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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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为故国故园之思。
到了明末清初,满人入关,汉人为民族气节所激引,这样的意象更为清晰。明遗民诗中不仅“红豆”从象征男女相思引申到故国之思,连“南国”、“碧梧”、“相思”等语汇亦转而象征与满清对立的南明政权。如明末钱谦益借注杜诗《江南逢李龟年》寄托南望永历之情,并以“一别正思红豆子,双栖终向碧梧枝”隐喻对柳如是的别后思念,那一缕隐微幽曲的故国之思也是昭然若见的。
从昭明太子到王维,从钱谦益到曹雪芹,从曹雪芹到如今。红豆树,红豆诗,红豆词,红豆曲,红豆歌……从无断竭。
我们,生生世世说相思,犹未厌倦满足。是贪恋也好啊。因着人世无常,众生有情,我尚未为你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美景良辰未赏透,怎么能就此放手?
7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20 AM《人生若只初相见》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头潮已平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头潮已平
《长相思》,取《古诗·孟冬寒气至》中“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的诗意为名。初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又名《双红豆》、《忆多娇》等。李白,白居易,林逋,康与之,纳兰容若……古人写的滥了去。
李白的《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将相思之意写得痴绝,细致却不伤于纤巧,只是七言乐府,不好和词并论。况且他好像超凡入圣的食神,青菜豆腐的普通材料,也能做出让人惊艳的佳肴。太白这首《长相思》,如果仅仅以男女相思之情来看它,实在是可惜了。
长安,在他的笔下有丰富连绵的意念,是男儿梦中的理想国,有着高耸入云的天阶,送人入青云,宽阔地包容了男儿所有的壮志抱负和生活的理想;还是一个有他喜欢的女子生活的城市,这个城市带着那女子的影子,想到长安就浮现她的笑颜。
或许,他年轻时在长安真的有过一段邂逅。他名重京华的时候,应有无数女子爱慕他,而他也喜欢上了她们其中的一个。这个女子,有可能是平民,亦有可能是皇室公主。
他的才华倾倒天下人,让一切变得毫无意外。
开元十八年,李白由南阳入长安,隐居终南山,结识长安名流,后又离去,四处漫游,所到之处,诗名卓著,最后连天子也被惊动了。现在的人很喜欢李白,喜欢他的洒脱,他的自然,能把庄子“逍遥游”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确,在旅行这方面,李白绝对是广大“驴友”们的先驱。
天宝元年秋,因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等权贵名流的荐引,唐玄宗下诏征李白入京,命李白入仕翰林。皇帝施以隆重的礼遇,“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李阳冰《草堂集序》)李白应召入京时,颇为踌躇满志,以为可以一展国士之才。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唐玄宗留他在身边自然是歆赏他的才华,只不过这才华不是用来安邦定国,只要用来粉饰太平,写写《清平调》之类的宫廷词赋,用来开心取乐。当然,也是为了显示自己贤君的风范,招揽天下士子之心。像李青莲这样的狂生都能见容,三郎还不是个贤明大度的皇帝么?
李白走了。有人说他是因为得罪了高力士和杨国忠,他们借贵妃之力将他贬走;也有人说,是唐玄宗不满他诗中对杨贵妃的轻薄,说什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简直就是轻狎;还有人说,是因为玉真公主。公主身为女道士,却爱上了有妇之夫,再不走,两个人都无法交代。总之,那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带着他未展的抱负离开了长安。
长安依旧,像徐志摩的康桥,不因人情而改变。他走了,带不走一片别人的云彩,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文人,不是,足以改变历史的那个人。
大唐依旧。
这首《长相思》是他离别长安后回思往事时所作。所以为“美人如花隔云端”疑惑,这美人是他心中思念的那个女子,还是屈原式的“香草美人”?
真的希望是一个女子。原谅我俗,有时候我不禁想,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树桃花,这个男人把酒酌月时,他心里到底会浮现谁的影子。难道……难道,他也是位“永结无情契”的高人?
轻快地游走在这个世间的男人,潇洒地叫人无所适从。
让人,忍不住,有点黯然。
白居易也写了《长相思》,不过是词。“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他是词发展的推动者。唐白居易以后,《长相思》多改为词调,写思妇离别之情。却也有像纳兰那样的词意,写天涯羁旅亦动人心,“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缠绵而不颓废,王国维评价为“自然真切”。
另有南宋康之与的一首小令,也叫《长相思》。“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词中用的是苏小小的典故,除了“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一句,陡转而下最为人称道,剩下的,尽说男女相思,游湖相逢,欢跃愉悦。这首词写的不错,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和玩味的地方,若和他的前辈北宋林君复的《长相思》比,高下立判。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林逋《长相思》我算不得多情的,但每每读到这一首,总有说不出的留恋哀伤之意,心底潮湿酸楚,想要哭,却没有眼泪。也许,是因为这样哀绝的缠绵,是一个“梅妻鹤子”的孤绝的男人写的。
他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恍若有梅仙临凡,被他窥见芳姿,我不奇怪,以梅为妻,要的就是这份痴绝。不能以梅为人,如何以梅为妻?但他写长相思,就由不得人不心旌摇曳了。
或许,某一天,他抚梅放鹤的时候,看见江边有两个人,那女子,依稀有“她”的感觉,那男人,则恍惚成了当年的自己。时光一瞬间倒回去,他在那个人身上看到自己。曾是这样的一场离伤,君泪盈,妾泪盈,因为想不到彼此会离别,争忍有离情?
时间如水,波平如镜。突然落下了一颗石子,波光潋滟,水皱了眉。记忆的碎片,灵魂里某个阙如的画面,在瞬间,不容遗忘地跳出来。人低了头,写下了这三十六个字。
就像我们,以为浓烈如鹤顶红一般的爱,谁也分不开,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把我们分开了。”说这样话的时候,彼此都是此心昭昭可对日月的。
可是,往往不用死,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眉一皱,头一点。
“叭!”
手指上的那根线断了。说断就断了。罗带同心结未成。
林逋,字君复,谥和靖先生。隐居西湖孤山,种梅放鹤,到江南梅熟时节,就有小贩上孤山,在他门前买梅。他将卖梅钱交给童子,放进一瓮中,到要沽酒买米时令小童取出,既清洁又方便。有二十年,他没有踏入城市一步。
中国如果有隐士排行榜的话,林逋怎么样也在前十之列,再没有人像他隐得这样纯粹,淡漠,甚至飘逸了。所以不敢去妄自编造他的爱情,宁愿叫他寂寞的干净,干净的发白,也不愿将他扯进一些无聊的传说中。
可是,我猜测他是有过爱情的,不娶,无子,不代表没有经历过爱情;终生不娶,或许不是无情,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后的情深难改。元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自己并没有这样做,而林君复数十年隐居,清心寡欲,倒真应了那一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是哪一天,江头潮已平?是什么时候开始,心潮也平了。时间如风,再也撩不起心底的波澜。他一生静静守着他的“梅妻鹤子”,终老。没有怨言。在他的诗里找不到一丝痕迹,只有梅,暗香如故。
哪一年,哪一个人,让一生改变?他不说。爱情,对有些人来说,是血液里跳动,始终沉默如黑夜的声音。
隐秘而一生相伴的长相思,是属于爱情最初的神话。长相守,是最后的。
8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21 AM《人生若只初相见》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头潮已平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北宋的林君复为梅所动,一生未娶,以“梅妻鹤子”自诩。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十四个字清绝出世,艳冠古今,咏梅的,无人出其右。王十朋更赞道:“暗香和月入佳句,压尽千古无诗才。”
却有一个女子,爱梅不在林逋之下,清绝也不在他之下。她出身于福建的莆田,入大明宫后,在宫前遍植梅花,建赏梅亭,作梅花赋,爱得痴绝。她的男人称她为梅妃、“梅精”;也曾三千宠爱在一身,也曾在宫宴上舞做凌波,有人乘醉踩了她的绣鞋,便恼了,拂袖而去。
清冷疏淡的人儿,连皇帝的面子也不给,像这梅,春风初度,万花献媚的时候,她不理,冬风萧瑟,蓦然回首,她或许已在墙角候君多时了。
她整个人,正是白梅如雪,不染尘埃。可惜清幽的梅,似乎从根本上不属于繁盛的大明宫。她是被命运带进来的旁观冷眼人。杨玉环进宫,她渐渐失宠,迁居上阳宫。沉香亭的梅花改成了牡丹,一篇《楼东赋》,改变不了爱情偏离的轨迹。
他恻然了一下,恻然而已!爱情是霸道的,独一无二的爱。他不能,也没有能力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只能送去一斛珍珠。
君王也一样,一样遭遇了爱情。面对真正的爱情,不能够三心二意。
可惜他不晓得,丰裕的物质温暖不了被爱情遗忘的心,满足不了这个孤独清高的女人。她作《楼东赋》,说,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意思也是明确:要么就是你的人来,清心寡欲的来,哪怕只是来见我一面。我也承恩不忘;而一斛珠,我是不稀罕的。
一个失宠的妃子能绝然地将皇帝御赐的礼品退回去,并反问一句,何必珍珠慰寂寥!该是多么清洁自诩、自尊自重的人!我总觉得林君复笔下暗香疏影、冷花淡萼的梅仙便像是梅妃江采萍。
她幽谧柔弱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宁折不弯的心。可惜,太出尘离俗便更不为世所容,又怎经得住人事变化?“安史之乱”中,梅妃成了战火里的一树枯梅,将清冷疏瘦的影子留在温泉池里,等着这个宫殿的主人回来。
多年后,当李隆基在梅树下挖出梅妃的遗骨时,已然垂垂老矣的太上皇泪湿长衫涕泪横流,将满园子的梅花撒在她的身上。
他回望前尘旧事,夜凉如水,长生殿上依旧灯火通明,暗香浮动间,依稀是她在梅林中笑语翩跹;杨妃仙去,梅妃也化成了墙角数枝梅;所爱的两个女人都找到了生命的归宿。当真是一掊净土掩风流也好,胜过他一人寥落的活在这个世上。繁花如锦到头来是长恨一梦。
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
江采萍,她更像是错了朝代,早生了数百年。唐爱牡丹,宋爱梅。梅妃似乎更应该出现在宋代,成为一代文人意淫寄托的对象,独独地占尽风流;不要和杨玉环那株洛阳牡丹争艳,不应该落得个“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的下场。周瑜在死前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如此。有了一个江采萍,何必再来一个杨玉环?若是悲剧,毁灭一个也就够了,何必要两个绝代的佳人,一起葬送在开元盛世的余烬里?盛世高唐这把火,烧得人热血沸腾,也烧得人心涸如死。
宋爱梅,蔚然成风,看似雅然,却有它的不得已在。民众审美情趣的变化,折射的是历史的变化——唐的辉煌与宋的孱弱。宋是一个积弱积贫的王朝,开国伊始就处在外强的凌辱之下,南渡以后,国势更是江河日下,风雨飘摇;不比大唐,国富民强,从骨子里就渗出富贵的风韵来。积弱的国势,使长期生活在内忧外患中敏感的文化人,对顶风傲雪、孤傲自洁的梅花有日趋浓烈的钦佩感,把她视为抒怀咏志的最佳对象。
陆游走在沈园里慨叹:“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他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