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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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翎哥,你画的那个挺好看的,做什么擦了啊?”
忽然头顶传来一句问话,沈百翎抬头一望,原来是隔壁河颐正扒着墙头在跟他说话,也不知待了多久,刚才那幅绘像显是被他瞧见了。
“嘘,消声!”沈百翎忙扭头瞅了一眼里屋,走到墙根下仰首,“河颐,你这么爬高上低,被河婶看见岂不糟糕?”
河颐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我娘忙着呢,铁铺的分水屏障不知哪里裂了道缝,水漫了进去把铁炉也给浇熄了火,我老爹和她去找长老家的飓越叔叔帮忙施法修补,一时半会儿啊回不来!”顿了一顿,又唉声叹气地道,“可是我娘出门时忘了她儿子还在屋里,将大门上了锁,要不我这会儿何用爬墙?”
沈百翎微笑道:“河婶怕不是把你忘在屋里,而是故意锁了大门要你收心养性罢?”
河颐呲了呲牙,苦着脸道:“百翎哥,你别取笑了。我借你们家大门一过,我娘回来要是问起可千万不要说漏嘴啊!”说着便要跃下。
沈百翎忙敛了笑意,摇手道:“不可。我阿娘在房中午憩,你一开门她就知晓,到时候才是说不清。”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转,说道,“你拉我一把,我们从你家隔壁普爷爷院子出去。”
河颐奇道:“百翎哥,你怎么也要爬墙?”
沈百翎脸上一热,低声道:“我我要出城去,可我阿娘不允。但我下定了决心,不到那里去看一眼总也放心不下。”
河颐嘿然笑道:“嘿嘿,哪有何难?咱们动静小点,不让婶婶听见来,我拉你!”
过得片刻,沈家院中悄无声息,已是没了百翎的踪迹。隔了一户人家的一个小院中,却从门后悄然溜出两个猫腰拱背的身影。
河颐自是溜去寻花红焱玩耍,沈百翎和他作别后便一路疾驰,游上巢湖水畔。
湖上白雾茫茫,岸堤杨柳依旧,林中夏风和畅,时时可闻鸟鸣啁啾,只是苍苔之上,那块大白石头旁却怎么也望不到那个喜欢穿着艳丽衫子的活泼身影。
沈百翎等了许久,估摸着沈单青要睡醒,才极不情愿地离了这里,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怅然,不住暗道:阿慈为什么不等了?她是不是等的厌烦了?她她以后可还来么?
此后接连几次,沈百翎好不容易趁母亲不备溜出家门,却再也没能遇见阮慈,每每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偶尔被沈单青发觉痛骂一顿,心中更是难过不已。
他愈是不见阮慈,心下忧怅愈多一层。日有所思,夜间更是常有所梦,只是往往梦到与阮慈一起玩耍不多时,母亲的身影便要打横里出现,将他痛斥一番,惊醒之后仍心有余悸。沈百翎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难得做了梦,还是极好的梦,最后却总是教母亲给搅合了去?
这夜,沈百翎沉沉睡去。梦中只见湖水澄碧,绿柳依依,正是到了湖边那片树林。
转过几棵大树,恰见阮慈坐在那块大石上笑盈盈向他招手,沈百翎刚要上前,忽地想起母亲,不由得先朝四下里扫了几眼。
谁知这一踟蹰,面前阮慈便没了影迹,忽而大风刮过,将湖上白雾吹入林中,不多时身周便尽是雾气,茫茫难以视物。沈百翎左右顾盼,朝前只走了几步便觉察出不对来,脚下硬邦邦的早已不是草地,好似已不在方才那片树林之中。
又走了几步,白雾中便隐隐现出一堵朱墙,墙后一棵枝繁叶茂的杏树,树冠后露出飞檐一角,却是到了一处宅邸之外。
沈百翎从未到过此处,心中十分惊奇。但见那朱墙两端远远没入白雾,墙上又无甚门窗,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忽地墙内传来一声长笑,竟有人说起话来:“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机缘巧合,竟让我在此处找到了风灵珠!”
接着一个略显局促的声音道:“道长,这这是什么宝物不成?”
那人笑道:“阮老爷有所不知,这件宝贝于你们普通百姓自是毫无用处,于我们修仙之人却是十分难得的一件异宝。只是据传言道,这东西自被一个妖邪之人从南疆盗走便无处可寻,却不知怎么到了阮老爷手中?”
阮老爷道:“这乃是我的独女从城外带回的,我只道是她捡了别人不慎丢失之物,她却非说是有人赠予她唉,她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识得这般大手笔的朋友,真是怪哪!”
先前那人讶然道:“这倒奇了。不过我闻说寿阳城外近来妖物肆虐,残害了不少百姓,阮老爷怎么还敢放令千金随意出城?依我看,一个女孩儿家,倒是不出门为宜啊。”
“唉,我那小女自幼顽皮,难以管教,哪里能拘得住她?”阮老爷叹了一口气,显是对自己的女儿十分头疼,“我与夫人几次叮嘱,令她不可再到巢湖边上玩耍,她却怎么也不肯听”
“哦,这倒更奇了。莫不是撞了邪,亦或是被妖物迷了心窍?”那人道,“城外妖气肆虐,我近日所见,连打渔的渔夫都躲在城中不敢到湖边去,令千金反之而行却一点事也没有,岂不古怪?依我看,那赠她宝物之人大有可疑,倒不如请小姐来一问。”
接着那阮老爷便吩咐仆人去唤小姐来,不多时一阵窸窣声响,一个轻捷的脚步走入院中,脆生生地叫道:“爹爹!”
沈百翎原本站在墙外听得出神,一闻到这个声音,顿时大惊,这声音他曾日日听见,是以十分熟悉,正是阮慈!
只听阮老爷问道:“你跟这位道长说说,这颗珠子你是从谁那里得来的?”
阮慈似是犹豫了一下,道:“他他不让我告诉别人的,我不能说。”
那人温声道:“那可否告诉我,那个人住在哪儿?”
阮慈又过了半晌,方道:“他说自己就住在巢湖边,不过阿慈没去过他家里。”因沈百翎不曾令她不谈这些,是以这句问话她答得畅快许多。
那人哼笑道:“巢湖边?若是寻常人,现下哪里还敢在湖边居住,更不要提日日在那里与小姐约见了。不用多想,定是妖物无疑。”
那阮老爷啊了一声,似是十分恐惧,道:“这这可怎么是好?道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教她被妖物所害,只求你救她一救。”
那人道:“无妨,小姐看起来心智尚在,恐怕是被妖物蒙骗还不自知,过些日子明白过来就好了。只是这件宝物不知有没有被妖物下了邪术,小道不才,却要带回师门给尊长瞧上一瞧。”
阮老爷忙道:“只管拿去,也不必还来了。只是寿阳城竟出了这种妖邪之物,日久天长可怎生是好?”
“阮老爷不必惊慌。”那人话音中带了一丝喜悦,安抚道,“我已传信回师门,将寿阳城异状俱已陈于其中,想来不日便有师兄弟前来,到时再联手将妖物一并除去,还城中一片安宁!”
阮慈在他们身旁,这才听明白二人在说甚,气鼓鼓地大声道:“沈哥哥才不是妖怪!不许你们捉他!”
那二人哪里听得进去,只听阮老爷道:“住嘴!你——就是这么纵着你,才让妖物蒙了你的心。季娘,还不把小姐带回房中?以后再不许她出门,给我看好她!”
“小姐,别惹老爷生气了,快跟我回去罢!”那季娘劝道。
“沈哥哥才不会害人——”
大风又起,白雾围拢上来,将阮慈的哭喊和那户宅邸掩盖了下去。
“阿慈,阿慈!”沈百翎向前抢了几步,面前却已是一空,再无他物。他心中又是急切又是难过,一个声音在胸腔之中不住震动: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阿慈不来见我是因为被她爹爹关起来了她没有厌弃我,她一点也没有嫌弃我是妖!
只是他在白雾中跑了半天,再也摸不到刚才的朱墙,阮慈和那二人也不知去向,这梦境到了现下竟演变至此,当真古怪之极。
沈百翎终是力尽筋疲,只得停驻脚步。
恰在此时,四下里无边无际的雾气中,传来铮铮几声弦动。
第十章 幻梦中景(下)()
那微微声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初始隐隐可闻,后来竟成了曲调。
琴声幽幽,如泣如诉,带着三分婉转三分凄楚,好似抚琴人心中藏着无限伤心事,只好尽付诸于琴韵之中。
沈百翎初时仍记挂着阮慈,但那琴声愈来愈清晰,竟好像从四面八方渐渐靠近,不由得也听了进去。
琴音越发凄切,顿挫间弦声愈见尖利,显是抚琴之人已难以遏制心中苦痛,反被那琴声牵引,错杂珠玉声中,曲调转而急促起来,一迸一颤间都好似打在心尖之上,即便是沈百翎这等不通音律的,都不由得隐生万念俱灰之感。
渐渐地,一阵啜泣夹在了弦动之中,似是一青年女子,约莫便是那抚琴之人。她嗓音娇嫩,虽是哭泣,却也如黄鹂啼血一般委婉动听。只听她哭道:“你竟将往日之情尽数忘了,那我又记着作甚!你你这般狠心,好,好得很,他日定要你将欠我的,统统还来!”话语中饱含怨愤,显是被伤的极深。
沈百翎听在耳中,心念却是一动,寻思:这女子是谁?这声音这声音好生耳熟。
正当此时,只听“铮、铮”几声,那琴弦终是不堪拨挑,绷断了。琴音戛然而止。那女子的哭声顿时也无迹可寻了。
白雾漫天,沈百翎又不知走了多久,四下里寂静无声,周遭半个人影也不见,他心下便渐渐焦虑起来。忽地前方微风拂面,风中还随着一阵极淡雅的甜香,这香气沈百翎十分熟悉,他随着母亲日日制香药,是以辩得分明,正是沈单青时常用来熏衣的鸢尾香。
沈百翎忙循着香味朝前奔了几步,谁知一时不妨,脚下竟传来溅水之声,最后一步竟是踩在了水里。雾气渐稀,露出其后的光景。但见波光粼粼,清水泠泠,松软黄沙渐次延展开来,依稀是百翎洲湖滩的模样。
沈百翎走上湖滩,踩着沙砾向前行了几步,便看见一块大石后有红色闪动,转过大石便看见沙上伏着一人,半身躺在沙砾中,半身没于湖水里,满身朱红,绮罗衣袂随水飘动。
不等沈百翎走近细看,那人忽地从沙砾上挣扎着半坐起身,一头乌云般秀发倾泻脑后,露出一张煞白煞白的面孔,远山眉紧蹙,秋水眸无神,竟是沈百翎的娘沈单青。
“阿娘?”沈百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但沈单青却听若未闻。
只见她张合着唇不住喘息,面上现出极痛苦的模样,双手却张握着抓向澄碧的湖水,哗啦啦一阵水响,只见泛起的白沫中竟缓缓浮上一缕血色,那股血水混在湖中渐渐扩散,沈单青的双手却好似在水下找到了什么一般,捧着一物露出水面。
沈百翎还不曾看清那物是什么,便听到一声啼哭,嗓音甚是洪亮,正是从沈单青手上发出。他怔住,呆呆地想:这婴孩莫非这婴孩竟是我?
他心中既产生了这一想法,便对沈单青格外留心,看了几眼果然觉得母亲面容虽是从未见过的憔悴,然确是较自己记忆中年轻了些。
这莫不是阿娘的梦境?沈百翎在心中暗忖,不禁更走近了几步,想看看自己幼时模样,谁知又是一阵怪风,白雾如幕布般挡了上来,将湖滩遮掩了去。湖水、沙滩、红衣的母亲和那小小婴孩霎时便化作乌有,不知去了哪里。
沈百翎此时心中迷雾只怕比眼前浓雾更要莫测许多,他百般寻思也摸不着头脑,面前场景不断变幻,也不知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这个地步,如若都是自己脑子所思所想,这梦境也未免太离奇了些。
正思忖中,雾气中又有人声遥遥可闻。
这次是个少年,声音全然陌生,只听他朗声道:“青阳师兄,咱们有师命在身,还是快快前往黄山不要耽搁,寿阳之事改日再说不迟。”
回话之人约莫是个青年,只听他叹道:“杀妖除害,救民于水火,本就是我辈当为之事,哪有什么迟与不迟?我们若是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既然师侄的传讯已被我们看到,怎能置之不理?再说黄山那般大,待到寻得那物,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寿阳的百姓哪里等得?”
沈百翎沿着声音走来,眼前凉雾渐渐幻化出房屋门庭,却是到了一处院落之中。说话的二人正立于东侧一间屋内,窗户大开,沈百翎隔窗看去,屋中二人皆是一身白底蓝纹的广袖长袍,略瘦小些的大约便是那少年,另一高大的便是那青阳了。二人都是背对窗子,是以未曾发觉百翎。
那少年急道:“水灵珠可是人间至宝!若不是南疆那些女娲遗族出了叛逆,哪里能流落到中原来?多亏师尊神通广大,掐算出宝珠下落,若是再多耽几日,教十洲三岛亦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