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沧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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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被闷的生痛,她几乎有些张口结舌。
李明诚什么意思?
强迫吗?
林嬷嬷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被气的发抖,不自觉眼底也红了起来。
她在李家服侍了大半辈子,算是亲眼目睹了主家的恩怨起始。年轻时还有心论个谁是谁非,可如今上了年纪,又经历两辈的生死,只愿这个破裂的家庭能重圆起来。
自将军归家后,她都积极在父女两边通融。可如意料中一样,实施起来如此的难。
今天算是父女两人第一次直面相对了,不妨又是以此结尾。
她心里真是难过。
心疼地唤一声:“阿姝。”她想出口宽解宽解这个她视如亲孙女的小小姐,就在这时,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想法。
兰苑门口,刚才送李明诚回去的年轻人居然去而复返。
林嬷嬷有些疑问。
静姝因为他的重复出现,眼神却重回锐利。
年轻人显然也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神色顿了顿,但目光下快步而来的身姿却毫不迟疑,矫健平稳而来。
走到两三步远,他停了下来,先礼貌地向林嬷嬷打了声招呼。
林嬷嬷冲他点了点头,问道:“可是将军有什么事?”
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眼光却转向静姝,温颜道:“我想和静姝小姐谈谈。”
静姝看着他,眼里含着不愠。
年轻人迎着她的目光,则依然微笑道:“静姝小姐,在下徐浩森。”
徐浩森?
静姝蹙了蹙眉,不妨他什么也没说,先自我介绍起来。
李明诚归家后,她避而不见,所以并不知道他身边都跟着哪些人。说起来,这个和李明诚颇为亲密的年轻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叫徐浩森。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反问一句:“所以呢?”
把徐浩森问的一愣,继而眼睛一亮,笑了起来。
静姝被他笑得莫名,只觉此人不是来气她就是来说和的,不禁道:“这位徐先生,不知有什么事让你高兴如此,如若没有要事,恕我先告辞了。”欲转身离开。
但,徐浩森哪会让她就这么走,忙“哎”了一声,走到她跟前道:“我没有恶意,你不要生气。”又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你的说话方式很特别。”
特别?
静姝瞧他一眼,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计较,转开眼光又道:“我最后问一遍徐先生,你到底还有别的事吗?”
徐浩森醒目的眉眼微微一皱,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轻叹一声,摇摇头说:“我看静姝小姐对我有些迁怒。”
把静姝气的简直要和他理论了。
怎么地?即便迁怒又怎么样?更何况她没有。
她有些不可理喻地上下打量一圈徐浩森,想看看此人为何如此不靠谱。谁知,一抬头,正对上对面目光灼灼的眼神,和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静姝微怔。
徐浩森道:“静姝小姐终于肯认真看我一眼了。”
静姝不妨脸一热,偏开头心道:“这人是不是有病?”
徐浩森不给她沉默的机会,悠然又道:“静姝小姐,也察觉到在下并没有恶意了吧。”
听得静姝简直要被他打败了。
她抬头重看向徐浩森,看着他醒目的五官和那双爱笑的眼,只觉心里刚才由李明诚累积的那一点气,要被这人东一磨西一磨磨干净了。
她深深叹口气,颓然道:“徐先生,我算服了你了。”说罢,眼睛闭上眼又睁开,说:“算了,徐先生,你不要再绕圈子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对面徐浩森终于露出一个达到目的的表情,朗然一笑。
就这样,那天早上不少李家的下人稀奇地看到她家小姐竟然和随将军而归的年轻军官一起漫步于后花园,一时间众说纷纭,言曰:转机出现了。
这些都被阿原一一传到了静姝的耳中。
静姝听罢,不觉涩然一笑。
转机?
看来现在家里众人多多少少都对李明诚有期盼,她的坚持反而偏离了他们的内心。
其实也可以理解。
按现在的观念,女子如果脱离了家庭,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前途之人。如果以后有选择余地,怕是他们更愿意跟着李明诚。没见这几天外院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么?听阿原说,下到里长,上到县长,排着队来拜见李明诚,不过都被李明诚的侍卫官严苛地挡到了门外罢了。家里人眼睁睁看着原本冷清的宅子因为李明诚的回归炙手可热起来,心动在所难免。
就不说他们,只说徐浩森。
连徐浩森这个看着颇为开明的年轻人,居然也是以此观念入手劝说她的。更别说,常年封闭在老家的这些家里人了。
静姝想到这个就禁不住摇摇头。
可惜啊,徐浩森并不知道她的本源。
要不然,凭着他那一颗面面俱到的心,不为所动也是太难。
徐浩森原话说的很圆融。他劝说她,却并不提李明诚,而是从外在条件说起。
他先说承京之好。承京乃东南三省中心,毗邻海域,文化经济发达,无论是做学问还是研究真理,那里都是一个好去处。他说他知道她在北京学医,是具有新思想的新女性,承京的氛围绝对适合她。
她没有反驳。他就接着说天下之象。
他说,适逢乱世,硝烟四起。如今从北到南,举国之境,没有一个消停的地方。她一个孤身女孩子,如果独自留在老家还可,但若在外面闯荡,怕是实难走远。女子终须还是需要有家庭庇护才能安全长久。
言外之意就是,还是靠着李明诚比较妥当。
她听完就笑了笑。
老实说,她内心是很感谢徐浩森没有拿“李明诚毕竟是你父亲,你毕竟是李明诚的女儿”这一套来对她进行道德绑架。这种站在人性的制高点,对别人的选择指指点点的做法,她生性厌恶。徐浩森没有这样做,这让她对他好感良多。
但,好感归好感,并不代表他就能说服她。
即便徐浩森其人观察力再敏锐,即便他再另辟蹊径从她之前针对李明诚脱口的追求自由入手来绕圈子,他的根本目的和她的目标是殊途的。
这是事情的根本。
可叹,徐浩森似乎潜意识以为她是在拿捏李明诚,以为她不过是短时间的少年意气。并不知道她是真正想离开李静姝这个身份,去到一个新天地,重新开始。
说到底还是前尘往事牵扯太多。
所以,她到最后也没有给徐浩森一个明确答复。
她只是明确告诉他,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果李明诚敢用强,他就等着自食恶果。
徐浩森听完她的警告,脸色并没有变化,只是点头说他会好好和伯父说明,还及时补救,说他这次过来和她交谈,一半是自愿,一半是李明诚所致。他说,伯父如今积威慎重,说话难免生硬,他自己也深觉不当,又苦恼再说什么令她更添愤怒,所以让他前来先打个前阵。
她心里冷笑半晌,没有挑破徐浩森的补救之言。
第7章 突而生变()
所以,自从那天之后,宅邸上下就处于胶着状态。
静姝没有再去和林嬷嬷分派家事,李明诚也没来寻她。
阿原消息灵通,出去一圈,就立刻回来告诉静姝,原来林嬷嬷已经做主将账务交给徐浩森打理。但,徐浩森并没有接。具体为什么,阿原不清楚。静姝心里却大致明白。
她算了算,过了今明两天,就是林柔蓝的头七。
头七过后,一切尘埃落定。相信到时,大家各奔东西还能体面地互道一声珍重。
她如此想着,觉得身上陡然一松,从来没想到林嬷嬷会忽然给她半路一击。
午后稀薄的阳光下,林嬷嬷面含沉重而来,带来了一个古朴的红木箱子。
她悲伤地说:阿姝,你年纪尚轻,并不十分了解你娘亲真正的心意。这么多年,你娘亲的心都被藏在这个箱子里。我想,等你看过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之后,大概就会明白你娘亲真正的期许。
她惊愕在原地。
林嬷嬷脸色复杂地望了她良久,才叹息着一步一步拉她走到箱子跟前,然后放手离开。
箱子是这个时代的旧款式,四四方方,镶着铜扣,很有些年代的棱角。
她心里有些感应,站在箱子前死活不敢向前去打开。
一是,怕承受不住林柔蓝一生心路历程的沉重。
二是,怕亵渎了林柔蓝的心。
说到底她是个外来人,以前的林柔蓝情史过往,一半来自于家丁诉说,一半来自于自己脑补。如今真正要去亲探她的心,有种偷窥的罪恶感。
而且,她有点弄不明白林嬷嬷为什么忽然要把这箱子给她看。
要知道,林柔蓝弥留之际她赶回常州,床前林柔蓝可是分明对她说,没有遗言给她,只让她未来的日子安置好李家。相当的绝情绝性。
林嬷嬷如今这样做,可是违背林柔蓝的本意。
她实在是踟蹰了。
早春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疏疏照在箱子上,每一个纹路都散发着岁月的气息。静姝坐在临窗的榻上,就这样望着箱子出神,从下午到晚上,又从晚上到深夜。
吓得阿原以为她要魔怔了。最近每到晚上,阿原都有些害怕,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半夜被静姝吓着了,总之她只要一瞧到她们小姐脸色明灭不定,就本能的心脏发抖。
此时也是这样,静姝晚上没有进食,阿原颇不放心就去后厨让人做了糯米汤圆当夜宵,谁知一进内室,发觉她们小姐脸色不对。
至于哪点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当她将盛着汤圆的托盘放到桌子上打算唤一声小姐时,才发现原本平稳搁在窗下的红木箱子竟然被人打开了。
中午林嬷嬷来时她也在场,所以她是知道红木箱子来历的,因此更是害怕,不禁吓得“哎呀”一声。在她而言,只要是夫人的遗物,都难免承载着怨气。下午时,她只旁观她们小姐盯箱子的眼神都有些发憷,如今。。。
她吓得赶紧跑到静姝身边,唤道:“小姐,小姐!”
静姝正坐在条案前一动不动。
她的面前,灯下的楠木条案上,搁着一个信封,上书:吾女静姝亲启。字体是端正的簪花小楷,说不出的娴雅婉丽,优雅别致。
可阿原只看了一眼就一下子呆住了。
她从小伴着小姐长大,是学过字的。所以不会不知道信封上几个字的意思。
这封信是夫人的遗信。
她心突地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小姐,这。。。”她连忙向静姝看去。这才发现灯光下她们小姐脸色极差,放置到条案上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
她心悸道:“小姐,你打开看了吗?”
静姝无声地点了点头。
阿原疑惑道:“夫人说什么了?”
但静姝长长地吁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她示意阿原跟她来,两人一起走到红木箱子旁,看着箱子里层层叠叠满满当当的信件出了会儿神,然后将信件一一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这一夜,静姝没有合眼。她时站时坐,时走时立,信件一封一封被她拿起拆开读完又放下,如此反复。
阿原最初还因为不放心,决定陪着她在灯下做针线,谁知很快就挺不住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醒来后已是一室空静。
窗外鸟叫声传来,纱窗透出了光亮。原来天已经亮了。
但是,她们小姐人去哪儿了?阿原疑问。
此刻宅子里作清晨洒扫的家丁若是听到了,一定会说小姐一大早就魂不守舍去林嬷嬷院里了。
但这一切,阿原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起床完毕,前去厨房准备早餐时,听到家里众人都在传一个消息:小姐要随将军去承京了!
她惊住了!
转眼已是两天过去,林柔蓝头七的当天,天空似乎也感触到哀伤,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风声雨斜中,李明诚把一束用丝带扎好的雪白雏菊,轻轻放在林柔蓝墓碑前。他俯身将那丝带细心抚平,久久凝视墓碑上的“李门林氏柔蓝之墓”几个大字,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才如惊醒般茫然回头看去。
徐浩森和静姝同步而来,两人同撑一把伞,伞下静姝身着墨色旗袍,鬓戴白花,脸色如白纸般苍白,愈下愈大的雨扑棱棱打在伞上,两人肩头都沉浸在水雾里。
走到跟前,徐浩森唤了一声:“伯父。”李明诚点了点头,静姝却怔怔地只看着墓碑没有言语。
李明诚一时间心绪复杂。
他想起日前从林嬷嬷处得知阿姝同意和他一起回承京后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