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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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带这里来,就为了听观主说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么?”陆明夷摸出怀表来,瞟了眼时间。如今这件东西可算是过了明路,能大大方方拿出来用了。
“那倒没有,”盛继唐很是坦白:“就是想起我订婚陆老道居然没送礼,所以不大自在,非来蹭上一餐饭不可。”
只是这样的坦诚明夷实在是欣赏不来,她原先对于春季礼盒的设想太单薄了些,只是想搭配冬季不太好销的产品卖出去。如今既然决定要上电影做宣传,礼盒就必须做得更有质感,叫人一见就舍不得放下。春天的妆容当有桃花之媚,柳丝之嫩,海棠之鲜妍,需得多找几个人来试妆。还要约陈露露和电影导演见面算起来实在有忙不完的事情,哪里来的时间再陪这位公子东游西荡。
正待甩手告辞,却听盛继唐又说道:“对了,说到送礼,有桩事倒很有趣。”
他认为的有趣,明夷一向是持反对意见的,便取笑道:“怎么,难道是你家请的客人太吝啬,回头一盘点发现宴席亏了本不成。”
盛公子虽然口袋里没几个现银,却不是轻易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就算亏了也不是我的钱,要什么紧。是我在礼单里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名字,料想你会有些兴趣。”
熟人?陆明夷见他倒不像是故意戏弄自己的模样,只是既然是她的熟人,又怎么会去送盛家的礼呢!
莫不是魏五,不对,他当天可是做了傧相的。又或是杨次长?明夷在脑中将怀疑对象一个个排演过来,突然灵光一现:“柳生斌?”
她早该想到的,盛陆联姻乃是沪上的大事,沪北商会会长怎么可能毫无表示,却没想到他当真以这样的方式冒了出来,陆明夷的手不由攥紧了。
“我才起了个引子,你就猜出来了,难不成真是前世的冤孽?”盛继唐这句话说得半假半真,明夷却不打算当作一个玩笑。亲人惨死,陆家破败,她被陷害入群玉坊,最后死在烈火之中。她与那个幕后黑手的仇恨,可说是不共戴天的。
“既然是在礼单中看见的,那你可知道订婚宴那天他是人到礼到,还是只有礼人没到?”陆明夷情急之下,一把就抓住了未婚夫的胳膊。
盛继唐早知道她在查这个人,却没想到情绪起伏会这样大。眸中不禁滑过一丝讶意:“那天的宾客极多,有我叔叔的同僚,也有陆世伯的同行,更兼双方的亲朋好友。就算我有过目不忘的能耐,恐怕也不可能全部记得住。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让魏五去找小报的记者。那天华懋饭店几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管是前门后门都埋伏了一堆相机,只要他曾经出现过,必会有痕迹留下。”
九爷不愧是九爷,思维既敏捷又缜密。明夷本来抓着他的胳膊,得了这样的好点子,兴奋地整个人抱了上去:“多谢!”
这一下轮到盛继唐懵了,他们两人不是没有过亲密接触,跳舞、共乘,比这更暧昧的动作有的是。但这是陆明夷头一次主动抱他,明明软玉温香在怀,盛九爷竟是头一次生出几分不知所措。
幸而大呼小叫的明德从远处一路跑了来,打破了眼下的尴尬局面:“两位有客来访!”
“什么客人?”明夷赶紧放开手转头问道,她自己都是白云观的客人,怎么还会有人专程来这里找她呢。
怀中的温度陡失,盛九爷空落之余不禁开始思考起未婚妻对于柳会长的异常态度。从怀疑到定罪,她没费多少时间就咬定了凶手,并且几乎把忿恨化为实质。就算柳会长当真在幕后盘算着要害陆家,毕竟没有成功,陆明夷却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了。
他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嘴上却没有闲着:“客人找的是我,还是陆小姐?”
明德得了吩咐就望这边跑,此时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是是一位夫人,明惠师兄已经请她在客堂捎待。”
夫人?陆明夷和盛继唐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知道又是哪路冒出来的神仙。所幸这个谜题好解的很,明夷一只脚才迈进客堂,就认出了座上的艳装女子:“三姐”
春天还没到,陆佳人已经换上了春装,一件桃红闪光缎的旗袍掐得腰身不盈一握,外头披着的米色开衫上用珠绣订着花朵与蝴蝶,足蹬一寸多的高跟鞋,真是位时髦女郎,难怪客堂里的女眷都偷偷往这里瞧了。
“明夷”陆佳人本就有些不安的模样,见到妹子后立刻迎了出来,又朝未来妹婿点了点头。
盛继唐很是精明,见她总不开口便知道必是有些不好说的话了,当即问明惠:“可有单间么?”
这位盛公子在观内是常来常往的,一众子弟都知道他与观主的交情。陆小姐又是本观大施主的女儿,想要个单间还不容易。奉上茶,点上香,明惠领着三人到藏经阁楼下的静室落座后,就很识趣地告辞了。
院外芭蕉葱茏,内有薰笼内白烟袅袅,倒是个说话的地方。大家知根知底的,明夷也就不装模作样地喝茶寒暄了,劈头问道:“一路找到白云观来,连个使女都不带,想必是遇上了大麻烦,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直说吧!”
虽然妹妹发了话,陆佳人却仍是犹豫不决的样子,一边偷偷瞟着盛继唐。盛公子固然魅力无远弗届,但痴迷和顾虑重重的眼神总分得出来。“既然你们姊妹有私房话说,我在这里想必有些不便,要不然先回避一下?”
“不必,”明夷心说你又不是不了解莫家的那点破事,有什么好遮掩的,干脆道:“盛继唐现在是我的未婚夫,你有话大可以直说,实在不方便的话就恕我们不奉陪了!”
她还有生意要做,有计划待执行,有仇人要对付,哪一桩不比跟陆三小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来得重要。
所幸陆佳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就在明夷抬脚打算走人时,只听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四妹,你要帮我。如今我和孙晓倩,不是她死,就是我活!”
其利断金()
每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打得过就撒泼;打不过就下跪;这乃是二姨太的一贯作风;没想到她的女儿倒是跟着学了个十成十。
明夷是不大乐意跪人的;也不喜欢没事被人跪;直接就往旁边闪了一下避过去了。按照戏本子上的剧情;此时她应该连称不敢当,再把人搀扶起来才是。但明夷可不是崔莺莺,被红娘卖了还数钱;更不可能平白给人当枪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她死就是你活。你要杀人么?”
问这话时,明夷还真想过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陆佳人虽然自私又爱慕虚荣;胆子却不大;开口就要人性命,不是她的作风。
谁料她还真就点头了:“对;我就是要那个贱/人去死!”
看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把孙晓倩放面前能生咬下块肉来;陆明夷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又算什么呢?莫家桢接你回去时已经保证了;马上把那女人送走;日后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会抱到你面前碍眼;是你自己同意的。我当初跟你说得清楚,莫家桢是什么人,莫家是什么地方。你偏要嫁过去;如今忍不了;不想着脱身也就罢了,还琢磨杀人。看来愚蠢真是种病,还是传染病!”
盛继唐难得听她对自家人说话这样刻薄,却是一针见血,如果陆佳人执意犯蠢谁也救不了她。
见三姐半天不回话,明夷只得耐着性子又道:“如今改朝换代了,就算上公堂也不用行跪礼。这里虽然僻静,难保没有人经过,到时大家都有损体面,先坐下吧!”
她自认态度虽不甚温婉也没发什么脾气,谁知不说还好,一说陆佳人竟毫无征兆地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回可不是在医院里头那种惹人怜爱的哭法了,只见她鼻头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落下,哭得声都哽住了:“我我现在还顾得了什么体面,命都快没了你要是不帮我,就等着通知姨娘替我收尸罢!”
她这一句话抽抽噎噎地断了好几次,陆明夷还是听清楚了。再回头看陆佳人就不仅是伤心而已,那环抱的双臂确实透着恐惧。惊疑之下,下意识地看了盛继唐一眼,只见对方的眼中也带着一抹深思。
“什么死不死的,你先把话给说清楚了。”陆明夷虽然娇生惯养,力气还有一把,当即把她硬架到了藤椅上。
一接触到靠背,陆佳人就蜷成了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稳。看得明夷越发疑心起来,刚在客堂见到这个三姐时,只觉得她打扮得鲜艳夺目。此时眼泪把脂粉洗去,整个人顿显憔悴,一点血色没有,眼下还挂着老大的黛青。整个人如强弩之末,先前的光鲜倒像刻意的伪装。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竟像是几天没睡觉了,莫家大费周折把儿媳接回去就是为了虐待不成,翠翘呢?”
这一回明夷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听到贴身使女的名字陆佳人明显抖了一下,精心保养的指甲卡在椅背上险些折断。
一上来就嚷着要把人家给治死,转头又摆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陆明夷是实在没心情跟三姐玩猜猜猜的把戏了:“要不好好就说话,不然我就帮你叫辆黄包车,随你爱上哪去都行。”
陆佳人也算领教过妹子的手段,知道她向来说话算话。自己如今的处境,惟有她能帮上忙了,赶紧开口道:“翠翘她病了,不,她是中了毒!”
“到底是生病还是中毒,连这两者都分不清楚的医生你还敢请?”陆明夷觉得眼下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翠翘好好地怎么会中毒,必然是被人害了,难不成就是被孙晓倩算计的?如果是,莫家竟敢袖手旁观,难不成已经结成了一伙么。
明夷心中的疑问极多,偏生陆佳人平时看着厉害,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说不了两句眼泪又落下来了:“她都是替我在受过那天家桢接了我回去,第二天就叫那粉头收拾了东西搬出去,我满以为除了这个祸害,从此就天下太平了,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一边抹着泪,陆佳人开始了她的讲述:“那天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头晕想睡。厨房送了晚银耳桃胶来,我就让翠翘吃了。结果第二天翠翘就发起了高烧,上吐下泻的,莫家找了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
“然后呢?”陆明夷的性子其实很急,凡事顶好当场就有个结果,可是看陆佳人眼泪汪汪的,怕多训两句就把她吓回去了,只得强捱着。
“翠翘这一躺下,就没起来过,家祯说怕她得了传染病要移出去,我没有同意。可是药一碗碗灌下去,总也不见好。我本来想给她换个大夫,可是为了这个丫头我跟家祯闹了好几次脾气,就暂时搁下了。婆婆给我又挑了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嫁了人后染上了碎嘴的毛病,陆佳人说了半天完全没有重点,听得陆明夷头都快晕了,直接啪地一拍桌子:“住口!”
陆佳人被她的气势一震,眼神怯生生的,若来个不知情只怕以为她刑讯逼供呢,明夷缓了缓语气:“这样吧,我问你答,行吗?”
“好”陆佳人本来硬撑出来的气势已经完全不见了,活脱脱是个没有见识的柔弱妇人。明夷知道这里头是有演戏成分的,她这个三姐惯会装可怜,如今也不过是想尽可能博取自己的同情好替她做主。
但没关系,她对那个孙晓倩到底闹什么玄虚也很感兴趣,大家彼此利用,互不吃亏。“你怎么发现翠翘中毒的?”
陆佳人的眼神躲闪着,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无意中发现有人往她的药里放东西我也不敢张扬,在家里连口水都不敢喝!”
短短一句话,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事。明夷从不认为三姐是只纯良的小白兔,她自小争强好胜,又有二姨太这么一个军师,论起后宅的手腕比自己可强多了。“好吧,有人给翠翘下了毒,疑似也想毒害你。那你怎么不告诉莫家的人,怎么不把翠翘送到医院去,怎么不找警察厅?”
“我不敢啊!”这回陆佳人眼中闪过的恐惧是真实的,她一把攥紧了妹妹的手:“你知道吗?有一回我半夜醒过来,发现她就站在我床头冷笑,手里还有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我吓得尖叫起来家祯也醒了,问我出了什么事。可是可是刚才还站在床头的孙晓倩,她就这么消失了,跟烟雾一样,她肯定会妖法!四妹,只有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我才能得救”
陆明夷替陆佳人叫好了车,一路送她出了门。再转回来时,盛继唐正在小院中喝茶,也不知道差遣了谁,给他拿了整套的茶具摆在芭蕉树旁的石桌上。
阳光斜斜照下来,公子容颜如玉,一手执壶,一手执杯。叫人无端想起那些旧诗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回来了,你哥哥总说你国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