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9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道:“你以为你翅膀硬了?你以为你妈是个经不起风雨的?虽说你有本事独立应付,可你罢了罢了,你的考虑也有道理,只苦了你。”
“妈,这个家还是你当家,可外面的事,全部我来。”
杨母叹道:“好吧,以后弟妹们的事还是你扛着。妈只管你们吃饱穿暖,管你们一个个结婚成家,我就功德圆满了。我先张罗你的婚事吧,你年纪上杠了,趁这几天在,我跟亲家见个面,说说你们结婚的事。”
杨巡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道:“小戴失踪了。”他不愿提起戴娇凤跟了别人的事,连跟妈都不说。
杨母大惊,看着儿子失落的脸,又点点头,起身道:“我去看看田螺,等下给你做干烧田螺吃。”自己儿子的心,她还能不清楚,她就别往儿子心口再捅刀子啦。她充分相信儿子的智力,经此一事,以后不会再迷上个水性杨花的轻佻女人,不需她再替儿子总结提醒。
杨巡对着北窗葱绿的修竹发了会儿愣,却又觉得心里轻松,跟妈把所有的事说出来,似乎是去掉了他心中最后一个包袱。他很感谢妈什么都没说,没跟以前一样地鄙视戴娇凤,他也不愿,即使他亲眼看见戴娇凤与别的男人在一起,而那个男人的企图是那么明确,可他还是不愿把戴娇凤往坏里想。他们曾经有过多么美好的小日子,曾经也艰苦地住在仓库边小屋子里相依为命,他相信戴娇凤是爱他的,岀问题的原因肯定在于戴家父母兄弟,戴娇凤年轻没主见误听了他们的话。
杨母虽然手头做着事,可一颗心两只眼睛却全挂在儿子那头。看到儿子发了会儿傻,上楼换了短袖长裤下来,又进去厕所,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她候着儿子出来,就追着问:“老大,你去哪儿?”她可真怕儿子去戴家。
“去老王家看看。妈,晚饭别等我。”
“讨债去?这当儿去,别逼出人命。”
第93章 1988年(23)()
杨巡答应着,告别忙忙碌碌的老娘出去。看儿子骑上摩托车远去,杨母却反而放下手中的活计,坐在灶间板凳上默默垂泪。刚才她都没太抚慰老大,并不是她心肠硬,儿子出事,她做娘的怎能不心疼。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丈夫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女,太艰苦。她不得不逼着大儿子小小年纪闯世界,帮她一起扛起这个家。她不能让大儿子在她的疼惜下变得软弱。她知道老大的委屈,为了养家不得不辍学,最先卖馒头时没自行车,没几天肩膀就挑岀老茧。不说别的,大儿子硬是比下面已经发育的老二老三长得矮,那是因为老大吃的苦最多。她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后悔当初慢待戴娇凤,当初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老大过几天爽心日子也好,好歹也让老大享几天福。她现在只有在心底暗暗发誓,往后一定要替儿子物色个最好的对象。
杨巡去老王家只见已经换了房主,那家校办企业也被搬空,他连找个出气的地方都没有。只得灰溜溜去了小雷家,本想是好好感恩的,可是雷东宝忙得没闲工夫跟他聊。
雷东宝一顿忙碌送小雷家子弟上了大学后,开始推行他的计划。他摸索着想,一个村子就跟一个大家子一样,下面小的们如果都只知道伸着手问他这个家长要钱要物,势必不懂钱粮艰难,只知道狮子大开口。他不给的话,小的们还有怨气。不如他放权,让他们自己支配这些年挣的利润。他们挣得多,也能支配得多,既可以鼓励他们想方设法提高利润的积极性,又可以让他们因此知道钱来得不易,精打细算着花用。再说,这回涨价,现在虽然有些平静下来,可他们还是挣了个肚儿圆,差不多把银行的贷款还了,正好可以放手让下面几个厂自主决定究竟因地制宜地上什么项目。他呢?他瞪大眼睛管着他们不许耍滑,而且,他当然会帮他们从银行解决资金问题,他又不会丢下他们不管,他还是这个大家子的大家长。
他这个主意拿出来,士根第一个反对。士根觉得这样放权太多,哪天又会岀老书记那样的问题。雷东宝说士根算得精,放不开。这么多日子厂子做下来,各家厂能获得多少毛利,基本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正明忠富红伟敢有个三心二意,他宁可关了厂也要撤了他们,他们放着铁打的饭碗不好好守着,敢胡作非为吗?现在与以前又不一样了。
士根总是提心吊胆的,不等雷东宝说,他先苦苦想出对策,把他管着的原先侧重结算功能的村财务组做一下结构性调整,改为结算和审计并重。搞得雷东宝哭笑不得。雷东宝虽然笑士根过于小心,可没干涉,这是士根分管的事,他充分信任士根,不出大事绝不插手。
他等着士根很不情愿地答应了,才召集其他村干部和三个厂的主管领导们开会,推出决议。他在会上一言九鼎,几乎不容大家赞同或是反对,他说这办法很好,而且不是说理论要通过实践来证明吗?大邱庄的实践证明这办法管用,管用就得加紧做起来,吃屎也得掐尖,别等人家都学了大邱庄,小雷家才干,小雷家最起码得跑在全市全省前面,他决定了。
办法一推行,果然红伟忠富正明三个不再缠着他提出大得没边儿的设想,红伟几乎是不到三天就拿出方案,打算上水泥电线杆。忠富也不久就决定,先以万头养猪场的猪粪为依靠,发展沼气这个一本万利的项目,顺便解决猪粪问题,未来考虑书上说的立体化农业。忠富这人喜爱农牧业,又爱钻研,再加几年下来养猪场挣的钱不少,农业的投入又没大工业那么大,划到他手里的钱够他支配。他的计划很快得到雷东宝批准,其实雷东宝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可行,但他选择相信自己委任的人,首先相信忠富这个人执拗坚定的性格,其次相信忠富一直不错的头脑。
拿到钱,忠富就动手干了起来。
正明可就不敢再提他原先的计划,他的登峰厂虽然这几年也挣了不少钱,可比起他提出的项目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他只有收回鸿鹄之志,有些委屈地寻找比较可行的项目。他不耻下问,找那些问他进货的生意人讨主意,那些生意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是同一个圈子,大家各有好招。正明比较之下,最后只得选择继续丰富登峰产品系列。
宋运辉与雷东宝常常电话来往,也知道小雷家最近的大措施,对于这回的改变他没一处插手,他替雷东宝他们高兴,说明他们毕竟是进步了,放开眼光了,自我摸索出一套发展路子了。可是,他心中还是有小小的失落,小雷家已经不需要他。这是不是同时也反证他最近不进则退,思维已经赶不上小雷家的发展了?他有些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可是,他无处着力。闵虽然恢复上班,可最近不大走出办公室,没一个月前发号施令的劲头。而水书记一点不怕累着,来来往往穿梭于金州北京,有两次,闵也一起跟去,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宋运辉估计闵是去部里灭火,而水是去部里挽救余热。但是,水书记还能捞取多少好处?宋运辉想不明白,水书记不到一年就要退休了啊。
也当然,水和闵都没时间主动搭理他的事。他曾经在遇见闵的时候特意提起,他若是因此而无法调动,将对闵更加不利,毫无疑问,会被挪为分权的重要棋子。闵当时也肯定这一说法,但是,宋运辉看到闵疲于应对已经传到部里的绯闻,很是怀疑,闵还有没有心力考虑他的事情,毕竟,他的事并非迫在眉睫。
反而从北京回来的水书记先找到了他。国庆才过,天气转向凉爽,水书记找他单独谈话的时候,紧闭了所有门窗。
水书记把一份红头文件复印件递给宋运辉,严肃地道:“你仔细看看这份文件,仔细思考一下你的出路。我爱惜你的才华,可我也不可能一而再地挽留你。看了文件后,你自己看着办,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宋运辉定定看了水书记一会儿,才看手中文件。这是国务院发出的国务院关于清理固定资产投资在建项目、压缩投资规模、调整投资结构的通知。通知指出:“为了抑制通货膨胀,为价格、工资改革创造条件,也为国民经济的发展保持必要的后劲,国务院决定开展一次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清理工作。通过全面清理在建项目,做到大幅度压缩投资规模,进一步调整投资结构。这次清理对象包括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项目。”
宋运辉看了之后,脑袋嗡嗡嗡的,其实早该预料到国家会发出类似通知,国家前阶段不是一直奉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八字方针吗?这回物价如此反常地飞涨,通货膨胀如此居高不下,国家能不拿出调整措施来?只是,对于他宋运辉而言,这等调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可是,他又怎能留下?不说闵会因他留下跟他翻脸,即使闵因绯闻下台,替代闵的人一样将视他为对手。金州这个舞台派系林立,错综复杂,遍地资深人士,他的命运早在他在新车间建设中脱颖而出时已经注定。
宋运辉心下一横,将手中通知放还水书记桌上,尽量克制,尽量冷静地道:“水书记,我很希望能把由您创导的金州传统带出去,散枝开叶。”
水书记显然是比较失望,即使宋运辉说得花好朵好也没用。他从沙发上起身,坐回自己办公桌后的位置,沉默良久,才取出一份文件放桌上,却是立刻改以非常惋惜的口吻神态道:“你找时间着手到干部处办手续吧,以后,金州就是你的娘家,金州随时欢迎你回来,也随时愿意向你提供帮助。也好,年轻人都关不住,到外面闯闯也好。”
宋运辉起身拿了文件一看,果然是等待已久的调令。没拿到调令时,他一心一意地想走;可真拿到调令,他心里忽然有些慌张,真就这么走了?而且,还在前途未定的时候这么毅然出走?未来究竟会是怎样?
但水书记这时候也不挽留了,水书记有水书记的身份。
调动消息很快如长了翅膀,也传到总厂幼儿园。程开颜一直知道宋运辉在寻求调动,可终于等到这一天来临,而且还不是宋运辉第一个把消息告诉她,反而是同事消息灵通地告诉她时,她并没有宋运辉的定力,她在众老师的议论中直接愣住,一张脸涨得通红,随即眼泪也跟着流下。
同事一时都围住她叽叽喳喳,有问是不是有人存心想逐出宋运辉,搞突然袭击;也有人问是不是宋运辉瞒着他妻子自行其是。更有人议论,这下程开颜得搬出处长楼,轮候厂里专门提供给已婚女职工的独凤楼了。还有人好奇地问程开颜什么时候带着女儿随军,或者说,是宋运辉单飞,留程开颜在金州,但大家都说这样能放心吗。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那么多女人。程开颜被她们围着,听听这也说得有理,那也说得有理,一颗心乱得没边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会哭泣。那些同事又都争着安慰她,各个都兴奋得忘了下班时间。
宋运辉回到家里,难得地竟然没见到程开颜。打电话到岳父家,也说没在。他换下工作服,又冲一个凉,却还没见程开颜回家,才急了,骑上自行车先去岳父家抱来小宋引,赶去幼儿园查看。
果然见程开颜被围在一堆老娘们儿中间哭泣。他在外面没听两句就知道这帮老娘们儿生活太闲,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只有程开颜才会中套。其实有什么可哭的,程开颜不是早知道这一天的吗?白白给这帮老娘们儿看了好戏。
他走进去,若无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拍拍程开颜的头,笑道:“怎么,让小朋友欺负了?”
众老师都是忍不住地笑,却看宋运辉虽然只是一身干净的工作服,却是气质出众。其中一个老娘们儿笑道:“小程,你白马王子来接你啦。”
程开颜也顾不得旁边有人,抹了抹眼泪问宋运辉:“调令是真的吗?”
宋运辉似乎看到周围老娘们儿都唰地一下竖起耳朵,只得笑道:“那还有假?本来还想晚上慢慢跟你说的。走吧,你爸妈等着你。”他不得不手腕稍稍用劲,挽起程开颜,以免她问出更多问题。
众人看着这对小夫妻离开,有人忽然感慨一声:“宋处这样的人物,挂条白围巾就能扮许文强了。”大家闻言都是心照不宣,也都在心里生出一个疑问,程开颜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担心她丈夫这一走如蛟龙入海,从此再也无法约束?也是,单凭程开颜这等资质,原本还有程副书记帮忙笼络着宋运辉,小家庭可保无虞,可宋运辉这一调走,程厂长鞭长莫及,程开颜又如何能不担心到哭?
程开颜坐在宋运辉后面,一路都是哭,哭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