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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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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的士兵抬头大声地说:“是哦,我们策应后队,所以最后一拨到!”

    哨兵笑道:“昨儿晚上,丞相跟中队回来了,我还琢磨怎么你们没来呢,原来是押后的。如今粮草归入仓廪,足足够大军用两个多月呢!”

    “嘎嘎!”营门再次关严。

    这一百来人负载粮草的小队安静地行进在肃然齐整的军营,径直走向仓廪营库,迎面不时走来巡营的士兵,并不多话,只用眼神微微一睨。

    昨晚上,飞絮般的细雨中,司马懿率领魏军主力奔往祁山救援,一直围困祁山的蜀军却忽然折转向东,除留少部主力牵制魏军主力,大部队轻骑奔往上邽。魏军留在上邽的兵力到底单弱,被蜀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蜀军便趁此大胜,刈割上邽小麦,分队运回大营。

    蜀军都已经见识过夜晚大队押粮军的浩荡雄壮了,这会儿见到小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虽仍微微有点兴奋,总也比不上昨夜的热血贲张。上万人的军队绵延在上邽城郊的南北要塞间,无数燃烧的火把连成了一条蜿蜒的火龙,在星空寥落的天幕下翻腾咆哮,仿佛黄河奔流到海的壮阔伟烈。

    诸葛亮故意大造声势,让收到消息提兵从祁山返回上邽之东的司马懿不敢出击,眼巴巴地看着蜀军大摇大摆地运了粮草回营,亦只有扼腕沮丧的份了。

    小队押粮兵经过中军帐时,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怀里抱着一扎文书,似乎正要进帐。

    “费司马!”领头的士兵行过一礼,后面的士兵都跟着一拜。

    费祎点点头,他刚从成都赶到祁山,满面风尘,还来不及休息便要赶去见诸葛亮。

    这几年来,他已习惯了几地奔波,将成都的重要公文亲自送给远在前线的诸葛亮,再把已经处理好的公文或者节略呈给尚书台,或直呈皇帝。若是寻常官曹署文一般由驿传邮递,若是皇帝公谕和重大公务则由他一路护送。诸葛亮细致到苛刻,寻常之人怕是跟不上诸葛亮的思路,接回的处分节略哪些要分署派送,哪些属加急文书,应定什么层次的加急等级,诸如此类,都是细碎繁琐的记性活路。他若不亲自奉送,一旦乱了章程,很可能贻误国事。

    他正欲离开,一眼望见士兵身后的古怪机械,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物什?”

    “回司马的话,是木牛和流马!”士兵指着一辆像牛的器械,“这是木牛,”又指指一辆像马的器械,“这是流马。”

    费祎愣了一愣:“做什么用的?”

    “运粮草!”

    费祎大为惊奇,他敲敲一辆木牛的背,嘭嘭作响,似乎是实心肚子:“既是运粮草,粮草却在哪里?”

    “在肚子里呢!”领头士兵见费祎犹在将信将疑,抿嘴一笑,抬手拧开木牛背上的一个旋纽,“啪”的一声,那严丝合缝的背居然开了一个小门。

    费祎凑近一看,木牛的腹中果是中空,里面堆叠着几袋鼓囊囊的粮草,一袋袋挤得很紧,将那内壁塞得没一点空隙。怪不得敲打下去,没有空空的回声,反而错以为这机械有个实心的腹部。

    他不禁赞道:“丞相工于巧思,能制此神鬼莫测之物,非常人能及!”他一阵感慨,挥手让那些士兵离去,收整心情,低头恭谨地进了中军帐。

    帐内的帘幕挂得老高,阳光一骨碌只是灌进来,仿佛盛满了水银的大盆,风一过,只见满帐光影晃动,像是烧着一簇簇恣意的火苗儿。

    诸葛亮正伏在案几上和姜维说话,两人一会儿低头私语,一会儿看向背后一面巨大的地图。那图本自帐顶垂挂而下,其上山川河流、关隘要塞阡陌纵横,每一处重要关口皆标明了地形名称。地名用清晰的黑墨字刺上,唯有一处地名用了红墨,亮眼的红色在这面巨大的地图上显得格外触目,即使隔得再远,也能一眼瞧见那一抹红,那是“长安”。

    因见诸葛亮专注于事,费祎寻思着是否要说句话提醒一下他,却听见有人在背后喊道:“费司马!”

    他循声一看,原来却是修远,正端着一盆清水从帐外走进来。

    诸葛亮闻声,抬头瞧见费祎,笑吟吟地说:“文伟来了,拿上来吧!”他亦不说任何寒暄的闲话,径直奔向主题。

    费祎行过了礼,便抱紧书札走上前,因他一心只顾着将手中的文书交给诸葛亮,脚底下却没提防,才迈了三四步不到,那足尖猛地撞在什么硬物上,惊得他向后一跳。若不是下意识地用手一护,手里的文书险些抛了出去。

    他平息着惊吓的心情,这才看清楚地上正横着一张硕大的强弩,宛如巨型橐驼豁然张开的大口,齿牙粗劲而锋利。因被触碰,弩弦“嗡嗡”的弹拨声不绝于耳,不知到底要用多大的膂力才能拉得动这偌大的弓弩。

    好强劲的一张弩,费祎暗暗惊叹,耳听见诸葛亮埋怨道:“修远,叫你放好,你却偏偏乱扔,差点摔了费司马!”

    修远有些不服气地说:“先生,怎么赖我?刚这弩送来给你过目,因太沉,便搁在地上,适才又急着去打水,就暂时搁置了!”

    诸葛亮沉沉脸色:“你还有理了,乱扔东西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做事如何这样戆愚,告诉过你多少次,细心细心,都忘记了?”

    修远被他一顿训斥,却又没法辩驳,无奈地说:“好好,我知道错了!”他把那盆水放下,弯下腰身,双手一使劲,稳着力气将那沉如铁石的强弩缓缓移走,不过三五步的挪动,却已是大汗淋漓。

    费祎这才将公文呈递给诸葛亮,他望望那强驽,问道:“丞相,这便是你所制之连弩么?”

    诸葛亮取来小刀,一点点刮掉公文上的封泥,静静地说:“是,原来所制之弩一次可连发十弩,这一次再做损益,一次可连发十二弩。”

    他说得极寻常,费祎却听得入神了,连声叹道:“祎一日之内连见两般奇巧之物,大开眼界!”

    修远笑呵呵地问:“司马还看见什么了?”

    “木牛、流马啊,若非亲眼见到,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等精巧机械,丞相巧思,令人叹为观止!”费祎提及木牛、流马,已是赞不绝口。

    修远得意地说:“司马可是没有见过我家夫人的机械呢,先生还是她的学生!”

    诸葛亮咳嗽一声,白羽扇掸掸案几上的尘埃:“修远,你没事做吗?那些公署行文和臣僚来信归档没有,你还有时间闲聊?”

    修远知道诸葛亮不愿意在人前谈起私事,端了水放在诸葛亮身边,便扭头去归整已堆叠得老高的公文信件。

    诸葛亮端坐在案几前,慢慢展开文书,他提起笔在石青的砚台里濡了濡,刚要落笔,却是呆了。

    他讷讷地低声道:“这是封谥加恩的请表么,后面几份,”他翻了一翻,“也一样。”

    费祎点首道:“是,都是关于旧臣恩荫追谥,还有求增封户爵禄,陛下践祚十年,欲一一加此恩典!”

    诸葛亮取过后面的几册文书,果然皆为同一内容,只是恩赐的人不一样,他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些名字:云长、翼德、子龙、士元……名字依然鲜活如初,而故人早埋于黄土,那些往昔的悲欢记忆却要往哪里去寻找。

    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像流逝在梦里的一阵风,来不及抓住他们的微笑,来不及拥抱他们的温暖,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诸葛亮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胃像掉进了一块四角尖锐的石头里,刀绞似的疼起来。他不声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疼痛恶狠狠地忍下去,沉稳了语气说:“先帝在时,只为法孝直赐谥,后来的旧臣或蒙圣恩加赐,或仍缺损,今番一起进上,也是陛下不忘旧臣的一片赤心。但亮以为不宜过度,国家恩荫非寻常赏赐,赏罚皆应得度,若是为彰圣德,而一味赏上加赏,难免恩极则慢,故而不可大开恩荫之门,否则将来又能拿什么赏赐臣下呢?”

    费祎以为诸葛亮过于刻薄了,他揣着小心道:“丞相所言甚是,只是朝廷这些年少有大赦,民爵不加,功勋不彰,祎以为是否可权行便宜?”

    诸葛亮看出费祎的心思,微微笑道:“文伟以为亮刻薄少恩么?”

    费祎被问得低了头,也不敢正面回答诸葛亮。

    诸葛亮不追问他,不疾不徐地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在时,言其曾周旋诸边,每见大赦启告,以为治乱之道也。若刘景升、刘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

    诸葛亮永远都占据着道理的巅峰,没人能说服他改变信念,费祎觉得自己做了一番徒劳的努力,那些质疑根本就不该说出口。

    “丞相所言甚合治国之道,祎愚拙。”费祎老老实实地说。

    诸葛亮也不再多说,握住笔稳稳一落,文不加点,须臾已是一气呵成,吹了吹墨汁淋漓的公文,推到一边,在阳光下晒干墨汁。

    诸葛亮又翻了翻剩下了几册公文,后面几乎没有太紧要的事需立做处分,他微微一笑:“如今朝政平稳,亏得休昭、公琰、文伟诸人忠悃虑深,尽心辅佐陛下,俾北伐大军后方无虑,当记大功!”

    费祎乍听见诸葛亮赞扬他,慌忙拜下去说:“祎不过尽本分罢了,哪里当得起丞相这样的美誉!”

    诸葛亮默然一笑,弯腰把手探进脚边的那盆清水中,拧干盆里的一张手巾,摊开了握在手里。

    “先生,你让我来吧,怎么自己动手!”修远大呼小叫地跳了起来。

    诸葛亮将手巾搭在脸上,声音从帕子后发出,有点模糊不清:“这么点小事不用忙活了。”

    费祎看得奇怪,诸葛亮这个时候洗什么脸呢,却看那盆清水,恰如一块静止的冰块,没半分暖气,他更是迷惑了。虽然时值春天,但雍凉之地尚还有寒气未去,用冷水洗面就不怕冷气浸骨,惹了病痛么?

    诸葛亮擦好脸,把手巾丢入盆中,看见费祎满脸诧异,他一笑:“见怪不怪,我是用冷水提神!”

    费祎恍然大悟,诸葛亮昼夜颠倒,宵旰操劳,困乏了只好用冷水涤面,俄顷,他不无伤感地说:“丞相,你又一宿没睡吗?”

    修远抢到话头,气咻咻地说:“何止是一宿,自兵出祁山,先生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累得七死八活的,劝了也不听……”他还想喋喋不休地发泄不满,却被诸葛亮责备的眼光逼得一颤,不情不愿地把后面的话吃进了肚子。

    费祎又是伤情又是钦佩,他恳切地说:“丞相勤政虽为季汉之福,但长此以往,贵体难撑,万望保重身体。兴汉大业任重道远,非鼎盛之精力不可担当!”

    诸葛亮略带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白羽扇抬至下颌微微一摇:“多谢文伟善言了,不过目下正是两军相持的关键时刻,待得与魏军这一场大战之后,亮或者可以暂歇两日!”

    费祎惊奇地问:“我们要和魏军大战了吗?”

第196章 征程艰难(2)() 
诸葛亮看了看姜维,姜维也含了笑看他,两个人会心地交换着眼神,诸葛亮摇着羽扇说:“司马懿在上邽吃了一场败仗,必定深沟高垒,不轻易出战,只需引得司马懿出来,必定有此一战!”

    “如何引他出来?”费祎好奇地问。

    诸葛亮轻快地一笑,闲适地说:“文伟熟读史书,该知春秋时晋楚城濮之战,初一交锋,晋文公则退避三舍,一则报答楚王当年助其复国之恩,二则为引成得臣上当。后来成得臣骄兵冒进,晋军摧锋突击,于城濮大胜楚军,终成文公春秋霸业,文公信义昭著,既应了诺,又得了盟主地位。去年司马懿兵犯季汉,幸得天降甘霖,三路魏军退出蜀道,为秉礼尚往来之古训,我们打算送给司马懿这一份大礼!”

    诸葛亮一席话娓娓道来,似在说历史故事,却又似内藏深意,费祎听得不明所以,仍觉得是在雾水里探路,迷迷糊糊只是看不清楚,他迟迟疑疑地问道:“那该如何引他出来?”

    诸葛亮眯着眼睛看向帐外络绎而过的士兵,狡黠地一笑:“等粮草用完之时!”

    费祎更加困惑了,军队出征重在粮草辎重充足,没有辎重做后盾,临阵对敌则成了空谈,如今诸葛亮居然说等粮草用尽则和魏军大战,他的心思到底是怎样地曲折繁复呢,让人好生费解。

    他疑窦丛生地向上一觑,诸葛亮深邃的目光望向了被帡幪遮住的半爿天空,他清俊如玉雕的脸上是谜一样的微笑。

    “驾!”一骑快马疾驰在山林间,扬起满天满地的尘土,马上的士兵虽已是轻甲便装,却是热汗淋漓,因要忙着赶路,也没时间褪下盔甲,只知一味奔跑。

    他驱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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