏二队还接了反扒队员一堆烂事,捣窝点,抓贾政询,还有贾政询闹事的老婆,一查之下,矛头直指重案队而来。
“谁去抓的人?太不像话了,这哪是警察,简直是绑匪!有这么抓人的吗?现在那个女人还躺在110指挥中心,抓贾政询谁下的命令?”孔庆业虎着脸问。
“不知道,反扒队抓的,送来了。”邵万戈小声道。
“审的有结果?”孔庆业问。
“没有,他连电单车销赃窝点的事都不承认。”邵万戈道。越是大案越不敢上手段,何况仅仅是嫌疑人,更何况这个嫌疑人的关系不简单,他相信,面前这位领导,是来给贾政询铺路的。
“放人,如果没有证据能证实他和本案有关,马上放人,集中全力追捕袭警凶手。怎么,你觉得他快五十了,是那个蒙面袭警的凶手?”孔庆业说的比邵万戈想象中直接,他要质疑一句时,孔支队长又阴着脸加砝码了,“限期已经下来了,三天,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了,这种恶性袭警案件不迅速找到真凶,我们怎么向全市同行交代?不能净搞些乱七八糟没用的。”
领导气呼呼甩上车门走了,那是给二队脸色看的,没有就这些事查你在抓捕和审讯上的问题,已经是很给面子了。邵万戈刚回头准备进队时,一拨参案的同事已经聚过来了,事情很明白,凶手不会无缘无故去劫车袭警,雇凶作案已经接近明了,只需要案件深入一点,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而这个变故,打乱了所有部署,邵万戈看看一干参案的队员,没有打气,却是很泄气地说了句:“放人,监视居住。”
“邵队,不能放,销赃窝点的事还没查清楚,这之间肯定都是关联的。”赵昂川道。
“有人在外面做手脚,恐怕咱们永远查不清楚。时机不太成熟,再等等。”邵万戈道,回头看着众人时,独独喊了解冰一句。解冰以为队长有审讯的安排,跟着进门厅时,邵万戈却是揽着他走向一个角落,不动声色地说着一些话,安排了一个让他想象不到的任务。
说罢,邵万戈就背着手走了。解冰想了想,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当他看到贾政询从特询室里毫发无伤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想起了李二冬在病床上的样子,没有比这种你明知道他是幕后凶手,而无法将他绳之以法更窝火的了。于是他咬着牙,决定做一件很违反自己做人原则的事。
贾政询被放的消息传出来了,不独他被放了,张和顺也被放了,理由是证据不足,而且抓捕他们的反扒队员涉嫌刑讯逼供,问题很快被反映到支队和市局。
这可是证据确凿,人家头上的绷带还没拆呢。不过同样有证据的是那一堆赃车,涉案这么多人,支队接案的也一下子头大了。于是窝点的工人以及租赁房屋的姚向东,成了缺失主谋后的第一嫌疑人。支队的命令是转回分局,另案处理。
凌晨六时三十分,被捕的嫌疑人交代了袭警的凶手,姓曹,名小军,通缉令签发。这个嫌疑人无论从社会关系还是个人生活轨迹,都和贾家风马牛不相及。动机缺失了,真相被埋没了。
凌晨七时,伏在床边不知道多久,睡了一夜的余罪被电话铃声惊醒,他一听到消息时,傻了
坐困愁城
“许处,是我,余罪。”余罪道。
电话另一头,像是刚醒的许平秋道:“嗯,稀罕啊,督察还没有找到你?”
“案子完了我会到督察处报到的。”余罪道。
“那你想问什么?”许平秋很平稳的口气,也许他知道余罪电话的来意。
“你应该知道。”余罪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许平秋道。
“二冬的事虽然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奸诈,可勉强算个好领导,最起码一直照顾着战友的遗孤。”余罪道。
“那又如何?”许平秋道,冷冰冰的声音。
“这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贾政询、贾原青兄弟俩沆瀣一气,把销赃做成了一个产业,为了保护既得利益,他们不惜劫押解车,我相信袭警是个意外,可他们内外勾结,就不是什么意外了。”余罪的声音,同样很冷。
“注意你的言辞,相比你们的抓捕,谁更像土匪你自己心里清楚。”许平秋道,平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
是昨天的事,也许确实有点出格了,余罪反驳着:“我像什么我自己清楚,他不是无辜的,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不过劫车袭警,伤我兄弟的事,谁来负责?”
“你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人民警察,不是黑社会分子。就即便案子有疑点,也需要通过程序来查,怎么?难道让我也利用职权,像你一样胡作非为?想抓谁就抓谁?”许平秋的声音保持不住平静了。
“可是有人在胡作非为,一直在掩盖真相,您也准备置若罔闻吗?”余罪问。
短暂的沉默,似乎这句话让许平秋考虑了很久,不过他还是很郑重地道:“余罪,有些事我不想多说,不过你应该明白有些事不是拳头硬和有枪就说了算,就即便你身着官衣,也只能依律办事。你是警察,不是讲义气的江湖人,你得学会讲证据、讲程序、讲法律这件事你想想,就即便把贾政询抓起来又会有什么结果?检察上难道会看在我的脸面上审核通过,法院难道会看在你们兄弟情分上,给他定罪你在听吗?”
“我在听,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想抽身事外我也想说一句话,下面的兄弟命都差点丢了,上面的还在拼命掩饰,你不觉得大家为这身官衣卖命,卖得不值吗?”余罪道。
许平秋一下子被激怒了,他一梗脖子,要说什么时,却听到了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他愤愤回拨过去,电话被掐了,连拔两次,两次被掐。一刹那时,许平秋怔了怔,这好像是余罪第一次给他打私人电话,不过没有像其他干警一样为了点私事,而是为了他的兄弟!
他怔怔地拿着手机,站在家里舆洗室的镜子前发呆,他看到了镜子里一个苍老、皱纹横生的脸。他突然发现了,那张脸上有很多很多的沧桑、无奈、世故,再也不像曾经热血澎湃的时候,那位号令数千刑警的总队长了。
第149章 反扒队集体造反(10)()
在镜子前怔了好久,他有一种想站出来的冲动,不过更清晰的是理智,一个搞电单车销赃的商人是个小角色,可一个区副区长能有多大的人脉他清楚。他甚至几乎不用调查就可能揣摩到,那些手脚从来就不干净的某些自己人早和这些有权有势的穿上了一条裤子,这样的权钱利益,在他看来,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那案子也将会没有悬念地这样往下发展:通缉袭警嫌疑人曹小军,这样的人渣迟早会落到法网里。到那时候就是证据确凿,依法量刑;而幕后买凶的人,暗地销赃的,还有徇私枉法的,又将会毫发无伤地生活在他们的灰色世界。
对此,他同样愤慨。不过,他无可奈何。
这些恐怕就是脸上沧桑和世故的根源了,他如是想着,这一次只能辜负他了
轻轻回过身,余罪透过玻璃小窗,看了还在熟睡的二冬一眼,没有再回去,悄悄地走了。
人抓了,又放了,抓的人无罪,抓人的有错,这个简单的结果,让他本因昨天的事而仅存的一点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怒气,那股怒火几乎要把他全身烧成灰烬了。
奇怪了,越是应该怒发冲冠的时候,他显得越安定,甚至比昨天站出来带着反扒队的兄弟集体脱离指挥还要从容。消息是张猛传回来的,已经不是秘密了,两个参与劫车的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