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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大江大河-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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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答应扩大生产,而且都还胃口不小。红伟想着做水泥电缆管,说起来红伟还算是最本分的;忠富看完老徐派人送来的厚厚一大包养猪场沼气池资料后,调查研究了一下提出建设沼气池,建设立体化农业,规划以养猪场培植农林,又以农林反馈养猪场的系列化设想,规模之宏大,令雷东宝听了之后脑袋差点一片空白;而正明手法更大,他竟然提出配套引进电线电缆生产用的低氧铜杆连铸连轧生产线,竟然需得从国外引进设备,需要花美元,需要花四百万美元。老天爷,雷东宝一直以为从国外引进设备是宋运辉他们那样大国营工厂的事呢。

    被三个人追急了,雷东宝只能连问三句,“钱呢,钱呢,钱呢?”大家才勉强偃旗息鼓,但不久又眼睛亮亮地跟他游说上了。其实雷东宝也喜欢三个人提出的项目,谁不向往着宏大精深?听着他们三个的游说,他都激动呢。想当年一个破砖窑都可以让他激动地看到希望,何况现在。他自己都每天对着自己喊:“找钱,找钱,找钱!”

第92章 1988年(22)() 
他找去县里跟陈平原商量,陈平原也是问他钱从何来。不过陈平原非常肯定雷忠富的项目,他说红伟的太小家子气,正明的因为要牵涉到外汇,这审批手续多得吓人,再说一家乡镇企业的,可能计经委不会批复他们的可行性报告。倒是忠富的可行。现在小雷家致力工业发展,他春天陪着上级领导下小雷家视察,上级领导曾经对小雷家部分土地抛荒很有意见。当时他虽然用富裕了的农民不喜欢吃早稻米,因此都是早稻轮空,夏天直接种好吃的晚稻来糊弄上级领导,也勉强混了过去,但他相信,肯定会有不容易糊弄的领导存在,小雷家的承包地没人种哪天总会成为问题。忠富的建议倒是因地制宜。正好陈平原手头有三个去大邱庄等农村经济发展良好的示范点参观的名额,雷东宝奋勇抢来全部名额,要带忠富、正明这两个狮子大开口的同志去看看人家先进农村在做些什么。

    从县委出来,顺路去了韦春红那边。没想到韦春红幽幽跟他说,要跟他中断关系两个月,说她养在婆家的儿子暑假上来与她团聚,雷东宝上饭店幽会让儿子见了不方便。雷东宝当即答应了,但离开后却心里落下个疑问,半年前的寒假怎么没见韦春红说起团聚?韦春红还是在寒假里勾引的他。没两天再去县里,却看到韦春红的饭店竟然开始敲敲打打地搞起装潢,雷东宝认识带队的包工头,一问之下,心中疑问解开,原来韦春红要把原来两层的饭店改成三层。雷东宝心说,那个第三层不就是他和韦春红睡觉的地方吗?韦春红借口儿子把他调开,那是小阿庆嫂的手段。雷东宝想着生气,决定说什么也要争一口气,以后再也不见韦春红,哪天韦春红又回心转意了想找他也没门。但雷东宝也不想白占了韦春红的便宜,回头出钱让去广东送货的外勤买三盏吊灯送到韦春红饭店。

    吊灯还没运来,他已随团踏上北上之路,一路与同一个市的那些先进农村干部说笑交流,倒也热闹,可是想到韦春红的事,他就心里烦躁。他还想着,这种女人想她干吗?可是,很无奈地,安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想到韦春红的体贴。雷东宝觉得想韦春红意味着对宋运萍的变心,就克制着自己,硬生生地不去想。只是,他管不了自己做梦。

    但进入大邱庄,看到一样的农村,不一样的发展,听了大邱庄书记禹作敏简短而豪迈的讲话,又听了他们做的财政收入、宏图展望等报告,雷东宝很快把韦春红抛到脑后。一样是农村,一样一穷二白地起家,而且看上去禹作敏也是一样的粗人,为什么人家从更贫瘠的盐碱地上发展出比土地丰美的小雷家更壮大的集体经济?看了小雷家之后,雷东宝才知自己以前夜郎自大,原来他跟人家大邱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市里组织的学习只有一天,一天后就转战到其他先进农村,从天津,一直到胶东半岛的营口,雷东宝边看边想,等学习结束,他让正明和忠富先回去一步,他自个儿再探大邱庄。

    市里带队的领导笑说,要小雷家学学人家大邱庄的气派,也去弄个车队,反正小雷家的村路那么宽阔。雷东宝没搭理,什么鸟人,人家做事的本事没看到,怎么净看到人家的享受。

    再去大邱庄,与前一次没头没脑地来有所不同,这回雷东宝是带着思考,带着问题而来。他有很多问题,比如大邱庄如何解决城市来的技术人员不愿落户的问题,如何全面提高村民技术水平的问题,如何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深化发展的问题,还有发展该如何侧重的问题,等等。

    但是,大邱庄是出了名的先进,他一个小雷家每天都有参观的人来,何况是大邱庄。没有跟团,他根本就找不到门缝儿打听。他拿出当年供销系统断他水泥钢材供应时他带着四宝挨家挨户摸上门去赔笑脸说好话的劲头,不耻下问,递烟请客,虽然没再看到禹作敏,可接触了一个高层。人家本来忙得没好脸给他,可后来见他问的问题有门道,不像有些参观团走马观花,只围着奔驰轿车发痴,人家就接待了雷东宝。几顿饭吃下来,雷东宝既问清了大邱庄的大致思路,又就自己小雷家的发展咨询了人家先走一步人的意见。

    到了天津火车站,雷东宝忽然想起应该把他的学习心得跟老徐讨论一番,听取老徐的意见,就提脚上了北京。没想到老徐出国考察,他只能灰溜溜回家,一路之上,他满心都是计划,兴奋得白天睡不着觉,瞪着张飞一般的环眼躺硬卧上,海阔天空地想,越想,越是兴奋,简直恨不得身上插两条翅膀,直接飞回家去实施。这时候,什么韦春红,想都想不起来了。回到小雷家,有人跟他说吊灯已经送去韦春红的饭店,他也只是“嗯”一声作罢。

    回到小雷家,雷东宝办的第一件事,是把关系从县里找到市里,从县教育局攀到市教育局,花十万块钱,把今年去年两年没考上大学的十二个高中生都送进市高专分专业跟班读书。男的读机电,女的读财会。硬是马不停蹄地在高专开学前一天,把主要手续办完,第二天一辆卡车,把十二个男女送进高专做大学生。

    雷东宝往天津跑,天津回来又每天往市里跑的时候,雷母也天天坐上村口公交车往市里跑。有风声传下来说国家不管物价了,以后商店爱涨价就涨价,雷母急了,那还了得,那以后不是任凭商店涨价打劫了吗?她立刻与老姐妹们凑一起拿钱洗劫村里的商店、乡里的商店、县里的商店,然后直接乘车洗劫市里的商店。商店里人山人海,排队跟打仗一样,小雷家这帮富起来的老头老太配合作战,你支援我,我支援你,看到什么买什么,钱似乎不是问题,只要有东西。等雷东宝忙碌稍告一个段落,一看家里,桌上的热水瓶多得可以排队,床上堆着羊毛毯、腈纶毯、棉花胎、被面、衣料、毛线、棉毛衫裤。地下则是脸盆、水桶、铝盒、搪瓷碗、筷子、铲子、铁锅等用品,灶间满是大袋的米面,啤酒白酒,还有三箱方便面。琳琅满目,几乎可以开个小杂货店。

    雷东宝当即断了他妈的财源。难道还能把一辈子的东西全买了不成?以后的东西,以后挣钱了买,他充分相信,别人买得起,他只有更买得起。物价涨得多,他挣得更多。比如这几天手下几家厂的货物,价格也是日涨夜涨,可还是有人把库存搜刮得一毛不剩,有人还恨不得花高价把猪娘也买去杀了,市面上日日涨价,小雷家也日日挣大钱。但把个雷母失望的,可她不敢拿儿子怎么样,只好偃旗息鼓停止疯狂采购,只是看着老同伴们继续跑市里商店排队,她心痒脚痒。

    只有雷东宝镇定,宋运辉这个以往涨价都袖手旁观的人,这回也投入到狂买行列中去。没办法,看着翻倍儿涨的价格和一成不变的工资,谁能无动于衷?价格一放开,国家一不管,商店简直是没个节制。但是,宋运辉手中可以调用的钱远不如雷母的多,他只能精打细算地把鲜活的塞满冰箱,把粮油糖盐和宋引需要的奶粉等必需品塞满厨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价格翻跟斗似的往上冲了。但他没买什么脸盆水壶,他在国外见过好的,觉得这些现有的总有一天会被淘汰,他们现有的够用。

    再说,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位于处长楼的家忽然就给搬了呢。他最忧心的还是那一纸调令。

    原以为是铁板钉钉的调动,没想到因为寻建祥来的那一晚水书记那次反常用车,给用岀了毛病。那天晚上之后,有风言风语传出,说闵厂长与一个市歌舞团的乱搞男女关系,给当地派出所抓了,还是水书记连夜找市领导把人领出来,把事情悄悄掩了。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火暴的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就在总厂传开了。闵厂长一时灰头土脸的,好几天开会没出现,据说是生病住院了。

    宋运辉想到水书记与他的单独谈话,再想到水书记去美国时刘总工等人进京告状,逼水书记不得不割肉处理,心中冷笑,两个上位者一样的伎俩。谁又能知道,这消息的不慎传出又是不是水书记有意安排的漏洞呢?就像当初虞山卿不慎知道了刘总工他们的动向。

    可是,宋运辉无法静心旁观。他的调动,是与闵达成的桌下妥协,而水书记对他则是挽留。如今出了这么一出活剧,他的调动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但是,他还是继续为调离,或者说是快速撤退暗做准备。他几乎已经退出新车间的日常管理,只有新车间万分火急时他才过去一趟,一杯茶,偶尔一支烟,跟一个常规办事员一般地手中拿张报纸,而更多时候是书。他把梁思申以前寄来的那些管理金融书籍又复习一遍,还看梁思申暑假回国寄来的国外报纸。小姑娘越大越有心,寄来的书刊报纸越发精深。

    旁边办公室国内业务科的科长最近忙了个底朝天,无数以前不曾冒头的客户拿着钱上门买货,仿佛即使拿扁担挑两筐回家也是好的似的。科长问宋运辉协调要新车间的产品,因此跟宋运辉说了现今的行情。宋运辉好生奇怪,那还不涨价?科长说,都找不到水书记和闵厂长,水书记去了北京,闵厂长住院,没法开会发布文件确定新的价格,他一个人怎么敢在价格上乱来。

    宋运辉听着很是感慨,忽然想到,不在这个时期趁火打劫提价的国营企业估计还不止金州一家。不提价的原因千变万化,在金州是兵荒马乱,而有的可能是保守而按兵不动,更有的是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他感慨雷东宝前儿电话里讲到小雷家早已囤积。士根将村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买了铜杆、塑料、钢筋、水泥和猪饲料,士根的算盘子硬是好。做出来的产品也不卖了,等着价格再往上翻。同样是实业,两地怎能如此不同?

    杨巡和寻建祥却是赶上了时候。若说寻建祥还是刚刚试水,看到价格飞涨,人们疯狂抢购,还有点无所适从,最先没把握住分寸,欢天喜地卖得高兴,等醒悟过来才借口关门保留库存,这时候从广东拉来的一车皮瓷砖已经去了三分之一,他那个悔啊。

    而杨巡则是大大不同,他这几年已经经历太多次的调价,眼看这一次的价格跟脱线风筝似的乱飞,与以往大大不同,他就停止销售,严阵以待。他很兴奋,看来终于可以借此涨价,一举还清欠债,甚至还能凭空生出些许本钱。真没想到,落魄之下,竟会遇见这等大好转机。

    杨巡唯一的遗憾是,他的电线电缆没能如市面上的日常用品般翻倍地涨,他的电线电缆要是能换成日本的录像机、电视机,或者只是脸盆热水瓶也好。不过好歹他把两个仓库里的货色卖了个好价,几乎是接近最高价卖,卖了后想去小雷家提货,小雷家的仓库也空了,没货可提。他心里那个难受,若是没老王坑煤矿那一出,他要是手头还是有那么几十万的本钱在,他一早多进些货色的话,这回肯定赚翻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但现在既然没生意可做,回到老家又没货色可进,他便开始处理老王的事。老王东北的货色全没了,可在老家还有家产,还有一个校办工厂,不知现在怎样。杨巡现在有闲暇,也不用再担心欠债,他可以放缓一下自己的脚步,稍作停顿,着手收拾以前的残局。

    当然,杨巡这才单独将这回的大起大落跟他妈说了一下。杨母惊得只会一边流泪,一边拿拳头捶自己的腿。等杨巡说明不跟家里说的原因,杨母斥道:“你以为你翅膀硬了?你以为你妈是个经不起风雨的?虽说你有本事独立应付,可你罢了罢了,你的考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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