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万户侯-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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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府,兵马总计六万五千,包括纵长一百二十里的城塞守军。
老者没有在意这话,看向底下所有将尉,语气变的清冷说道:“这个时候实话实说了吧,一兵一卒也不会派出去,燕阳府需要我们帮他们守住的粮道也会断了,再直白点,十万燕阳铁骑,一个都不会活着回到九塞。”
除了早就知晓的马行驹,所有将尉都变了脸色,有几人更是手扶在剑柄上,蠢蠢欲动。
老者置若罔闻,一字一句像是一道道惊雷劈进这庭堂将尉的心中。
“长安城里那位九五之尊,已经死了,消息最多还有一个月就会传遍天下,这是老夫十几年的布局,所以你们不用惊讶,也不用去担心,马将军你们很熟悉,但恐怕没人知道他是方庭之,也就是前朝大司空的远方侄儿,之所以会被安插在北塞燕云府,都是为了今日。”
老者阴森一笑,站起身来裹着脏破棉裘继续道:“百万匈奴游骑,在收掉燕阳府十万条性命后会大举踏入大汉国境,不仅是到北河以北的三州,按照老夫的打算,是要让他们一直南渡至南江以北,搅乱踏碎整个中原,最后再由方庭之来收拾残局……”
老头直视几道已经按捺不住迸发杀机的目光,耸肩道:“到那时,各位都是从龙之臣,一座小小的燕云府算什么?老夫肯给你们一个天下、整片九州!”
“你放肆!”
马行驹对面的燕云府从六品燕云都护一拍案台,拔剑而起。马行驹心中哀叹一口气,从庭堂后屏风处瞬间钻出几十名全身笼罩在铁甲中的持刀甲士,不等这燕云都护将剑身完全从剑鞘中拔出,便被一把直刀从后刺破心口,一脚踹倒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几个也准备怒而起身的将尉浑身颤栗,却不敢在效仿燕云都护的行为。
老者看都不看一眼死去的燕云都护,语气越发冷淡道:“劝各位都好生思量,大好锦绣前程不要,非做冤魂厉鬼?”
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的陆麈面无表情的望着马行驹问道:“将军早知此事?”
马行驹点了点头,没敢去看陆麈的眼睛。
经常揣酒一壶纵马北塞取匈奴人头的陆麈是庭堂内除去甲士和老者外唯一站着的人,他环视庭堂所有同僚,最后轻佻眼神停留在了老者身上。即便有燕云都护这个例子,他依旧不急不缓的拔出剑刃,昂头虽在阶下却仰视问道:“莫非天底下只有你姬城鸣的剑刃锋利?”
被唤出本名的老者哈哈大笑,两个甲士双手握着刀柄一前一后包夹上去,陆麈原地跳起,一脚踩在前面的甲士胸膛上,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在空中一剑插进身后甲士的天灵盖。
落地后他嘲笑道:“我不管长安城里的天子死活,也不管你这老贼机关算尽一步步落地生子的暗棋,小爷只敬重为这天下百姓夜夜安睡在北塞之外日日死人的燕阳铁骑,只想多杀几个匈奴蛮子,你有本事就拦我试试。”
陆麈一只手抱着一双眼球几乎暴出的甲士脑袋,握着剑柄快速拔出,血花溅他满脸,陆麈连眼皮都未眨上半下。
老者挥手退去几个冲陆麈靠近的甲士,啧啧道:“燕云府有你这么一个少年郎,是幸事,记得多砍下几个匈蛮脑袋,要不都愧对老夫今日饶你这一命的恩情!”
这下换做陆麈一愣,两道眉头一簇问道:“那你为何还放匈奴入九边?”
姬城鸣顿格瞬间的失神,很快恢复常态道:“滚蛋!”
陆麈大摇大摆的转身收剑离去,马行驹看着他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真是不懂你。”
姬城鸣听到陆麈离去后撂下的最后一句话,颇为自傲的回道:“天下谁人懂我?”
马行驹看着留在庭堂如坐针毡的将尉,都是一副颓唐神色,没了往昔那叫嚣要和燕阳府比一比的跋扈作派。他恭敬走到姬城鸣身旁,轻声道:“真放他走?要是他去燕阳府告密怎么办?”
姬城鸣摇指走出庭堂,在燕云都护尸首前踱停脚步,然后绕过径直走出。
“从马昊明带着十万铁骑出北塞时,就断然没了十万燕阳军有人能活着回来的可能,大局已定,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怎么能够兴风作浪?”
陆麈出了燕云将军府,在两头石狮镇府兽面前狠狠的吐出一口痰,吹了一声口哨,街角处十七道纵马黑影倏忽来到他面前。
“这北边三府算是完了,去他娘的燕云将军,老子当初要是知道是个让老头肆意摆动的软蛋,宁可饿着肚子到燕阳府投军。”
十七骑放肆大笑,铁甲荡黄沙。
“兄弟几个要不跟我一块去找燕阳军,多杀几个匈奴蛮子,然后死在北塞外?”
十七骑发出如闷雷撼地的声音,齐喝道:“喏!”
五章 :平沙起风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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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被血染红的嫩绿草原上,马蹄声沸腾。
石丹不是没有见过汉人,他从能跨马提刀后,第一次杀人便是他眼中羸弱可欺的两脚羊。当那个身高能顶当时还是幼年的石丹两个的大汉辽东郡郡兵匍匐跪倒在他脚下,嘴里不停哭喊着他听不懂的话,他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鄙夷。
草原上的儿郎都深知一个道理,一个连死都不敢面对的战士,终归会比视死如归的人要更早面临死亡。
石丹坚信这个草原民谚。
即便面对纵横草原十几载,罕逢敌手大名鼎鼎的燕阳铁骑,他心中的信念也未动摇半下。
看到这个与其他两脚羊装束不同的燕阳骑士,石丹伸出猩红舌尖舔去几滴粘在他黄须上的血滴,不再去管两旁的赤骑,直朝他而去。
他不知为何这骑身后插着两根旗帜,但头盔上的四根翎羽让他兴致大起。石丹虽对繁琐的大汉军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一翎为卒,两领为什,依次往上加,而让所有草原儿郎恨之入骨又惧怕三分的燕阳将军马昊明的头盔也只不过五翎而已。
一颗四翎汉人将军的脑袋,他怎能不动心?石丹已经开始盘算将这颗脑袋连同头盔一同献给神之子后,能换来多大一片草原牧场的统治权。
他胯下火龙驹如风在乱骑之中穿梭而过,手中血刃弯刀不停在头顶旋转,第一圈尚能看清刀身轨迹,到雪海山面前时就只剩下让人眼花缭乱的一个血月刀花。
“死!”
号称北原上最难驯服的烈马火龙驹低吼一声,不像食草的温顺马驹,反而发出和饿狼捕食相似的鸣叫,能载五百斤驮奔如飞的四蹄在石丹堪称平生最快很重的一刀压迫下深深镶入草地里,掌钉没入平地,四蹄弯曲差点折断。
削铁如泥的刀刃竟是出现了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颤摆,发出一声金嘀落下。
任凭石丹纵马蓄力一路的雪海山左手母枪只是往上一抬,侧过火龙驹的马头横摆,恰好撞击在了血刃弯刀已经只有刀花的刀身上。
砰!
雪海山咬牙,母枪连同枪杆都开始晃动,他握枪虎口霎时爆出鲜血。
石丹睁大的眼睛,倾尽全力的一刀他不相信就这样被面前这个看上去只是强壮些的两脚羊轻易化解,他浑身气力尽灌握刀右臂,被雪海山用枪尖拍到刀身上后,身子如同轻飘飘的木偶倒向一旁。
雪海山右手子枪直出,快如闪电,一枪扎进石丹左肩口,被虽然心中惊讶可反应丝毫不慢的石丹弃去刀身还在左右摇晃的血刃弯刀,一手支在地上,一手抓住刺进自己身体的枪杆。
他手背上经脉清晰可见,一双如草原上最凶狠的饿狼眼神死死瞪着雪海山,整个人就像一面旗幡挂在马腹旁。
石丹深吸一口气,准备拔出枪杆弃马后退。
雪海山看到石丹鼻孔猛然放大,左手母枪被他仅靠臂力挥起,砸在子枪枪杆上。随着吐纳呼吸四肢力量都稍有滞停的石丹在两根枪杆碰撞时没能压抑住胸口积郁的腥甜,一口狂涌出来,连同眼白都是血丝。
雪海山右手子枪枪杆在左手母枪的撞击下弯出一个开弦弧度,枪锋随之一紧,从石丹肩头剐出一片血肉掉落在地上。
只觉得浑身疼痛酸软并有的石丹挂在火龙驹上的双脚一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雪海山将左手枪头直插进地面,迅速握住缰绳一拉,觉得脖子一紧的覆甲战马抬起前蹄,在石丹惊惧眼神下狠狠的落在他淌血流湿的胸膛上。
咔嚓一声,肋骨尽折。
浑身弓起的石丹凄厉怒吼,眼睁睁看着被他鲜血染红的马蹄从他胸口的窟窿里抬了出来。
雪海山颇感意外,没有想到伤成这样,连胸口都被开出一个大洞的石丹还没死。
气若游丝的石丹平躺在地上,眼神逐渐恍惚迷离,却仍然不肯闭上,无神的望着马上的雪海山,嘴巴一张一合,没有一字一语说出,只有好似决堤洪水不断涌出的血液,很快沿着他肢体边缘围成一个小型血泊。
临死之前的石丹听到那个汉人捡起他身旁的血刃弯刀后,轻飘飘甩下一句:
“好刀。”
石丹的嘴巴渐渐合上,一双红丝密布的眼睛大睁,这回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
凉州天水郡平沙城。
急匆匆挎剑冲到侯霖营帐的李义没了以往的从容,他掀开帐门冲了进去,两个帐前值守的士卒相视一眼,没敢去拦。
侯霖正在换裤子,看到李义冲了进来吓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吃痛之下苦笑道:“李将军,你干嘛啊。”
李义一路狂奔,额头上浮出一层汗珠,这时却顾不得去擦拭,急道:“狗日的梅忍怀!平沙城的粮草刚刚出城了!我派去的眼线隔着老远看见足有百车运送了出去!城中最后那点积蓄都搬空了!”
侯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子,草草将裤腰带勒紧,正要和李义出营帐,郑霄云又走了进来,指着身后跟着的一个士卒道:“郡府那边派人来了。”
侯霖李义面面相觑,侯霖正要说让他等会,那个甲士便行了一个军礼道:“刺史大人让我给将军带句话,他已在郡守府里摆好了酒宴,王爷也会出席。”
李义眉头一皱,平日书不离手昭显文气彬彬的他散发出一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才有的杀气。
时机卡的太巧了。
侯霖点了点头,那甲士便躬身退后道:“话已带给将军,末将还得回去赴命。”
心中愤懑的侯霖露齿一笑,淡淡道:“慢走不送。”
李义眉关眼睛同时眯成两条线道:“梅忍怀还真是不管西陲戍卒的死活了。”
侯霖没有过多思虑,厉声道:“李将军,马上和谢将军一同率轻骑出城,把这百车粮草给拦截下来,管不了他天水郡兵饿不饿肚子,老子这八万人还没饭吃呢!”
天天在云向鸢的耳濡目染下,身上不知不觉就多了一种兵痞气质的侯霖哪还有半点刚出学士府那翩然士子的模样。李义也是一愣,随即抱拳转身跑去。
郑霄云担忧道:“这会不会和梅忍怀交恶?凉州官场上面铁板一块,惹怒一个足矣牵扯出一窝,在这事上恐怕城中的王爷也会站在梅忍怀那里……”
侯霖返回营帐中,抓起一身素白长衫和一块黑色束巾回道:“凉州官府已经朽烂的不成样子了,眼皮子底下的金家大张旗鼓的造势起兵,你以为真是梅忍怀看不到?官场上的事情我这种浅水小虾不敢去游,更谈不上去管,原本打算梅忍怀肯出让一半粮草就好,但现在……”
侯霖两手盘起发簪,稍有胡渣的脸上面无表情。
“现在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侯霖抓起佩剑,别在腰间道:“去告诉云向鸢和千胥,等我一踏入郡府,立刻领五千人围住,在告诉荣孟起,让他把持好平沙城各个城门,严禁兵马出入。”
侯霖已不再是初出学士府的无用书生,他大步走出营帐,郑霄云又问道:“你带多少兵马?”
侯霖笑道:“一个不带。”
郑霄云正要劝说,侯霖先道:“带的人少了毫无用处,人多了气势就落了下乘,我就是想要他们这帮家伙知道,就算身无凭仗,我侯霖一样敢只身赴宴。”
营地外。
两个人站在一颗大榆树下,一人身影如挺柳,一人半蹲如低木。
站着的黑衣书生看着旁边同样打量他的小道士,神情古怪,犹豫之下还是问道:“道长这是在等人?”
年轻的小道士呵呵一笑,点了点头,做那老道举止一拈他并没有的胡须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回说:“是啊,而且贫道还和你等的是同一个人。”
黑衣书生身姿一僵,转而冷哼一声,似乎对这向装出世高人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