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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重生手记-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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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终对病人隐瞒实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隐瞒病情几乎不可避免地让事情复杂化,对病人的治疗与康复有极大的副作用。

但是,“癌症”毕竟是带给病人太大冲击力的坏消息。是在第一时间就告诉病人,还是等一段时间?是告诉病人医生全部的话,还是告诉一半?这都是需要斟酌的。

我是幸运的,因为志军的理性与冷静。他从一开始就与我达成默契:不要对他隐瞒任何病情。话虽这样说,实际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在求诊的前期,志军由于脑部的问题行走困难,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奔走在北京和上海的各大医院,与会诊专家们讨论志军的病情,而专家们最初的结论都非常悲观。我往往不忍心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志军会诊的结果,也尽量在他面前压抑住悲伤的情绪,强颜欢笑(事实上并不成功,看了志军的书稿我才知道)。在最初的一个月里,求诊的过程是最折磨人的,我的心情也是最糟糕的。因为希望一个接一个地破灭,北京和上海的专家一致认为志军是“肺癌脑转移晚期”,而且如果不对脑子里的“肿瘤”及时手术,很可能活不过三个月了……

那是2007年的春节,我一个人带着沉重的病例口袋和绝望的心情从上海乘飞机回北京,一路默默流泪。志军单位的领导已经为他联系了上海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等待我接他到上海住院。但是住院后的结果如何,谁也无法确定。这个春节假期,志军和我本来计划和好友一起去滑雪;这一年的八月,我们准备庆祝25周年的银婚纪念日。没想到忽然间所有美好的事情似乎已经与我们无缘,看着周围的景致和过往的路人,我甚至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觉,好像我们两个人已经被抛出了正常生活的轨道。一切仿佛是噩梦,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厄运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里?……

但是在我心中,似乎还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不让我被这种消极悲观的情绪淹没。家人与朋友都在给我鼓气:你要挺住,志军就靠你了!我知道,这就是自己决不能被悲伤压垮的唯一理由。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当我带着所有的坏消息从上海回到家里,正是傍晚的掌灯时分。志军正和儿子坐在餐桌边聊天。看到我,他眼中满含期待:“好像情况没有那么糟吧?”他期待的眼神和家里温馨的情景,与我在上海医院看到的洁白而又冰冷的病房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我在那一刻下了决心:这个春节我们不去住院,我要让他在这个温暖的家里和亲人一起度过。

那一次我们最终决定不去医院。在那几天里,我们认真地讨论了志军的病情,医生的意见,以及我们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让志军知道所有实情是至关重要的,只是我会选择比较委婉的方式,而不像医生对我说话那样直白。无论怎样,志军很明白,我们这一次讨论的不仅是手术问题,也是生死问题。关于生命,我们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更重视生命的质量而不是长度。如果生命的延续只意味着无休止的痛苦治疗和苟延残喘,那么不如丢弃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从容迎接死亡。大概正是基于这样的生命理念,我们能够在是否做开颅手术的几乎是生死赌注的问题上,选择平静地观察与等待。

志军脑子里的病灶开始奇迹般地缩小后,很多朋友对我们说,太佩服你们的镇定自若和明智选择了,如果当初听了医生的话做开颅手术,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来,我们只能感谢医生们并没有给我们太多的生存希望,这反而让我们有了“背水一战”的勇气。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奇妙,如果你能够达观地看待与接受死亡,它反而会在特定情况下渐渐离你远去。在这个过程中,志军自始至终知道自己的病情,我和他可以在任何层面交流,包括讨论生死话题。这样一种彼此信赖、毫无保留地沟通想法的状态,帮助我们共同挺过了最困难的时刻。

虽然志军逃过了开颅一劫,他肺部的阴影却不让人乐观。那个从一开始就被医生怀疑是“始作俑者”的直径一厘米的小东西,似乎没有很快长大,但也不是一成不变。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再加上志军脑部病灶的逐渐缩小,使大部分原来持“肺癌脑转移晚期”的专家改变了看法,倾向于定期观察。那时候,我在北京拿着每两个月或三个月拍的脑片和胸片,至少跑四家医院,咨询不同专家的意见。当时,大部分专家倾向于这个小东西不是恶性肿瘤,只有一位专家给出相反的意见,认为肺癌的可能性很大,建议我们立即手术,以免贻误最佳治疗时机。这是我们经历的第二个困难选择。在没有完全确诊的情况下,是否冒险动手术?毕竟开胸手术会使病人大伤元气,而当时我们刚刚从“脑瘤”的阴影中走出,志军的体质还很弱,更何况大多数专家不认同肺部阴影是癌症,所以我对立即手术是很抵触的。但是志军决定手术,我最终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志军动手术那天,我与家人等在病人家属守候区。在漫长的等候中,我一直祈祷,希望命运再一次眷顾他。但是这一次我们的运气没有那么好,病理切片出来的结果,是肺癌。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果断地决定手术,我们把握住了治疗的机会,这意味着生存的概率大大增加。在陪护志军的那些夜晚,我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我悲伤,志军终究没有逃脱癌症的厄运,眼下正在忍受肉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我自责,在手术这件事上我一直拖后腿,如果更早一些下决心手术,是不是结果会更好一些呢?我也担心,志军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埋怨我……

这是癌症患者家属通常会遇到的第二个比较大的困扰:在癌症患者的治疗阶段,在诸多专家意见和不同医疗手段的选择中,我们究竟应该充当什么角色?是积极参与,还是消极服从?抑或越俎代庖替病人决定治疗方案?如果治疗过程中出现失误,我们如何走出内疚的心理阴影?从我的经历看,最好的办法还是开诚布公。在志军出院后身体好转时,我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他很快就排解了我的担心,说我们并没有贻误手术时机,而且我在整个观察和会诊的过程中,把各方面的不同意见如实地传递给他,对他的最终决定非常有帮助。

我很感谢志军的理解,也体会到在癌症患者的整个治疗方案的选择中,患者家属的角色,应该是患者的延伸的“眼睛”和“耳朵”,是各种医疗信息的搜集者和传递者,也是患者最重要的参谋者,但绝不是决定者。选择哪位医生、什么治疗方法,最终决定权应该掌握在患者自己手里。这是对病人独立人格的尊重。

在这里我还想补充一点,由于癌症的特殊性,至今也没有可以治愈的特效药或者一劳永逸的手术方法。不过,“新方法”或昂贵的“新药”层出不穷。每次我去医院,都会有人送上一沓介绍治癌新方法的小报。热心的朋友们也经常介绍一些途径,让我们去看名医或者尝试新药,有些药甚至是免费赠送的。有时候我不禁动心,想让志军尝试一下听上去比较靠谱的新方法。这就是通常病人家属会走入的“过度治疗”或者“盲目治疗”的误区。因为为亲人治病心切,容易病急乱投医,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挽救亲人的性命,但是有时适得其反。对此,志军在这本书里已经给出了一些有用的忠告,我就不赘述了。只是希望所有和我一样的患者家属,在帮助病人治疗和康复的路上,做出更理智的选择,避免因感情用事而导致过度治疗或者延误治疗。

癌症患者的治疗与康复,是一个漫长的充满心理冲击与肉体痛苦的过程(大多数病人既要经历开刀之苦,又要承受化疗折磨)。如果说这个过程对于癌症病人是一种精神考验,那么对于和病人朝夕相处的家属就是一种感情煎熬。这种煎熬有可能腐蚀你的意志,伤害你的身体,让你无法承受照顾病人的重负。所以为了你爱的人,你必须学会在这个过程中自我拯救,自我解脱。这是我要与大家分享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体会。因为只有我们自己拥有健康的身心,才能更好地陪伴病人走向康复之路。

在志军突然发病的那些凶险的日子里,我的心就像浸泡在泪水里,几乎终日以泪洗面。虽然在理智上我会尽力克制自己,不在志军面前流泪,告诉自己应该坚强,但是在感情上我永远是脆弱的。我害怕志军在治疗过程中太痛苦,更害怕志军会离我而去。在最痛苦的时候,我曾经在志军的哥哥面前哭了足足两个小时而无法止住眼泪。有一个夜晚,我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情绪,抱着志军失声痛哭,并且不停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要丢下我!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那时的志军,头脑还昏昏沉沉,但他仍然用男子汉的臂膀把我紧紧搂住。我从他坚实的拥抱中感受到力量,也希望自己的泪水和悲伤能够唤起他更强烈的求生欲望,不仅为他自己,也为爱他的人。

现在想来,适度的宣泄与坚强、理性并不矛盾。在一个人无法承受的时候,我们需要对身边的爱人或者亲人、友人倾诉并汲取精神力量。我听到过这样的事,癌症病人的家属因为过度掩饰和压抑自己的情绪,导致各种致命疾病,甚至因此先于亲人而去,撇下患者无人照顾……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发生在我和志军之间,我们彼此都不掩饰自己的软弱,这使我们更有力量互相安慰、互相鼓励,共同面对死亡阴影的挑战。

不过,要真正走出悲伤与恐惧,仅仅依靠眼泪的宣泄和他人的慰藉是不够的。只有源自内心的省悟才会帮助你与命运达成和解,重新发现生命的快乐。在护理志军的日子里,对于突然降临的厄运,我慢慢学会了自我消化和坦然接受。当我从最初的震惊与悲痛中走出来,开始注意到那个特殊的人群,那些和我们一样奔走在各个医院的癌症患者及其家属,其中也有我们的朋友或者同事。有些人幸运地活下来,有些人已经撒手人世。身边的朋友也开始与我们分享他们或他们亲友的故事,其中有些人和志军一样,也曾经历过惊险的“死里逃生”……这些人和这些事,教我懂得,厄运随时随地可能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志军和我也不例外,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怨天尤人;同时我们看到身边许多癌症患者,都在默默承受手术或者化疗的痛苦,仍旧积极乐观地生活。他们成为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学会像他们一样达观地看待生命,感念生活给予我们的,享受正在度过的每一天,而绝不让自己沉浸在无谓的对于不可知未来的忧虑中。

在志军最困难的头九个月,我暂时告别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全身心与他待在一起。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熬汤、煎药、榨果汁,还有陪着志军一起散步、听相声。我们常常开怀大笑,忘记了头顶上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不觉中,我们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当志军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时,他的好朋友们来探望,总会由衷地对我说:“这些日子你真不容易,志军多亏了你的照顾,你救了他的命!”我说,我怎么觉得是在救自己的命呀!这是我的真实感受:当志军病得最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枯竭;而当志军好起来的时候,我也重新焕发了活力。

我想,这就是爱的力量吧。当你把自己的生命与另一个人的生命紧紧连在一起的时候,产生的能量与效应往往是无法估量的。在志军的康复之路上,这种爱的力量不仅源自爱情,还源自家人的亲情与朋友的友情,他们的爱、关心以及无私的帮助,一直温暖着我们,增强了我们的信心与勇气。志军的康复,当然首先归功于医学的手段,但是我一直坚信,爱情、亲情和友情的力量,同样会让我们的生命出现奇迹。即使它无法起死回生,仍可以让我们超越肉体的痛苦,达到心灵的安宁。

回首五年来走过的路,我和志军深深地感谢命运,感谢生活。虽然疾病让我们失去了一些东西,但生活回馈给我们的更多。志军不但和我一起走过了银婚,还和我一起返回了我们热爱的滑雪场;两年前,我们的孙子小新出生,我们幸福地做了爷爷奶奶,感受到生命延续的美好;对于生命与死亡,我们有了更加豁达的看法。这种生命感悟,会让我们更加乐观满足地生活在当下,也让我们更加从容平和地面对未来。

志军的这本书,初衷是写给与他有同样命运的癌症患者以及与他们有最密切关系的家属的,希望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与观察,帮助更多的癌症患者及其家人,在寻求康复的路上走出误区,减少伤害与痛苦。我以为,这本书不仅仅是写给这个特定人群的。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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