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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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震莞尔:“想来是忍无可忍之故。”
“我也没有日日溜出去玩耍,不过是有一夜捉了几只夏鸣虫放在了他枕边”少年越说越是小声,脸上表情却越来越促狭,最后自己没撑住也嗤嗤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站直身子跺了跺脚,对玄震道,“好罢,我这便回去啦,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师兄自会来找你玩的!”语罢挥了挥手便踏着草丛朝谷口走去。
那窸窸窣窣声响渐轻渐远直至淹没在呼啸的风中,玄震缓缓倚回石壁上,仍是眺望着头顶那一方天穹,周遭那少年的气息渐渐散去,方才那热闹的感觉也渐渐化为了一人的静谧,良久,一丝清寂泛上心来。
月光清凉如水,洒在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的荒谷,渗进盘膝坐在月下的青年心中。玄震合了双目,背后是坚硬的石壁,耳畔是未曾止息的冷风,心里是随着寂寞一同翻搅着的愁绪。
短暂的欢乐似是随着那少年的离开一起去了,抛之脑后的那些烦闷又回到了面前。青玉坛之事该如何解决?自己在这谷中耽搁十日,仍在寿阳的紫萱可否会焦虑不安?
正想着,只听又是一阵草叶簌簌响动由远至近,玄震眼也不睁,嘴角却微微上翘,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他只道是方才那清秀少年去而复返,谁知过了半晌却不曾听到有人回话,那窸窣响声到了自己身旁也止住不动,一时间天地间竟是只剩下飕飕冷风,和鼻间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
玄震心里略有些疑惑,忍不住睁开双目,抬头看了过去,接着便是一怔。
一瞬息,月色似也朦胧,风声忽地消散,只余下面前那一抹白中带蓝的颜色,和立在荒草中静静凝视着自己的少年。那一抹朱痕殷红似血刻在眉间,比之大半年之前所见更显夺目,玄震怔怔地看着,目光悄然下移,陷进了那对锋锐如剑、清冷似冰的眼中。
“巽衡。”玄震喃喃叫道。
这声呼唤极轻极微,转眼便被风卷走没了行迹。但那冷面少年却好似听到了一般,眉间那点褶皱略平展了少许,周身寒气也化解了好些,沐浴了一层银光的蓝白袍角轻轻摇曳,却是他又迈上前一步,站在了玄震面前,微微俯来。
“这是什么?”玄震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个纸包和拎着那物事的修长手指,呆呆地问。
“点心。”少年简短地道,过了半晌又补了一句,“夙莘师姐让我拿来给你。”见玄震只看着那纸包不接,眉头微蹙,敛手入袖任由那纸包掉进他怀中。
玄震忙将纸包接在手里,鼻翼微抽,果然闻到了一丝甜香味,只是夙莘向来如男孩子般大大咧咧,从未听说她竟有如此好厨艺
似是看出玄震心中疑惑,巽衡嘴角微动,淡淡道:“夙玉做的。”
玄震恍然大悟,放下心笑道:“我就说夙莘何时能将点心不做成焦炭咳,劳烦你们几个记挂。”过了片刻又疑道,“那为何这时候才”早些时候那清秀少年直嚷嚷肚饿,吵得玄震脑仁疼,若是糕点那时送来,倒可封了他的口,省了好多事。
巽衡面色不动,但玄震却分明自那双寒星冷目中看到了一丝笑意。只听少年清清淡淡的嗓音在风中道:“早些送来只怕师兄就吃不上了。”言下之意竟是十分清楚之前此处还有一只蹦来蹦去饿得要死的猢狲,说不得还是故意等到子时后才来的。
玄震呆滞了半晌,忽地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脱口而出:“原来他所说的死冰块脸就是”
巽衡周身顿时寒气大放,面上更是好似结了一层冰,只听他冷冷说道:“死、冰、块、脸?”语声中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玄震忙忍笑安抚道:“那位师弟不过是随口说笑,你也不必介怀”见巽衡仍是不解恨,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转了话头,“咳,巽衡,你入门也有四个月了罢,却不知修行已到了第几重境?”
巽衡过了一会儿,眼中怒气渐渐散去,方缓缓道:“玄霄资质驽钝,前日才冲破第三重境。”
玄震又惊又喜,入门短短四个月便已至第三重境,这等资质哪里能斥为驽钝,分明是万里无一的天纵奇才,便是自己当年也需得修行大半年才能突破至此等等,他方才自称叫做什么?
“你你便是玄霄?”玄震一面惊讶无比,一面又隐隐觉得理所应当。当日灵光藻玉一见巽衡便大放光芒,自己早就该想到有此一日
“是。”巽衡颔首,凝视着玄霄道,“俗家旧名,已随旧事一同抛却。师兄以后只叫我玄霄便是。”
玄震点了点头,心头却微微掠过一丝惆怅。旧事全抛那么曾在青龙镇的那段相遇是否也
玄霄本就冷漠,玄震此时心中郁闷,二人便渐渐沉默下来,耳畔只闻得风声凌冽,仿佛天地之间的风全都聚到了这个山谷中,肆意挥洒,凛然如刀。前尘往事,分明不过一年却已如此遥远的过去,似乎在这风声中都已悄然淡去。
许久,冷面少年忽道:“师兄若是无事,玄霄便先告辞了。”
玄震从思绪中惊醒,心念一转,忙道:“尚有一事,劳你转告。”顿了一顿才将紫萱之事说了几句,“我在寿阳有一位朋友,只怕现在正等得心焦,只是我如今十日不得出思返谷,还得劳烦他人护送她回乡,这事不拘告诉夙瑶或是夙莘都可,千万叮嘱她们将那小姑娘送至南疆境内,也好教我放心。”
玄霄点了点头,也不再答话,转身便走,长长袍摆被风带起优美的弧度,堪堪从草叶之上掠过,潇洒无碍,衬以那刀削斧凿的冷硬轮廓、俊美的五官,并那一身清冷淡泊的气质,真如芝兰玉树、远山暮雪一般。
“师弟!”玄震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又叫道。
玄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道:“还有何事?”
“你你可是因师尊至今不赐你佩剑才妄自菲薄?”玄震忆起少年说起自己资质驽钝时眉间那一丝郁郁寡欢,轻轻问道。
“上月,我与云天青一同突破第三重境。”玄霄伫立原地,仍是背对着他,冷冷说道,“师父十分喜悦,当即便令人从剑阁取来名剑‘七尺玉具’”
“七尺玉具?”玄震讶然,五灵剑阁中藏剑无数,名剑极多,但即便如此那柄七尺玉具也是其中翘楚,此剑乃是赤眉暴乱时光武帝赐予冯异将军的,锋利无匹,是上上等的好剑,想不到师尊竟会如此大方,看来这两位师弟果真是十分得他青眼。
可玄霄却好似一点也不欣喜,默然许久后续道:“他将那柄剑给了云天青。”
玄震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太清真人只怕早已暗暗将玄霄当做了羲和之主,自然不会再拿其他宝剑相配,只是自己这位师弟却是全然不知,还道师尊对他有所不满。那猢狲云天青说话风趣,性子率真,想来在琼花门中混得极开,而巽衡玄霄素来寡言少语,清冷淡漠,只怕便不大得人喜欢,是以心中才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这种想法。
“师弟可是心存怨怼?”玄震悠然问道。
玄霄浑身轻轻一震,摇头道:“不是!”他平日从来将心思藏在心底,便是对同住一间弟子房的云天青都不曾吐露半句,可见了当然的故人现在的大师兄,不知为何忽地升起了一丝倾诉的情绪。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兄,我自入门以来,日日勤修不缀,从不肯落于人后,为何师尊还是”
想不到冰山般的外表下却藏着这么强烈的好胜之心,那云天青言下对他既是羡慕又不甘示弱,现下看来他竟也是如此,真如两个孩童相争相斗一般。玄震想着不禁扯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自以为不如云天青?”
“怎会!”玄霄断然道,“此人性情浮躁,还成日记挂着儿女情长,每每张嘴便是胡言乱语”说到一同入门的这位师弟,他顿时话多起来,虽是言下斥责,但也可见与云天青处得极好。
玄震忍笑道:“既然如此,何必?”顿了一顿又正色道,“吾辈修道,当先修心,心存攀比怨怼,便是有了执念,如何还能修成大道?”
玄霄默然不语。
“况且你资质不凡,师尊私下里赞不绝口,哪里有不看重你的意思?”玄震微微笑道,“七尺玉具虽是好剑,但未必便没有胜过它的,只需好好修行,自有你得偿所愿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邪燮、微笑、123、玛蒙、露露、散漫的菲洛吉、城、春意莹然、一醉南晖的留言
ps。感觉这章节把玄霄写嫩了不过考虑下他现在好像确实只是个少年于是再冷面的少年也有一颗年轻的内心啊
第五十四章 后事分解()
十日倏忽而过;玄震踏出思返谷时恰是子时,夜风自身后呼啸着涌出谷口;将一身蓝白道袍拂动得猎猎作响,脑后玉带亦是翻飞不住。玄震轻叹一声,将玉带捋顺,朝琼华宫行了几步;忽地想起此时师尊太清真人只怕早已睡去,只得转而复向剑舞坪而去。
榻上辗转一夜未曾睡好;凌晨时方迷迷糊糊入梦。梦中先是到了一处热闹繁华的市井;但见街上花灯如昼,来往行人如梭,其中多有带着假面;竟好似是节庆一般,人群中方见到极其眼熟的淡紫轻衫一闪,还未追上便已换了场景。绿草如茵,剑影凌乱,竟是到了门中弟子修行起居的剑舞坪。坪上立了几人,远远望去依稀是玄霄和云天青那猢狲的模样,只是几句零散的斗嘴方随风入耳,便觉一阵强光耀目,睁眼时忽地到了一处黑黝黝的所在。幽暗中不见光线,只闻得声声鬼哭狼嚎,忽地一双双腐烂的手臂自脚下伸出,竟是要将他拖将下去,更有一人在近旁看不清的浓雾后发出阵阵窃笑,似是幸灾乐祸之极。
玄震心头一跳,不由得便惊醒了,睁开眼方觉背后冷汗竟已浸透了内衫。正要坐起身,忽地额头碰到什么物事,软软绒绒,蹭的那一片皮肤甚痒。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只颇具灵气的灰兔。
那野兔被他从寿阳带至衡山,又从衡山带至琼华派,也算得上不远万里了。待到玄霄想起要将它送回紫萱处时,夙莘早已从寿阳回来,还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那日玄霄替他带话给夙莘,托付她送紫萱那小姑娘回南疆,夙莘本就和玄震交好,又常喜下山去逛,自然一口应下,第二日便出行去往中原。谁知到了寿阳寻到那间客栈,却发现原本紫萱住着的那间客房早已空空如也,再向老板打听一番,方知玄震前脚一走,那小姑娘后脚便离开了寿阳,走时还不忘留书一封。
那信夙莘一并带了回来,亲送到思返谷。玄震展信略看了几句,顿时哭笑不得。紫萱本就是南疆女孩,没读过多少汉书,字写得歪歪扭扭不说,还错了一大箩筐,不过话倒是说得明白:她来了中原便没打算那么早回去,不玩个够是绝不肯回去再面对她那婆婆凶巴巴的脸的,之前故意顺着玄震的话让他放心自去,实则早就打好了主意自己偷偷溜走,末尾更是大言不惭地保证自己一人也能闯荡江湖,将来如有缘分自会再见等等。
玄震一想倒也有几分赞同,这女孩虽然调皮,但心却颇细,加之也学了些南疆奇术在身,她不去招惹别人已是那人前世修来的福分,何惧他人欺侮于她?
此事就此丢开手,余下的却是心头大忧。他也曾旁敲侧击问了夙莘青玉坛之事可有后文,夙莘却是摇头不知,只说自他们三人回来后师尊便只令门下弟子约束己身,潜心修行,并未有其他指示。
青玉坛却不知现在又有几座村庄遭了难?玄震紧蹙眉头,翻身披上衣衫,灰兔似有所觉,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蜷缩成灰绒绒的毛团,行举中饱含不屑之意,似是早已洞察玄震心中所想。
玄震眉梢微挑,宽袖扫过床褥,将那毛团团一卷拎在了手里,似笑非笑地道:“小东西,你也同去罢。”说着便将手和兔子一起隐在袖中,疾步向门外走去。
琼华宫外,守在阶前的弟子远远看到玄震,齐齐躬身行礼。
“大师兄,自你回来,咱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其中一人笑吟吟地道,“可巧,方才掌门真人还说,若是你来了,只管进去,他有事要吩咐你。”
玄震点了点头,敛衽径自登上石阶,入了琼华宫主殿。
太清真人果然正坐在殿上主位等着他,见他进来,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冷冷道:“在思返谷待了这些日子,可曾想明白?”
玄震默然不语。
太清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虞,过了半晌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这里有一封传信,你且看上一看。”说着一扬袖,掌中那张纸笺便平平飘了下来,在玄震面前悬住不动。
玄震将信笺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