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赋评注-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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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的抒发。内容上，西京赋还详细描写了平民百姓、市井游侠、民间百戏、魔术、杂技等，打破了汉大赋只写帝王贵族生活的模式，这在赋的题材内容上是一种开拓。
西京赋开头部分是引子，假托”雅好博古，学乎旧史氏“、”多识前代之载“的凭虚公子，引出对西京长安的见闻。但不是一开始即论西京之事，而是由自然环境对社会的影响说起，言人在春夏和暖之时和白天有太阳时则舒展，在秋冬之季和夜半、天阴之时则悲愁；这是因为人的活动受到天时的制约；生活于土地肥沃之地则安逸，生活于贫瘠之地则劳苦，这是因为人的活动受到自然环境的制约。”惨则尠于欢，劳则褊于惠，能违之者寡矣。“由大自然对人生存状态的影响，自然地引到社会风俗同自然环境的关系，然后作为一条难以违背的定律确定下来，作为全篇论述的大前提。然后下面说西都时处于”广衍沃野“，八百里秦川，”厥土上上“情况下的繁荣鼎盛。以下铺叙西都长安的形势及当时盛况，其文字可分为七个段落。作者由长安的地理位置（外）写到长安宫殿建筑、市区布局、上林苑概貌（内），再写天子狩猎场面的壮观和猎后的娱乐，结尾以西汉二百年江山引出当今皇帝之治国，作为向东京赋的过渡。
后汉书张衡传言张衡作二京赋是”精思傅会，十年乃成“。这应该主要说作者为创作此赋作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为弄清西汉之时和东汉初期的政治、经济、社会状况、文化习俗以至当时长安宫殿、街市的建筑等等，花去了很多时间。尤其关于西汉时长安的景况及当时典章制度、历史掌故、节令风物等，都不能不下一番工夫。它不同于子虚上林的依据大体印象去铺排敷衍，而是要展现当时的社会状况与文化风貌。张衡此赋达到了作者的目的，因为他的认真、严谨的创作态度，为后人了解西汉文化留下了十分珍贵的材料。凭虚公子宏论，即赋的主体部分，其第一段中提到”巨灵赑屃，高掌远蹠“和秦穆公梦中宾于天帝之所闻钧天之乐的神话，第二段说到娄敬劝高祖都长安之事，这些虽见之典籍，而作者在组织材料中自需一番钩稽和去取的功夫。而更重要的是很多可能在当时也不见于一般史书记载的事，当询之故老、求之民间私记之书。而正是这部分内容，使张衡的这两篇赋无论在文学史上还是文化史、艺术史上都成了十分重要的文献。
作为一篇文学作品，语言方面也很见作者的艺术匠心。一方面每部分开头、结尾或中间转折承接处显出文势，以气驭之，如水之流，十分自然，又表现出作者的情感。如第一段末尾：”是时也，并为强国者六，然而四海同宅西秦，岂不诡哉！“不显得平板呆滞，而有意论风发之感。下一段的领起句：”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也给人以起伏跌宕之感。其次，其中大部分句子整饬简洁，或连续四言排比，或五言排比，或六言排比，时见工稳的对偶，实开后来骈骊之风。再次，除领起、收束、转承处以散句以造文势者外，齐整的排偶句都押韵，读起来音韵和谐，具声音之美。
此赋虽篇幅极长（近五千字），但结构谨严，一环扣一环，丝毫不乱。其中很多描写细致生动，至一千多年后至今日读之，如身临其境，得见西汉王朝之社会生活、民风民俗等。清何焯云：”西京一赋可谓逞靡丽之思矣，然须看其用意一线贯穿，措辞分曹按步，实纵横于整肃之中，斯为能事也。“又说：”两京全祖孟坚，而语加峭拔，铺张尤甚，此长篇之极轨也。孟坚意主和平，平子多含讽刺。看其两赋间开合处，用意深婉。“这些评价都是公允的。
（赵逵夫）
第98章 东京赋（1）（）
张衡
东京赋主要铺陈东都之事，和西京赋相比，更侧重于各种礼仪制度。孙执升评之云：”意主于美俭刺奢，故前篇盛举荒靡，专以外凭险阻为茍安之计，后篇胪陈典礼，务以内修政事为立国之基，以彼衡此，自然迥别。其搜词宏富，布采陆离，洵足追班轶左。西京角觗，东京大傩，无关钜典，论者讥之是矣，然赋不厌侈，作者或欲包涵万有，穷天地之奇而泄其秘，未可知也。“（评注昭明文选）
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怃然有间［1］，乃莞尔而笑曰［2］：”若客所谓，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者也［3］！苟有胸而无心，不能节之以礼，宜其陋今而荣古矣［4］！由余以西戎孤臣，而悝缪公于宫室［5］，如之何其以温故知新，研核是非，近于此惑？［6］周姬之末，不能厥政，政用多僻［7］。始于宫邻，卒于金虎［8］。嬴氏搏翼，择肉西邑［9］。是时也，七雄并争，竞相高以奢丽［10］。楚筑章华于前［11］，赵建丛台于后［12］。秦政利觜长距，终得擅场，［13］思专其侈，以莫己若［14］。乃构阿房，起甘泉［15］，结云阁，冠南山［16］。征税尽，人力殚［17］。然后收以太半之赋，威以参夷之刑［18］。其遇民也，若薙氏之芟草［19］，既蕴崇之，又行火焉［20］！黔首，岂徒跼高天，蹐厚地而已哉？乃救死于其颈［21］！殴以就役，唯力是视［22］。百姓弗能忍，是用息肩于大汉，而欣戴高祖［23］。“
［1］怃然：茫然失意貌。有间：一会儿。
［2］莞尔：微笑貌。
［3］末学：学问没有根底。肤受：肤浅地接受，不经于心。贵耳而贱目：贵于耳闻之事而轻于目睹之事。
［4］苟：果真。有胸：有一般的感受。无心：不能深思熟虑。宜：应该。陋今荣古：以今（东京）为简陋而以古（西京）为荣耀。
［5］由余以西戎孤臣：薛综注：”谓孤陋也。“悝（kui）：嘲笑。说文：”悝，啁也。“段注：”啁即今嘲字。“缪公：秦穆公。”缪“通”穆“。李善引史记云：”由余本晋人，亡入西戎，相戎王。使来聘秦，观秦之强弱。穆公示以宫室，引之登三休之台。由余曰：’臣国土阶三尺，茅茨不剪，寡君犹谓作之者劳，居之者淫。此台若鬼为之，则神劳矣。使人为之，则人亦劳矣。‘于是穆公大惭。“（今本史记秦本纪颇简略）
［6］如之何：为什么。温故知新：指当作前车之鉴。研：审察。核：核实。此三句说：为什么本着温故知新，审察是非的宗旨论事，却有上面所说的这一种糊涂看法？
［7］周姬：周朝。姬，周姓。厥：助词，无义。僻：邪僻不正。
［8］宫：宫人，指幽王嬖褒姒。邻：近臣，指皇父等僻臣。卒：终。金虎：指秦君。御览皇王部十二引尚书帝命验曰：”亡其金虎。“注云：”金虎，兽之长，喻于秦君。“此言周终灭于秦王。
［9］嬴：秦姓。搏：通”傅“，附着。薛综注引周书云：”无为虎搏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此言秦居西邑，如虎添翼，吞并诸侯。
［10］七雄：战国时七大强国，即齐、楚、燕、韩、赵、魏、秦。此言七国争霸，竞相以奢丽争高下。
［11］章华：春秋时楚国台名。遗址在今湖北潜江县龙湾区沱口乡（见章华台学术讨论言论文集，武汉大学出版社，1988）。水经沔水注：”扬水东入离湖，湖侧有章华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渚宫旧事：”灵王作倾宫，三年未息，而为章华之台。“
［12］丛台：战国时赵国台名。遗址在今河北邯郸。水经浊漳水注：”牛首水东经丛台南，六国时赵王之台也。“于后：在战国时。清一统志：”直隶广平府，丛台在邯郸县城东北，相传赵武灵王筑。“
［13］秦政：秦始皇。姓嬴名政。觜：通”嘴“，鸟喙。距：鸡爪。擅：说文：”专也。“这两句喻天下为大场，以七雄为斗鸡，而秦王勇猛，独得专场。
［14］莫：无。若：如。
［15］阿房：宫名。秦始皇建造，被项羽焚烧。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五年，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甘泉：宫名。战国策：”秦北有甘泉宫，谓其下有甘泉水，因以名之。“
［16］云阁：阁楼名。三辅故事：”秦二世胡亥起云阁，欲与山齐。“冠：覆。南山：终南山。在长安南。
［17］征税：租赋。殚：尽。
［18］太半：大半。汉书伍被传：”（秦）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参夷之刑：指诛灭三族。汉书刑法志：”秦用商鞅连相坐之法，造参夷之诛。“参，三。夷，灭。
［19］遇：对待。薙（ti）氏：官名，主管除草。周礼秋官：”薙氏掌杀草。春始生而萌之，夏日至而夷之，秋绳而芟之，冬日至耜之。若欲其化也，则以水火变之。“芟（shān）：除。
［20］蕴：积。崇：聚。左传隐公六年：”若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以上讲秦王政暴刑酷，视百姓如草芥，任意烧杀。
［21］（dié）：字当作”惵惵“，唐人避太宗讳改。恐惧貌。黔首：百姓。跼（ju）：佝偻。蹐（ji）：说文：”蹐，小步也。“诗小雅正月：”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上四句言百姓不仅时时小心谨慎，诚惶诚恐，低着头，走路都不敢放开脚步，甚至于担心刀子一下会落在自己脖子上丢了性命。
［22］殴：通”驱“，驱赶。就：从事。左传僖公二十四年：”除君之恶，唯力是视。“此句言秦王驱使百姓劳作，只让他们出力，而不顾其他。
［23］欣戴：热烈拥护。此句言人民不堪忍受秦政，所以归于汉朝，负重的肩背得以歇息而拥戴高祖。
”高祖膺箓受图，顺天行诛，杖朱旗而建大号［1］。所推必亡，所存必固［2］。扫项军于垓下，绁子婴于轵涂［3］。因秦宫室，据其府库［4］。作洛之制，我则未暇［5］。是以西匠营宫，目玩阿房。规摹逾溢，不度不臧［6］。损之又损之，然尚过于周堂［7］。观者狭而谓之陋，帝已讥其泰而弗康［8］。且高既受命建家，造我区夏矣［9］。文又躬自菲薄，治致升平之德［10］。武有大启土宇，纪禅肃然之功［11］。宣重威以抚和，戎狄呼韩来享［12］。咸用纪宗存主，飨祀不辍［13］，铭功彝器，历世弥光［14］。
今舍纯懿而论爽德［15］，以春秋所讳而为美谈［16］。宜无嫌于往初，故蔽善而扬恶，祗吾子之不知言也［17］。必以肆奢为贤［18］，则是黄帝合宫，有虞总期［19］，固不如夏癸之瑶台，殷辛之琼室也［20］。汤武谁革而用师哉［21］？盍亦览东京之事以自寤乎［22］？“
［1］膺箓受图：指符合符命，顺应天命相迭之图示。膺，通”应“，合。箓，符命之书。图，天命之图。春秋命历引：”五德之运，征符合应，箓次相代。“杖：树立。朱旗：汉书高帝纪：”高祖立为沛公，旗帜皆赤。“大号：国号。
［2］推：释文：”伐也。“亡、固：皆使动用法。书仲虺之诰：”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3］扫：除。垓（gāi）下：地名，今安徽灵璧县东南，为项王兵败处。绁（xiè）：绑。子婴：秦二世兄之子。轵（zhi）：亭名。今陕西长安东。史记秦始皇本纪：”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
［4］因：袭用。据：占有。府库：礼记曲礼郑注：”府，谓宝藏货贿之处也。库，谓车马兵甲之处也。“
［5］作洛：营建洛阳。我：我朝，此处指汉高祖。此言刘邦无暇新建都城而沿用秦朝旧宫。
［6］西匠：指秦朝旧工匠。目玩：看惯。规：图。逾：越。溢：过度。臧：完善。此指在建房营室时过于奢侈。
［7］损：减。周堂：周代的殿堂。
［8］狭：狭小。讥：批评。泰：过分。康：安康。汉书高帝本纪：”汉七年二月，至长安，萧何治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大仓。上见其壮丽，甚怒，谓何曰：’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9］高：高祖刘邦。区夏：华夏。书康诰：”用肇造我区夏。“此言高祖受天命而理华夏。
［10］文：文帝刘恒。躬自菲薄：指节约俭省。躬，亲身。汉书文帝纪：”孝文皇帝即位廿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驰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