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掌灯-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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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对父女之间更多的是故作漠视——所有的爱都克制于表达。
“最近过得怎么样?”
赵大胤的语速缓慢,声音浑厚,嗓子却有些哑,时不时低低咳嗽两声。
“挺好的。”赵枣儿答道,不知道要这样如坐针毡到什么时候。
“是吗?”赵大胤反问,似乎有言外之意。
赵枣儿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嗯。”
空气一瞬间静止了,紧接着赵枣儿听到了一声叹息,轻轻的叹息,却像有千斤重一样坠在赵枣儿心上,让她心为之一颤。
“似乎不是这样吧。”赵大胤斟酌着,寻找合适的切入点,“你看对面的阳台。”
“嗯?”
“看到了什么?”
“嗯。。。。。。一只猫?”
“什么样的?”
“灰色的,挺胖,好像很老了,从刚刚就一直趴在打瞌睡,懒懒的。”赵枣儿突然收住声,她发现这只猫在日光小没有影子。
“对面住的人去年搬走了,一对老头老太,老太去世了,老头就给儿子们接走了,那只猫是老太生前养的,跟那老太婆关系好得不得了,宠物像人,它跟老太婆一样刻薄。。。。。。”赵大胤看向对面的阳台,目光却灭有落在猫上。“老太走了,猫也跟着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往生,整天喵喵喵的叫,夜里也叫,吵得人睡不着。”
“您——看得见?!”
“看不见是看不见,听还是可以的。”
赵枣儿还是头一次知道父亲原来可以听得见鬼。
“你爷爷给你的珠子还在吗?”赵大胤突然问道,赵枣儿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摸摸脖子,本想撒谎,一不留神却说了实话:“丢了。”
“怎么丢的?”
赵大胤问得很紧,步步紧逼,父亲的这般姿态让赵枣儿很不习惯。“不下心丢的。”
赵枣儿不知道父亲是否依旧抗拒、抵触鬼神,她只是选择了习惯性的回避。对面阳台上的猫似乎睡够了,长长地“瞄——”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跃下了墙,跑进屋子里了。
“什么时候又能看见的?”
“有一段时间了。”
“你小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赵大胤难得主动说起这个话题,“有的我只能模糊听到一点点的声音,你却总是看得很清楚,不只是因为孩子的眼睛干净,而是因为你有天赋,你爷爷说,你天生要吃这碗饭。”
赵大胤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能让你走这条路?”
赵枣儿揪紧袖子,埋下头。
“你妈当时害怕极了,因为你总是有很多‘朋友’,稍一不留神,你就跟鬼玩了起来,因为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妈特别害怕,还有你三婶,她有一回不小心被死老鼠缠上了,你看着她笑个不停,说:‘婶婶身上都是老鼠’。。。。。。”
父亲说的这些赵枣儿都没有印象了,讪讪地笑笑,怪不得三婶那么怕她呢。
“你看得太清楚,这不是好事,你爷爷费劲去找了那珠子,只是没来得及找你,就出了那事。”
赵枣儿本想问问她耳朵被鬼咬的具体经过,但是赵大胤又把话题引开了:“我只能听,能听比能看差远了。别看你二伯吊儿郎当,却也能看到一点,但当初你爷爷要把一身本事都给我,不给你二伯、也不给你三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能听见?”赵枣儿小声问。
“因为我能做梦。”赵大胤笑了一声,摩挲着膝盖上的书,赵枣儿这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本相册。
小凳子比藤椅矮,挺直了身板的赵枣儿还是比藤椅上的赵大胤矮一截,这样看来,好似童年倚在父亲膝头听故事一样,有种其乐融融的错觉。
“我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梦’。”赵大胤起了个头,便顺着说了下去:“一般不做梦,但只要做梦,梦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是——共情?
赵枣儿难掩心中的震惊,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父亲。她的共情能力莫非是源自于父亲?
“从梦里能看到很多东西。上一次做梦,是很久以前,前天,却突然梦见了。。。。。。”赵大胤犹豫了好久,抬起手又放下,“所以我知道,你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这么多年,赵大胤对自己的梦了解很深,年幼时他还和赵大胤学过解梦,尽管没能用在自己身上,但事实证明他传承了赵大匡的天赋。
梦里有一幕幕恐怖的场景,让他挣扎着不能醒来。他看到女儿一脸惊恐地奔逃,在医院的走廊里、从黑暗森林的东边到西边,还有浑身是伤躺在医院里的模样、糟乱的公寓、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鬼。
赵大胤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到相册上——那是赵枣儿四岁时的照片。
赵枣儿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被炒鱿鱼了。”
“工作没做好?”
“嗯,各种原因吧。”明明才离职没多久,赵枣儿却感觉似乎已经过了很久,想起李娜娜、珂珂,都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不说说吗?”
“下次吧。”赵枣儿买了六点多的票,无意多谈。
“你爷爷的事,怎样了?”
“没有进展。”赵枣儿犹豫了片刻,把爷爷的失踪与赵可喜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打量着父亲的神色,赵枣儿试探着说了她学了术法的事。
细细看了女儿一眼,看到女儿比上一次见面时愈加消瘦的脸庞,大致可以想象女儿最近的一番遭遇,赵大胤紧紧抿了抿唇,半晌摇了摇头,“罢了。”
赵大胤示意赵枣儿从墙角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快递盒,他没有接,推给赵枣儿:“可喜寄来的,给你的。”
快递没有被拆过,盒子不大,上头的单子写明了寄出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前,可喜死后两周左右,发件地址是f市的一个超市,发件人是赵可喜,收件人是赵枣儿。摇了摇快递盒,听声音里头的东西不小,犹豫了一下,赵枣儿当着赵大胤的面拆开了快递。
——里头是一本笔记,与赵枣儿从f大拿回来的那本一模一样。
笔记里的内容是不同的,既不是工作笔记、也不是学习笔记,而是一本正正经经的日记。
“日记?”赵枣儿不明所以,赵可喜这是又留了什么迂回地线索给她?
“可喜这孩子做事踏实,自有她的用意吧。你既然有心走这条路,”赵大胤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福袋,“就拿着这个,三十多年前你爷爷给我的。”
福袋里是一张护身符,颜色陈旧,纸片又脆又薄,看起来不堪一击,符上的图案十分繁复,符纸上泛着金色的光。福袋亦是很久了,缎面上的绣脱了线,露出参差不一的线头。
攥着福袋,赵枣儿心中一酸,赵大胤却像是见不得她这幅模样,眉头一皱,挥手赶她:“出去吧,你妈还等你吃饭呢。”
母亲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还要说多久啊?饭要凉了。”
“来了——”赵枣儿扬声回应,看向父亲,赵大胤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对面的阳台。
待赵枣儿无声地退了出去,赵大胤低下头,重新翻阅那本相册。相册里有一张赵枣儿的周岁照,她对着镜头,笑得像朵花,大张着没有牙的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手下按着一个罗盘。
那是周岁宴,抓周的时候照的。在一堆乱七八糟、形色各异的东西里,赵枣儿偏偏按住罗盘不放手,当时赵大匡就笑了,他说:“赵家的姑娘,就得走这条路。”
而如今看来,赵枣儿果然没有躲过她既定的命途。
63。公寓失火()
陆酩穿过人群,走到辜尔东身边。
辜尔东站在围观的人群里,毫无违和感,身边是爱哭鬼,就像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爱哭鬼紧紧贴着辜尔东,拉着它的手,看着着火的地方,眼睛通红,身体还在因为抽泣而不时颤抖着。
陆酩故作自然地掏出手机,假装自己在打电话,“看到枣儿姐了吗?”
“没看到。”
陆酩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辜尔东耸了耸肩,“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辜尔东抬头看了看太阳,转身往人群外走,“半个小时吧,我们也不能在日光下太久。”
陆酩也顾不上假装,紧紧跟着辜尔东的脚步,“你们之前去打探什么是不是?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辜尔东瞥了陆酩一眼:“我有必要跟你分享消息吗?”
陆酩被噎了一句,心头火起,忍了忍又克制住,“至少说一声,赵枣儿在哪?”
辜尔东又是一句“不知道”,在陆酩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爱哭鬼抬起头,用它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陆酩:“枣儿姐姐不在。我们到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
“那火灾是怎么回事?”离着人群远了些,陆酩依旧不敢放下手机,“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电吧。”辜尔东漫不经心道,似乎并不在意。
小区门口有电视台的记者正在进行报道,“就在今天早上十一点二十许,阳光花园公寓2幢6层601室发生一起火灾,接到报警后,消防大队在10分钟内赶到了现场,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扑救,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目前没有人员伤亡,据了解,屋主为年轻独居女性,目前尚未能与屋主取得联系,让我们来采访一下消防大队的消防人员。。。。。。”
镜头转向在一旁等候了几分钟的消防官兵,“请问起火原因是什么?”
“起火原因还在调查中,因这一片线路老化和天然气管道的铺设,极有可能是线路着火、厨房用火用电不当造成的失火,基本排除人为恶意纵火的可能性,但不排除意外是意外失火。。。。。。”
“好的,感谢我们十分辛苦的消防官兵们,具体情况请关注后续报导”
地方电视台的女记者十分流畅地对着镜头念出/台词,陆酩收回目光,追上辜尔东的脚步,走进无人的小巷后,陆酩又给赵枣儿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没有接,烦躁地收起手机,陆酩追着辜尔东跑进烂尾楼区。
一人两鬼的目的地很明确,直奔防空洞而去。
防空洞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孩子们的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摆放好,有大约十个人戴着白色棉麻手套,一副考古学家模样似的,蹲在尸堆里,犹如真正的考古工作者一样拿着刷子、刮刀一类的工具做着作业,但细看可以发现这些人只是用着不同的工具,在孩子们的尸骨上刻画着安魂符咒。
看见陆酩身边的辜尔东和爱哭鬼,他们放下手中的工具,迟疑着站起身,陆酩冲他们摆摆手,“自己人。”
像是先前一样,辜尔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原本放在养尸阵上的镇压棺被挪到了一边,池底清理得很干净,露出了原本的样貌。三米深的池子底部,画着一个巨大的、足足占据了整个池底的阵,阵的中心,有一个大大的“镇”字。
辜尔东回头看了看那些尸堆,“一共有多少?”
“二百一十七。”陆酩答道。
“这几天我和爱哭鬼去了不少地方,那张糖果纸确实提供了一个大致的时间点作为线索,这个糖果厂五十年前就倒闭了,盛极一时的时候大概是五十五、六年前,但实际上在一百年前左右,这个法国牌子的糖果就已经流入了大陆。当时能吃得起的孩子很少,这样大规模的死亡、结合战乱的时间,很快就找到了——1932年的战时,发生过大屠杀,当时死了将近三百个孩子,都被集中埋葬了,但埋葬点几乎是空的,所以应该就是这些孩子了。”
“孩子死的时间比这个阵的时间久?”陆酩看着池底的镇字,“知道这个镇字吗?”
“一种上古的邪术的符咒,施用这种邪术的人,可以养灵,即通过吞噬别的鬼魂,养成、养活、壮大别的魂体。”
陆酩有些惊讶了:“你知道?”
辜尔东迟疑了几秒,才开口道:“辜家有一册古籍,其实年代也不算太久远,是某几册书卷的一部分,叫人卷,写了不少远古的禁术,我年幼时曾看过这本书。”
陆酩有些佩服辜尔东了,“关于这种术法,还有没有什么详细的描述?”
辜尔东摇摇头,“太久了,具体不记得了。”
“这样的邪术可以用来豢养邪灵,我看这事,跟二十多年前的那事很像,你们不妨再往那个方向查查吧。”辜尔东不着痕迹地看了陆酩一眼,“庄祁跟你们说什么了吗?”
“什么?”
“比如——他从阵里带上来的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这你就要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