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弄潮-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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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乡长?”大富上下把马骏打量了一遍,目光里满是怀疑。陈华友说:“没错,这就是你们甘河乡的马乡长。”陈华友的本意,是想借乡长的名头,吓退这群人,他好把马骏送到乡上,喝完酒走人,没想到小毛从地上抓起一根碗口粗的棒子就冲了上来,他喊道:“乡长好,老子找得就是乡长,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不可!”“干什么哩?给老子放下!”大富一声怒喝,骂道:“你个混帐东西,反了天了,你没听到乡长说吗?人家今天刚刚上任,还不清楚情况呢。”回头对马骏说:“乡长同志,要不到村里去坐坐?”马骏点点头,说:“我正有此意,麻烦大爷您带路。”
陈华友跟在人群的中间,向村里走去,他心想,真是悔气,车被砸了不说,还跟着马骏趟上了这个浑水,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脱身呢。他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走在人群前面的马骏,此时马骏正跟那个老头问着什么,要不是他的头发梳得整齐一些,走路的腰板挺得直一些,谁也猜不出这个穿着跟农民差不多的人,会是甘河乡的乡长。
第0191章 一封遗书()
宦海弄潮…第0191章一封遗书
赵家桥村座落在一座小山前,一条不算宽但很深幽的河围着小山和赵家桥村转了一个圈后,向东边流去,一座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石拱桥把赵家桥村与外界联系起来。石拱桥的护栏上还残留着一只无头的小石狮子,“赵公桥”三个遒劲的大字刻在桥头,马骏第一眼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禁想起念小学的时候课本上的赵州桥来。
除正在棺材里躺着的村支书以及他尚在人世的儿孙,全村的男人都姓赵,刚才的老大爷叫赵大富,是村里的老生产队长,他指着村里最高的一幢房子说:“马乡长,那就是裘满贵的家。”马骏说:“走,看看去。”离裘满贵的家还有四五户人家的时候,马骏就听到了悲怆的哭声。
裘满贵的家是两层带帽的楼房,在村里鹤立鸡群,但马骏从门口往里看,发现屋内是四壁空空的穷困。一个五十上下的妇女靠在大门口,闭着眼睛哽哽咽咽地哭着,一个女孩跪在地上,趴在她的双膝上,不停地抽泣着。赵大富走到妇女跟前,说:“他喜梅婶,马乡长来看你来了。”妇女睁开红肿的眼睛,扫视着面前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陈华友的身上,她拍了拍身旁女孩的背,示意她起来,然后快步走到陈华友的面前,不顾赵大富的阻拦,一把扯起陈华友的西装领子就往屋里拖,陈华友一边顺着她趄跄地往屋走,吃惊地问:“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妇女揪出他的领带,擦了擦脸上的涕泪,用怨恨的语气说:“今天你不给咱家老裘磕几个响头,不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说法,就别想走出赵家桥。”赵大富掰开她的手,说:“他喜梅婶,你弄错了,他不是马乡长。”妇女问:“大富哥,您告诉我,哪个是乡长?”
马骏走进了屋内,一股浓浓的农药味直钻他的鼻腔,他定了定神,对妇女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马乡长。”妇女看了看马骏,甩开膀子就向马骏冲了过去,赵大富一把拦住她,说:“他喜梅婶,咱先把事说清楚了,要是马乡长不能给你个说法,你再闹,行不?”
马骏看着妇女说:“大婶,我今天刚刚到任,还没有到乡里去,半路上遇到了他们,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说说,裘书记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妇女一听这话,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她悲声说:“我家老裘是被逼的啊。”马骏搀着她,来到一张椅子旁扶她坐下,说:“大婶,您请节哀,您要相信我,我一定为您主持公道。”妇女扭过身,对门外的女孩喊道:“梦梦,把你爸留下的信拿来。”
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孩走了进来,从里屋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马骏。这是一封裘书记留下的遗书,信上说:尊敬的甘河乡党委政府各位领导,我是赵家桥村支部书记裘满贵,是一个党龄三十一年的老党员,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闭上了眼睛,我实在是太累了。当村支书七年来,赵家桥村从来都没有拖乡里的后腿,公粮水费都足额上缴,我对得起我这个职务。但是我对不起我的家人,自从我当上村支书后,我家从全村最富的一户人家变成今天债台高筑的破落户,我知道,我死后这栋楼房也不能留给我的家人,十三万多的外债我实在是还不起,债主们一定会收了我的房子,我的爱人和一双儿女怎么办?请乡里为我考虑,最好是能够安排一点事做,如果是这样,我就死得安心了。
马骏读着信,眼眶湿润了,他对赵大富说:“村主任呢?您让他们去把他找来,我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村主任叫赵二柱,络腮胡子,秃顶,四十上下。他走到马骏的跟前,说:“马乡长,您找我?”马骏示意他坐下,把信递给了他,赵二柱看了看,叹口气说:“马乡长,裘叔是太实诚了啊,不然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赵二柱说:“每年乡里给赵家桥的公粮水费任务是十三万,可村里穷,乡亲们一年劳作下来,勉勉强强养家糊口,还有几户人家长年在外,连过年也不回,这样一年下来能收上来的钱才只7万左右,余下的钱凑不起来,裘叔就带着我到乡里反映情况,想减免一些,可尤书记说,要是都像你们赵家桥一样,乡里怎么办?没有办法,裘叔就发动村干部们四处借两分利息的高利贷完成任务,就这样,裘叔把自己家的5万块钱存款掏出来了不说,连本带利还欠别人十三万。有人说裘叔贪污公款,以村里的名义借钱,流进了自己的腰包。前几天,村里在外开矿的赵新年来找裘叔,催要债款,说如果再不还钱,就要到法院起诉。”
这个时候,陈华友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走向了屋外。电话是甘河乡党委副书记晏三明打来的,他问:“陈部长,你们怎么还没来啊,现在到哪了?鲁书记不在乡里,我和其他的同志都在乡食堂等着呢。”陈华友的西服领子被扯坏了,支楞在前面,他一边按着领子一边没好气地说:“我们现在在赵家桥。”晏三明笑着说:“为什么去赵家桥呢?已经过中午了,赶紧来乡政府食堂吃饭吧,我们食堂刚装修过,师傅是新请的,味道不错啊。”陈华友看了看屋内的马骏,叹息了一声,对着话筒说:“吃不了啦,我看你们还是抓紧来一趟的好。”
晏三明问正在斗地主的党办主任孙其群:“你驻的赵家桥村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孙其群收起牌,回答说:“没听说出什么事啊?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晏三明站了起来,骂道:“问个球啊,我看你一个星期都没下去过一回。”说完,他在包间里踱了一圈,然后挥挥手,说:“这里所有的副科级以上干部,都跟我去赵家桥。”
第0192章 现场办公()
宦海弄潮…第0192章现场办公
甘河乡党委副书记晏三明、张焕强,组织委员徐维声、宣传委员甘家丽,副乡长成新、罗爱国,坐上了一辆破旧的万山牌中巴车,来到了赵家桥村。除了书记鲁卫侠和分管工矿企业的副乡长李宝明,甘河乡的所有的领导人都到齐了。来到裘满贵的家,一口乌黑的棺材摆在院子里,所有的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
除晏三明跟马骏有过一面之交以外,来的乡领导都不知道新来的乡长长什么样,陈华友一一介绍后,马骏碰了一下晏三明的胳膊,向院子的一角走去,他说:“裘满贵喝农药自杀了,我看了他留下的遗书,主要的原因是公粮水费问题,他是被逼走上这条路的,如果今天不处理好,家属就会到乡里闹,这样一来,影响肯定很恶劣,趁着大家都在,讨论一下裘满贵书记的身后事。晏书记认为怎么样?”
晏三明说:“还是打个电话向鲁书记请示一下吧。”马骏点点头,说:“好的。”可是,晏三明拨了好一会鲁卫侠的电话,都打不通,打同行的李宝明的电话,也是提示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马骏焦急地说:“走吧,把村里的干部也叫上,我们去开会,等达成一致后,再向鲁书记汇报吧。”
陈华友看了看表,对走过来的马骏说:“部里下午还有个活动,我先回去了,不然就要迟到了。”马骏知道他的心思,陈华友显然是不愿意趟这个浑水,他说:“今天的事,对不住陈部长了,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我再把陈部长接到甘河喝酒陪罪。”瞿娟看着马骏,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跟在陈华友的后面向村外走去。
来到村主任赵二柱的家,大家坐着板凳,围在堂屋里开会,赵二柱把裘满贵的遗书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然后向各位乡领导讲述了裘满贵自杀的原由,马骏说:“我今天刚到甘河,路上就遇到了这事,这件事处理得不好,影响会怎样?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当前最主要的是安抚他的家人,分析原因,查找问题的症结,现在都说说吧。”晏三明用胳膊肘儿碰了碰副乡长罗爱国,罗爱国说:“马乡长,我先讲一下,村支书裘满贵的死纯属意外,各村都有借债完成任务的情况,唯独他思想不通以致走上绝路。”
村会计赵汉龙说:“我最清楚事情的原委了,裘书记为完成乡里下达的任务,在向村民征收存在很大困难的情况下,不得不向私人借。虽然是村委会集体同意的,但借据是由他签的字。过了这一关,转眼又来了新的任务,不完成任务,上面又催得喘不过气,还用党性原则压人,没有办法,只得又向外借,使旧账没有还清又添新账,如此恶性循环,债台越筑越高。裘书记多次找乡里,都是一推再推。”
“你说什么?”罗爱国把抽了半截的烟头往地上一扔,说:“说话注意点分寸。怎么能这样乱说呢?谁说乡里一推再推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在这故意捣乱?”赵汉龙呼地站了起来,说:“不干就不干!我早就受够了,如今就跟风箱里的老鼠一样,两头受气,你以为是个么逼好差事。”
马骏示意赵汉龙坐下,农村基层工作难做以前只是耳闻,现在是亲眼所见,感触实在太深了。但此时此刻也不是发感慨的时候,必须拿出刚性的一面,否则今后的工作恐怕更难做。于是他说:“我是第一次到甘河乡来,首要的任务是了解情况。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多听多说,这里是座谈会,不是批斗会,抖狠耍蛮算什么?”说完,他瞄了罗爱国一眼。
村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反映情况来,马骏认真地记录着,可是在座的乡领导们都有些撑不住了,他们中午饭还没有吃哩,见马骏饶有兴趣地询问倾听,都佝下身子,强忍饥饿,晏三明坐不住了,他说:“马乡长,这件事说来话长,是不是把裘满贵的后事先安排了,再回乡里跟鲁书记一起商量这事?”
马骏看了晏三明一眼,合上笔记本,说:“晏书记,你说说,他的后事怎么处理法?”晏三明说:“依惯例,乡里拿三千块钱出来体恤一下。”马骏说:“裘书记在遗言里说了,一个是债务的问题,另一个是子女工作的问题,这两桩事,我们乡里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呢?”晏三明说:“这事我当不了家,只有等鲁书记回来拍板。”话没有落音,门外就有一个人喊道:“乡亲们,他们当不了家,我们抬着裘书记,到乡里去找鲁卫侠。”
晏三明连忙站起来,朝门外准备动身的村民喝道:“你们都给我站住,等我把话说完。”他转身对马骏说:“马乡长,你说下你的意见吧。”马骏说:“我的想法,是让乡财政所查清赵家桥村的帐务,该由乡里拿钱还债的必须拿出来,不能让村干部寒心,至于裘书记子女的工作,我的意见,是尽快解决,起码要解决一个,不然,你让孤儿寡母的喝西北风?”
副书记张焕强是志愿军人转业,浓眉大眼,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军人的刚直,他说:“马乡长说的在理,怎么能让村干部帮我们背债呢,甘河就是再穷,也不能赖这笔帐。”副乡长成新兼任着人武部长,高高大大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说:“现在征兵工作还没有结束,如果裘书记的儿子体检没问题,就送他到部队去。”马骏说:“我当个家,把他的女儿安排到乡政府工作,具体干什么,等回去看具体情况再说。”
赵大富从门外走了进来,淌着老泪,拉着马骏的手说:“马乡长,我替裘书记一家谢谢你了。”马骏扶着赵大富的肩说:“大爷,裘书记的死,我们乡政府有责任,如果我们正视问题,及时解决问题,裘书记也不会走这条路,我们做这些,是本着良心做事,满足裘书记最后的心愿,是我们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