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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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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尚未熬出滋味的作料。他把目光慢慢移开,在诸葛亮的身上停住,他怡然自如的笑容里闪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惊喜。

    “诸葛亮孔明……”黄承彦念着这个名字,眼角慢慢有了笑意,“感谢二位为老朽解除迷局,为聊表谢意,特备薄礼以赠两位晚辈英才!”

    诸葛亮和庞统都推让了一番,黄承彦笑道:“礼要收,可我分了两份,不得已,要麻烦二位选一选。”他拍了拍手,门外两个仆人捧着两口匣,轻轻地放在诸葛亮和庞统身前。

    黄承彦指着那两口匣:“此两物,一为古琴,乃我昔年游学时,自洛阳购得;一为古剑,乃旧日老友相赠,年岁虽久,剑锋不减,足可劈金断银。”

    又一个选择抛出来,庞统其实已有了判断,但他担心和诸葛亮冲突,说道:“多承黄公赠礼,但不知孔明所选,怕与其冲突,伤了和气。”

    黄承彦哈哈一笑:“你们一起选,便知会不会冲突。”

    诸葛亮简练地说:“甚好。”他缓缓伸出手,庞统也伸出手,两双手摁住了木匣,却是一人抱剑匣,一人抱琴匣。

    黄承彦朗然大笑:“好得很,果然是各有千秋!”他指着庞统怀中的剑匣,“士元如何选剑?”

    庞统振振道:“统无他志,愿仗剑行义,养浩然之气,成英雄之业,邦国殄瘁,率力而补之,邦国靡沸,尽心而平之。”

    “好一个子路之志,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黄承彦赞叹着拍了一声巴掌,他又看向诸葛亮,“孔明选琴何意?”

    诸葛亮幽幽道:“若士元从子路,亮从曾点。”

    黄承彦一怔,他默然凝了一眼诸葛亮平静如秋水的脸,一些儿怅然混着了一些儿伤怀,他感慨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明之志,为孔子之志也。”

    他略带忧郁地叹了一声,此时,一桩极重要的事在他心里翻开了热浪,他深以为自己可能作出的选择骄傲,也为这选择感到忧虑,他忧的是未来。

    诸葛亮和庞统各自返回去时,两人一路竟自无话。诸葛亮其实很想和庞统倾心一谈,可庞统始终摆出那冷冰冰的讥诮模样,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把一切和暖的交融都隔绝掉。他们之间的误解深如鸿沟,也不知哪一年哪一月能填平彼此的隔阂。

    崔州平等人早已走了,只有徐庶还在等诸葛亮,庞统朝屋里望了一眼,对徐、诸二人胡乱地拱拱手,转身也离开了黄家。

    徐庶听诸葛亮复述了见到黄公的经历,嬉笑道:“真见鬼了,黄公到底在弄什么玄乎?”

    诸葛亮也很困惑:“我也觉得奇怪,黄公这是有什么用意么,平白地送具古琴于我,无功不受禄,我还真是受之有愧。”

    “你为什么选琴,不选古剑?若是我,定选古剑!”徐庶挥起手,爽利地劈下去。

    诸葛亮讳莫如深地一笑:“吾从曾点耳。”

    徐庶拧着眉头想了半晌,他恍然道:“唉,诸葛亮之心岂能以寻常断之,他欲致太平。太平者,礼乐已至,民生已乐,无有征伐,逍遥乎安适而无为,可遨可游可歌可颂,这正是孔子之志!”

    诸葛亮感动地说:“元直知我太深。”

    两人说话间已走至黄家府门,一个侍女急急走来:“诸葛公子,”她将手中的一只布袋递过去,“这是我家小姐送给公子之物,她说上次走得仓促,欠了公子一物,望公子笑纳。”

    “你家小姐……”诸葛亮茫然无所知,他迷惘地接过那布袋。

第32章 龙卧襄阳(12)() 
徐庶爆出一声大笑:“诸葛亮,风头出大了,黄家小姐看上你了。我瞧你这次怎么办,是做黄家女婿呢,还是逃婚浪迹天涯。”

    诸葛亮拍了他一巴掌:“胡说八道!”因心里好奇,他迷迷糊糊地解开,袋中是一张叠成三角的布帛。他轻轻一抖,墨色线条如流水蜿蜒漫出,那是一张机械草图,勾勒极精巧细致,旁边还落了小字注解。

    徐庶还在喋喋:“我听说黄家女儿极丑,蒯家、庞家、马家想和她结亲,都被她的丑陋吓跑了。喂,我说你真得思虑个万全之策,万一她看上你,你可真晦气了!”

    诸葛亮忽然笑了,水晶般透明的眸子里有徐庶看不懂的柔情。

    “吓傻了?”徐庶玩笑。

    “她不丑。”诸葛亮只说了这一句话,他把草图塞入布袋,揣入怀中,抱紧了琴匣,快步向前疾走,低低的笑声从腹腔里打着漩涡飞出唇齿,而后那笑声仿佛渐渐涨起的海潮,变得明快而汹涌,他竟然不能自已地大笑起来。

    洗练的月光是天神遗落的珠纱裙,甫一坠下凡尘,便断了线,一粒粒散乱人间,星星点点缀饰着尘世间的山山水水。

    黄月英已不知自己倚窗赏月有多久了,流水般的浮云从天际尽头向她游动,忽而遮住了月亮的脸,忽而调皮地拉起月亮的裙边,忽而钻入月亮的背后许久不肯露面。晚间微凉的风穿林打叶,摇晃得窗前的大树沙沙作响,树影婆娑间似有人窃窃私语,恍惚是谁在低诉情话。

    她觉得自己在看月亮,可又觉得其实只是在想一些女儿心事,也许是那一件穿不上的衣服,也许是没吃着的一只红果子,也许是和邻家女儿多嘴时落下的闲气,也许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女孩儿伤感。也许,是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是那样的一个人呵,有细长的剑眉,悬直如山的鼻梁,眸子是碧蓝的一湖水,总是映出秋晚的沉静。你瞧他一眼,便终身不能忘怀,他是注定要住进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生生死死,分分离离,欢乐也罢,痛苦也罢,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住进来,便再也不会搬走,随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人生起伏。她于是踩上他的足印,他挽住她的裙裳,他们一起对时间说出同样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笑了一声,捂着发烫的脸,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忽而又发傻似的笑起来。

    “傻丫头,一个人躲着发笑,真疯了!”黄承彦嗔怪着走了进来。

    黄月英扁扁嘴巴:“啊呀,爹,大半夜的,你吓死我了!”

    黄承彦揽了女儿的肩:“我哪能吓住你,从来只有你吓别人,多少人被我女儿的丑陋吓得夺门而逃,从此四海宣扬,黄家女儿丑如无盐,万万娶不得。”

    黄月英笑得倒在父亲怀里:“爹,你又打趣我!”

    “我便是宠坏你了,让你无法无天,整天地折腾,将来嫁不出去,我看你怎么愁!”黄承彦佯怪道。

    “那就不嫁呗!”黄月英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黄承彦微敛了些笑:“英儿,说正事,爹问你,今日到府的青年才俊,你瞧中了谁。”

    黄月英红了脸:“爹不是已考出来了么,何必问女儿……”

    黄承彦叹道:“爹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自你向我提及此人,我这才将他请来家中,费了一番力气查探,此人果然非比寻常,只是……”

    他怅然地眺望着隐没在云间的月亮:“只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不安?”黄月英不明白。

    黄承彦默默地凝视着女儿询问的眼睛:“英儿,他选古琴不选古剑时,我便知他志向远大,非寻常之流。他若选古剑,日后无非干禄求仕,高不过拜侍郎尚书,低不过牧民州郡,倘若他有求,我还能帮衬一二,可他选古琴,连我也只能徒手旁观了。”

    “志向远大有什么不好吗?”

    “英儿,志向远大者,一生必将历无穷难,遭无穷苦,受无穷险。你若跟了他,只怕日后会有大磨难,颠沛失所,板荡播越,爹怎么忍心你受苦。”黄承彦不忍地说。

    黄月英安静下来,她轻轻咬住下唇,那么细小的动作却像在心里摁下一个决定,她低低地说:“我知道……”

    “那你……”

    “我愿意。”黄月英微笑着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爱的正是他的不平凡,倘若他平凡了,他还是他吗?一个人的不平凡往往与磨难和挫折相关,她既爱上那个不平凡的人,连他的挫折磨难,他的生他的死一并爱了,她把他的痛苦缝成华美的长裙,她便披着他的痛苦,在这永远不能消除苦难的人世间仍然坚韧地行走。

    黄承彦长叹:“英儿,爹好心疼你!”他拥住了女儿,不舍、怜惜、悲伤纷呈涌动,他想自己是舍不得女儿的。纵算他用了许多力气为女儿寻找归宿,可当归宿找到了,真正的不舍得却跳出来,割着他的心,一片片凋零如枯枝。

    父女二人相拥而泣,说不得的难过从彼此的身体里淌过。分别总是血脉恩情的最大敌人,那像是一个铁面无私的持刀武士,他的刀下,过去粉碎成泥,未来却被割伤,不知道那伤口何时能结痂。

    黄承彦抹了把泪:“好了,可别哭哭啼啼的,都要嫁人了,不吉利。”他为女儿擦干眼泪,“我明日就遣人去他家提亲。”

    “不!”黄月英突兀地摇头。

    “为何?”

    黄月英狡黠地一笑:“爹,你听我说,亲要提,但换个说法。”

    “换说法?”黄承彦越发糊涂了,“你这鬼脑子又想什么鬼点子!”

    黄月英眨眨眼睛:“就当我试他最后一次。”

    隆中卧龙,待时而起

    天还很早,阳光尚酣睡在青色的云团里,空气中有腥臊的气息,仿佛是被雾水浸润的土壤滋味儿。

    诸葛亮起得很早,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多年,天一放亮便醒来,从不拖沓。诸葛均笑话他是报时的更鼓,此时诸葛均还在说梦话,他没有打扰弟弟,静悄悄地走进书房,翻开了昨天没有看完的书。

    草庐外有人叫门。

    太早了,徐庶一定还赖在床上,大姐二姐即便回草庐探亲,也不会来这么早,诸葛亮觉得有些新奇,他穿出院落开了门,

    “先生早!”来人虔敬地鞠了躬。

    诸葛亮回了礼:“请问你是……”

    那人友好地笑道:“先生毋须奇怪,我是黄公家的家童,有封信带给先生。”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戳了封泥的信。

    诸葛亮迷糊地接过信:“有劳。”

    那人点头:“我家主人吩咐,先生收了信,希细细研读,切勿有所遗漏!”

    诸葛亮一愣,他想从那人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却只是意味深长的微笑,越发让他如坠云雾里。

    “先生收好,我且回去了!”那人又是一躬。

    诸葛亮在门口目送那人走远了,托了信慢慢地踱进了屋。

    他刮掉封泥,解开扎信的细绳,翻开盖信的检,捧起了四指宽的竹信简。

    竹简上有数行字,隽秀超拔,想来是黄承彦的字,他一字字认真地看下去:“吾有薄礼奉上,一为万卷书册,古书名籍,能增君才;二为吾家丑女,黄头黑面,才堪配之!二者只择其一,三日内静候君音!”

    信简从诸葛亮的手中掉落,青竹碰地的声音让他一惊,他才意识到自己丢了信,慌忙捡起来再看一遍,没有错,字字墨黑,不潦草不涂鸦,笔画飘逸飞腾,写信的人仿佛被欢乐满满地拥抱了。

    他压根就没有在想第一个选择,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第二个上面。

    黄承彦要把女儿嫁给他,这仿佛是酣畅淋漓的一阵风雷,他心里有震惊,有怀疑,也有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喜悦。

    真像一场梦,也许就是梦呢,他把自己的两只手合着信摁作一处,狠狠地用了些力气,竹简硌着掌心,疼痛缓缓滋生,如同他惶惑情绪。

    他挪开了手,两只手的掌心都被竹简压住了印子,印子久久没有消退,他想原来这不是梦,可这一切仍然显得很假,他像是被太美好的笑话戏耍了,如果这不是笑话而是真的,那该……那该,很好吧。

    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诸葛亮,大早上发呆!”

    诸葛亮还没反应过来,信已被人抢去了,听得乐哈哈的声音说:“这是什么?”

    “黄公要把女儿嫁给你!”徐庶像被刺猬蛰了,号叫起来。

    诸葛亮把信重新夺回:“别吵!咦,你今天来这么早?”

    徐庶耸耸鼻子:“我睡不着,知道你起得早,来寻你闲话。”他被那信勾走了心思,揣着揶揄的笑,“你娶不娶?”

    诸葛亮恼恨地瞪他:“还有要不要书,你却问我娶不娶!”

    徐庶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若是我,要书不要人!”

    “为什么?”

    “人太丑,书嘛,拿了便拿了,存家里还可以看,”徐庶斟酌着,“若是人很美,我便要人,书可以慢慢攒,美人儿错过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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