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万户侯-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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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林兴风执意要把命留在这,那他更得珍惜这机遇,若是林兴风一味逃走,到时候问责下来作为十万平叛大军的主要将领之一,难逃引咎,而这些不谙沙场之事只是借着名义来混份军功的官宦子弟背后的势力,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把他往死里整。
可如果有一颗正二品的骠骑将军来堵这个大洞,那他别说性命之忧,可能官帽子都不会掉。
严晏排兵布阵的本事不俗,这种庙堂之上的权衡利弊更是炉火纯青,想通之后更是得意一笑,被身后亲兵听到难免有些心寒。
几万人被围堵在岩城之中,水泄不通。周天虎战死之后仅存的士气也土崩瓦解,霸王麾下的虎骑营如履平地,只是这平地不怎么干净,血肉混合着泥雪几乎让这座城池成了死后才能见到的酆都。
一马当先的霸王手中槊戟收割了不下十条性命,皆是一击必杀,身后的虎骑营骑士也不甘落后,每一跟倒钩铁棒砸下去都能带出血肉,凉州地界上最为精锐的平叛大军就像羊群一样被一一猎杀,少有的红眼将士拼死一搏根本无济于事,不是被马蹄踩踏的骨碎筋裂,就是被铁棒甩死,少有完尸。
南城外,一万多骑卒驻扎的营地比起城中错综复杂的地形要平旷的多,也乱的多。突袭之下大部分人都是望南而逃,匆匆骑上马后顾不上什么军令,几个将校立旗想要招揽旧部进行反击,鲜有人响应。
云向鸢能舍能屈,知道这败势无法挽回,更不知叛军究竟有多少,单是片刻不停从山崖之上飞落的火球就已经让人肝胆欲裂城外的囤粮之处也是大火灼天,和像是整座城池都烧起来的岩城遥相呼应。
拉起侯霖之后云向鸢道:“跑吧!他娘的这仗没法打!粮库和军械库都被叛军给点起来了,我底下人刚从城中缺口抓了个兵卒,他说叛军已经攻入城中,轻车将军被砍了脑袋,骠骑将军下落不明,叛军肯定要乘势掩杀,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侯霖四肢瘫软,叛军的袭击比这场没有预兆的大雪还要迅猛,没有见识天穹如火海的人很难理解这用言语无法表达的壮观场面。休说是一个人,连一座城就这么轻易的被颠覆,云向鸢几乎是贴着侯霖耳朵说话,还得发力来嘶吼,整个营地都乱作一团,除了身旁的荣孟起和郑霄云外,侯霖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活动活动还在不停随着火球砸落地面时的颤抖而哆嗦的双手,侯霖扶正剑鞘喊道:“好!”
并不大的岩城在叛军的铁棒开道下,片刻就到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南城根底,看着成群的官军士卒为了早些逃离这城池不惜对着往日袍泽刀剑相向,这帮叛军目光冷漠,并不急于去多搜罗些漏网之鱼,只是将敢于反击的官军杀死。
在赤土荒原对云向鸢痛下杀手的一名京畿六营校尉吐了口带血唾沫,拖着残躯倚靠在一处只剩半个的土墙后,伸出唯一还能动的左手弹去脖颈上的雪花,牢牢抓紧比雪还要阴冷的利剑。
久经沙场的他当然知道这帮叛军看着一个个官军撅着屁股钻洞,或是攀爬倒塌城墙,却不上去收割性命是为了什么。其中参杂着几丝戏谑和视人命如草芥的想法他不得而知,但以往都是撵着别人跑的他知道溃败溃字在前,败字在后。
就像一场血战你袍泽的怒吼能让你也激昂,人的情绪是能传染的,当一个逃兵往回跑时你可能毫无波澜,可当第二个第三个时呢?谁还能做到心静如水,这种心理战术远比兵法上那些军阵对列更为致命。
当这帮被寄以厚望的朝廷精锐丢下视为累赘的兵器,眼中没有敌人只有逃路时,即便没有叛军骑卒冲杀也一样会溃散,成排的叛军虎骑营虎视眈眈,在大雪中注视着这帮官军。每一个人勇于去反抗,他们想到的只有快点逃离,不用比叛军的战马快,只要比身边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快就足矣。
呸!
这将尉性烈,不然也不会敢对云向鸢下以死手,让他跟条狗一样被叛军马蹄追着走还不如一刀砍死他。
听到街拐角的马蹄轻灵声他屏气举剑,将被房屋压的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拖近,两条如同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小腿蹭出一片血迹,在白色的雪地上十分显眼,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紧靠着土墙,看到一只马蹄落在身边后一剑划过,猝不及防的战马一声悲吟倒在了地上,那根断掉的马蹄也倾向一侧,落地的还有同样猝不及防的叛军骑士。
因为一只手骨折的缘故,这将校只能将身子压在马腹,另一只手伸出长剑直入叛军骑士的咽喉。全身裹罩在甲胄的虎骑营骑卒身上唯一两处薄弱的正是两肋和脖颈,如同战马的弱点在四蹄和马腹一样,不用花去太多气力就能直取要害。
连人都没看清的虎骑营骑卒闷哼一声,就魂归九泉,身后紧跟而来的骑卒没有半点犹豫一棒砸在了将校的后脑勺上,开瓢后的血花洒在棕色马身上,失去一蹄的战马结局定是成为口中餐。绕过这两人一马的尸体叛军骑卒继续前行,不用多久,大雪就会掩盖这一切。
泰天四年凉州第一场浩荡大雪,掩盖了朝廷派往凉州平叛的数万将士尸首。
大军将帅骠骑将军林兴风战死沙场,战报在一个月之后送往长安,满朝震荡,天子率文武百官为亡魂吊唁,并下旨安抚即墨林家,赐已故骠骑将军林兴风加爵为凉猛侯。
至此大汉在凉州七郡再无可战之兵。
196章:逃离(上)()
故人已逝,活着的人不是受罪,就是让别人遭罪。
大雪不歇,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看这架势不到晚上是不会停了,往年第一场雪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和老农,孩子高兴的是能堆雪人打雪仗,用木板在山上滑雪,而老农希冀的就简单许多,瑞雪兆丰年嘛!
可在岩城的这十万将士,可就没一个在乎这雪了。
侯霖跨上马匹,整个营地都已经乱作一团,他四处寻找自己的人可在茫茫大雪和火光之中根本分不清面庞,即便能分得清,他也认不住三千张脸。左都营右都营里混杂着不少青州骑卒,很多人无暇去找自己的战马,见到离着最近的便抢了去,这又节外生枝了许多事,侯霖在郑霄云和荣孟起的掩护下快速穿过营地,一路上见了太多为了争抢马匹大打出手的兵卒,甚至还有几个看上了一身长袍的侯霖,上前抱着他的腿就往马下扯,被侯霖当即抽剑逼退。
云向鸢一路上将骑都尉的旧部召集了数百人,营地北面又是一片嘈杂,依稀间侯霖听见有人在嘶喊叛军杀了出来,那岩城数万将士的处境就清清楚楚了。
叛军没去管还在攀爬倒塌城墙和钻着洞隙的官军,这帮人已经吓破了胆,等等追着砍杀能杀几个是几个,这时逼的太紧让他们狠下心来拼命反而徒增麻烦。这和北原上 狼群猎羊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向鸢返身到侯霖身边道:“叛军人数不多,你怎么看?”
侯霖看到云向鸢坚毅面庞便知他是如何作想,一路上驱赶如同无头苍蝇四散逃命的甲士说道:“进去可就不一定能出来了,现在摸不清叛军有多少人,就靠咱们现在手上这点兵力,是个小坑也就罢了,若是个无底洞可真得把命留在这了。”
云向鸢咬牙切声道:“可骠骑将军还在里面!”
“骑都尉这三千人在外面。”
云向鸢低头,忽然眼眸精光一闪抬头指着不知何时立起的一杆大旗道:“那是快马营的旗号!快马营的折冲校尉周康有个亲兄弟是步卒统领,被困在城中,看他这时敢立旗招纳部从估计是没死心。”
侯霖看到后一勒缰绳道:“先看看再说。”
这杆大旗在风雪之中犹为醒目,折冲校尉周康立马持枪,身后数十个忠心亲兵按剑侍立。云向鸢咂吧咂吧嘴道:“快马营是大营里的轻骑先锋,可惜来凉州后除了开头打了几仗外就毫无建树,按照骠骑将军的意思本来这次剑指寒胆城就是让他配合我打先锋的。”
侯霖指了指头顶还不停砸落的火球道:“先被人拿火球给砸了。”
云向鸢注视大旗。不得不说周康威信颇高,短短时间就纠集了近千骑。刚从几处能跃马而过的废墟里冲出来的叛军见到这伙散而不乱的官军骑卒立刻结阵冲杀上前,不给周康招纳更多人的机会。
云向鸢兴许是觉得喊叫太费力,朝着老六打了个手势,后者立马心领神会,他身后跟着的数百披甲的骑都尉骑卒手提掷矛开始变换阵型。侯霖眉头一挑,这短短路程看到这些叛军对单个的官军逃兵瞧都不瞧一眼,偏偏去追杀那些结对的官军,云向鸢这举动太过不明智,他正要提醒一声,马下一个路过的官军甲士突然持刀直刺他胸口。
要是几个月前的侯霖猝不及防下也就中招了,听从秦舞阳的建议后每天劈剑挥剑可不是小孩玩闹,不但气力增强,反应也迅捷了许多。侯霖知道来不及拔出剑身,就一提挎剑的剑鞘,将刀身隔开,还架在马蹬上的脚顺势往这甲士脸上踢去。不等他起身侯霖就翻身压在他身上,双腿打开坐在他肚腹上,一手摁住他持刀的右手,左手则是用拇指撬开剑鞘一寸,两指夹着只露寸缕的寒芒贴在他脖颈处。
这甲士瞬间不敢动弹,一双凶神恶煞的目光死盯着侯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这一变故来的快,化解的也快,不光郑霄云对侯霖这行云流水的反擒赏心悦目,连只对秦舞阳夸夸赞口的荣孟起也轻笑一声。
平叛大军十万将士所出郡县不同,甲胄也就多有类别,像是骑都尉的扎甲,这时正在纠集部从的快马营所穿着是牛皮铠。而这行凶甲士身上的鲜红甲胄却很好辨认,是离岩城最远的军械库看守。
若说这小子是为了抢匹马来特意又折身跑回来,侯霖打死也不信。哪有人会笨成这样?在联想到离着最远的军械库和粮仓几乎和叛军的火球同时燃起,其中关联也就不难点通了。
侯霖武艺马马虎虎,来凉州数月练就最为大成的就是被人这般毛骨悚然的看着还能气定神闲,他无视这叛军细作的目光,开口简要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似乎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简要,侯霖又补充道:“我指的是所有。”
叛军细作连嘴巴都不张,和侯霖四目相对,脖子上已经被侯霖刻意压出一道血痕,这种逼问功夫侯霖也是道听途说,与其一见面就立个下马威不如慢慢逼迫,这种心理上的压抑更能让人张口。
“看你这文文弱弱的样子没想到有点斤两,算老子一双招子没瞪实,小沟里翻了船,别婆婆妈妈的给大爷个痛快的!”
“好!”
侯霖大拇指压在刃口,死死一摁,剑身斜插半入这人脖颈,触及到动脉时侯霖在发力, 这细作便走的痛痛快快。
侯霖起身上马,抬头一望,云向鸢已经指挥着老六带着数百骑都尉的重甲和周康回合,风雪间侯霖见到老六朝着周康行完军礼两人说道了几句,周康便率先提枪往岩城杀去。
这一举动倒是让军心回暖了几分,但对大局于事无补,路上零零散散又有数十骑加入对列。叛军虎骑营也不废话,成锥子阵三骑一队扎进了官军骑卒中。
一个高大身影从一处倒立的牙墙上跳了出来,漫天大雪寒气逼人仍是穿着粗布的无袖短衫,他手里握着一把双头钺斧,在群骑之中不但不起眼,反而引人瞩目,委实是身材太过高大,和马头齐高。
这魁梧如塔的汉子两腿奔跑起来跟四蹄并驱的战马也不多相让,看到这人加入战场原本一枪准备挑翻一锥子阵型打头叛军的周康略微偏转方向,一枪朝着他刺去。
侯霖瞪大了眼珠,那汉子不光不避让枪锋,连全力冲刺的战马视为无物,手中的钺斧被他单臂抡向半空,在雪花中划过一条风车转动的弧度,在他脑后戛然而止。让侯霖倒吸一口冷气的是这汉子双腿跳起凌空一拳砸在马头上。旁人这般做别说拳头得寸断寸裂,人都得被带飞出去几丈远,至于是死是活那就得听天由命。
这份敢和战马拼力的霸道连侯霖眼中已经不是正常人的秦舞阳都没做出过。
汉子身姿纹丝未动,周康胯下的战马鼻尖喷血,发出一声清脆的呵噶声响。马背的周康来不及惊讶,因为战马受阻的缘故这一枪也就偏了一些,从壮汉的耳朵旁边擦过。
偏差让形势倒转,周康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壮汉气沉山河,双腿岔开,将战马毙命的一拳抓住周康身后的大氅,右手的钺斧也从头顶抡下,将还飘在空中的周康拦腰砍成两段。
就像一个沙包裂开一样,血如水泊从空中倒挂流下,浇灌在壮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