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终成伤-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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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言见过师父。”
那人低声哼了下,脸上却是笑意更甚,“哦?我还以为你带了个漂亮丫头回来,就忘了我这个师父呢。”
林嗣言将阿若拉至身前,温言道:“师父说的哪里话,如今这丫头无处可去,我便想着让她与我一同回去罢了。”
那人往前迈了一步,手搭上了阿若的脉。
“气血畅通,姑且已无大碍。”
“若仙斋里的灵丹妙药,倒还真是名不虚传。阿若吃下这药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身体无恙了。”林嗣言丝毫不敢怠慢,忙出声恭敬答道。
那人瞄了一眼面若桃李的她一眼,“阿若?”
第三章 身陷官家 离()
“阿若你又是在想些甚么?”
带着轻笑的话语被他拖得有些微长,林嗣言抚了抚阿若的头顶,嘴角轻扬,“师父,想必是您一副天人之姿,将这丫头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你不必总是这般说话,不是和你说过?”那人也摇头笑道,“与我说话时,不用敬称也可。”
正待林嗣言解释,那人又接着道:“我也不过大你五六岁而已,老不了你许多。”
一阵娇俏如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地从门口传来,“师父,原来你在这儿呢。”
阿若赶忙跟着屋内几人朝门楹处看去,眼前有白影闪过,转瞬人已至跟前。
当真容比牡丹俏,颜似新月长。
“你不在书房里好生温习药理,又跑到这儿作甚?”话虽是责备之意,但被人轻笑着说出口,倒无端暗含了几分宠溺之意,“成天只知跟在我后头,当心我哪天罚你将药王经抄个二十来遍。”
林嗣言也笑了,“师姐总对师父放心不下,倒不如做根绳子系在师父身上好了。”
那女子朝林嗣言做了个鬼脸,“就知你说话不安好心,做根绳子系在身上,亏得你想得出来。”
转而又牵住身旁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摇了几下,“师父可别生气,我是听药童说呀”
一双晶亮的眸子在瞧到阿若时瞬间好似发起光来,像极了苍穹之上的晨星闪烁,“对了!就是听说师弟带了个漂亮丫头回来,我这不就可劲儿地跑过来瞧瞧嘛。”
说着就牵住了阿若的小手,神秘地眨了眨眼,“你这小丫头模样生得可真不错,呐,快告诉姐姐,你叫甚么名字?”
林嗣言微蹙了眉,“白术师姐怎的这般自来熟”
那师父也些微尴尬地轻咳了声,“白术许是看这丫头乖巧,一时喜欢得紧,心急了些”
白术不管身边两人所言,只一个劲儿地瞅着阿若,直教她心中忐忑难安,慌忙挤出一丝笑来,“姐姐好,我叫阿若。”
“啊呀,正巧与咱们若仙斋的名儿一样儿的。”
阿若默默低头,妄自借了你们医斋的名
“师父,你这几天总是琢磨着新药方子,理也不理我”说着就将阿若揽在怀前,“不如要阿若留下陪我玩上几日罢。”
师父还未来得及开口,林嗣言早已将阿若抢了过去,“不行,谁不知道你的性子,可别把阿若教坏了去。”
白术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师父,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她留在这里。”
白渊离对她宠溺得无奈,“你若是真觉得闷,这几天我带你去集市上逛逛可好?”
“师父,你这样由着她的性子来,迟早得让她上了天去”锦衣玉带的公子无可奈何,撇了嘴也不想说太多。
话还未说完,白术早已跳起脚来,“师姐的坏话也是你说得的?没大没小!”
林嗣言不予理会,“师父,安伯已把马车备好,我这就回家了。”
白渊离点头道:“你离家多日,也该回去了。毕竟府上的事宜也是要人打点的。”
二人由安伯伺候着上了马车。
车轮与地面的磨砂声窸窸窣窣响在寂静的车厢内,在此时的阿若听来,更是扩大了她心中的忐忑难言情绪。
那人一身白衣,微敛着目,车内紫铜雕金兽炉吞吐沉沉苏合香,养神静息。
他气度非凡,定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子弟无疑,只是不知到底是哪家权贵
林嗣言觉得委实有些静谧,睁开眼来,就瞧见了她的清愁模样。
车内的光线不甚明亮,从车帘外透进的细碎阳光投在了女孩的莹白脸上,蝶翼般的浓密睫羽因了这几束微光,在眼睑下方覆上了暗沉的阴影,更衬得那一张如出水芙蓉的娇颜肤如凝脂,肌似冰雪。
他心中一动,倒忆起了那句“愁锁黛眉烟易惨,玉颜悬双璃”。
忽又听得安伯在外唤道:“爷,到了。”
林嗣言不动声色地收起那股子莫名的思绪,微抿着嘴朝阿若笑道,“随我下车罢。”
阿若低头看向那人伸出的白皙手掌,手指修长而有力,只是,它能护我这一世平安么。
尚未来得及细想,玉莹色泽的手却又在昏暗的车厢内仿若流转起了异彩光芒,生出一股子让人心安的莫名情愫。
阿若神思恍惚地将垂在身侧的手递与了眼前人。
这一递,便是永久了。
她低头沉思的那一刹,眼里的别样情绪正巧被林嗣言发觉,带着有点不安,有点胆怯,更多的却是,对未知无端的惶惑。
他的心也快被她怯怯的眼神揪得几近缩起来,但在她的手几乎是撞到他手中的一送下,所有的不适,全都被车帘掀开而带进的喷涌阳光驱散得半分无存。
他微眯起眼,打量着离开半月的府邸,顺势将阿若抱下了马车。
还未及地,面前的朱漆刻金大门便被里头的几个管事轰然拉开,随即在门后响起了整齐的衣料与地面的摩擦声,还有响彻苍穹的跪拜声。
“吾等,恭迎殿下!”
她几乎被这等阵仗弄得惶然,却见身旁的锦衣玉带的男子轻拂衣袖的同时,面上还浅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快请起。”
“皇子殿下”
阿若一脸茫然,喃喃声被林嗣言所觉察,许是他觉得可爱,便顺势蹲下身去,欲将手搭在她鬓发间,为她理好风中细发。
她却抗拒偏过头,连往后退了几步。
“我还未来得及问哥哥”话并未说完,像是被人突然强行扼住了咽喉,似是悬在了林嗣言的心尖儿上,晃晃悠悠总落不到实处。
他将悬在半空的手缩了回去。
“哥哥到底姓甚么?”她忽地垂下头,身侧恰有枝叶未落尽的大树,明灭的曦光透过叶缝罅隙斑驳洒落下来,她瘦弱不堪盈盈一握的身子似要在冬日的风里忽隐忽现得下一刻就要消殒逝灭。
心里某一处如廊柱旁的小花坛里的薄薄一层积雪,滴答滴答地化了开来,终是不忍,低低的叹气声迂回进了她侧首的耳畔,“姓林,名嗣言。”
第四章 迟疑不前 畏()
林姓,乃大庆朝国姓。
当年大庆开国之皇有遗旨云,若非皇族,天下人皆不可与林同姓。
这自是为了保证皇族至高无尚的权威与最纯正的血统,而这,也在数百年的牢牢遵守下,将林姓之人的皇族地位昭示得与日月同辉。
阿若虽本不是这朝代的人,但在养父的言谈中,也依稀清楚这大庆朝的国姓。
之前曾猜测他只是这上京中的一般贵胄子嗣,却未曾想,他竟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王族。
风自指缝罅隙间倏忽而往,自己的心绪像一把沙子,抓都抓不住。
阿若看着林嗣言眼中的希翼神采渐化为虚无,最终只留下一片不动声色。
她缓缓地跪了下去,勉强不经意笑了笑,“殿下的救命之恩我永生必不会忘,只是我着实不该再叨扰殿下,况今日一别,我也只能在这上京停留”
她刻意停顿了片刻,为的是将声音里明显的因忐忑引起的颤抖压制下去,“若是殿下不乐意我此时的贸然离去,随时都可教门客取走我的性命”
他却忽地轻笑了一声,“还需如此麻烦么。”
阿若不自觉地抖了下,声音又浮起波澜,“若是殿下觉得这着实有些麻烦,便直接放出消息,我自会来殿下府上交还这条性命。”
“我若是觉得这样依旧麻烦呢?你待如何?”
阿若微张了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复,只得苦笑着低下头,你以为人家堂堂皇子会在意你这不值钱的命么?
不过是一时兴起,顺路救了你一回,倒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这悠悠乱世之中,平民的蝼蚁之命,还敌不过一株脆弱的苇草呢。
林嗣言也并未逼问她,只是微笑着沉默下来,一时间,容纳几百仆役的偌大前庭鸦雀无声,就连呼吸声都被人刻意敛起。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得紧,我若是放你走了,谁来给我这循规蹈矩的府邸找点乐子?
你不是说能把命还给我的么?依我看,你就留下来罢。
算是报答你的”
他说到这,微不可察地蹙起了他好看的眉,似是在思索如何措词才能将这小丫头死心塌地地留住。
“嗯,你的救命之恩。你方才就是这样说的罢。”
她的墨瞳倏地放大,不可置信的神情几乎要湮没自己所有的感官。
是这样么?
自己想要表现的,是这样么?
还是养尊处优的皇族之人总爱妄加揣测旁人的心思,接着顺着自个的心意,掐断对方一切的信念所使出的最强招法?
从那时起,她似乎是无缘无故地留在了熙王府,就算是事隔多天的今日,她也完全忆不起当时的情形了。
当时似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林嗣言差遣过来的下人簇拥到临近上院的一处院落里。
上院正是他平日安寝的地方。
这倒是无所谓,且把自己当作他的临时客便好,过了几天,他自然会打发事情给自己做。
只要自己心思缜密谨言慎行,行事滴水不漏不出差错,让旁人挑不出自己的不是,那自是可保近况无忧的。
这近十天来,她步步小心处处留意,甚至连夜里都不敢熟睡,深知自己已是身处于上京熙王府,却还是会在入梦魇的那一刻,蓦地回忆起那时逃难的景象。
数月前,北狄违背之前大庆开朝便已拟定的盟约,一举发兵南侵。
大庆虽勤于兵防,却只顾忌着南蛮一带,北狄此举无疑是吃准大庆北方前线兵力极为空虚,故罔顾盟约而为之。
战事一触即发,民之不幸。
只是短短一个时辰,本是远离祸乱的山清水秀的小镇便被横生的战祸翻覆成了修罗炼狱。
到处都是北狄兵丁纵火的惨状,饿殍遍地,哀鸿声惨不忍闻。
那日养父母刚巧出门务农,留下自己与小弟在家戏耍。
待到醒悟他们已是回不来的时候,再要出去寻他们却是迟了。
好在自己有足够的主意,当下便裹了家中能饱腹的物事,抱着小弟从后山逃走。
之前便曾是听说过的,上京帝都三千繁华,天下王土莫能比及,那便朝着帝京方向去罢。
兜兜转转,一路上俱是触目惊心的战后焦土横尸乱葬,怀里的干粮越来越少,背上的小弟却似越来越沉,二人俱是气息奄奄,只留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并不知前方路途地亡命行走。
也不知走了几个日头,累得快睁不开眼,几欲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可最终还是不舍身上背负着的小小瘦弱的人,虽是无血缘,却也是自己在这如狼似虎之世的唯一至亲。
在多个漫长的循环往复的日月东升之后,终是让自己寻了一处破庙得以容身,却未料到,小弟竟在自己出去寻食的当口不见了!
自己吊着的命,自己为他吊着的那一口气全都郁卒惊惶地不知该当如何,破庙里似有野兽缭乱的足迹,映在厚积的尘土里,清晰地落入自己睁大惊惧的瞳孔中。
连泪都忘了落下,只顾着怔怔地丢了手里缺了口却能装上些许水的小瓷碗,黑黝黝的墨瞳仿似失了意识般转也不曾转,惶惶地向前迈着步子,脑中依然还想着分开时说着的话,“阿力,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姐姐寻了水来咱们再动身去上京,你不要乱跑,免得姐姐找你不着。”
看着他气息微弱却十分乖巧地眨了眨眼,她遂按下心里没来由的慌乱,提起力气咬牙走远了。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啊,等到自己终于寻到了一些能吃的野果子,再回去时,小小的阿力,连动一下都没有力气的阿力,像是凭空蒸发了,空余下破庙内凌乱的野兽足迹。
既是野兽抢走了你,我便拼尽余生,也要夺你回来!
阿力丢时还是深秋,却在自己寻寻觅觅之间,深冬眨眼便来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