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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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劫没有回答,握紧我的手,和着我的脚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说:“这条路还真长呢。”在劫说:“是啊,人生得路还会更长。两年前我们曾经说好的,不管多长的路,都要一起走。你不会寂寞不会孤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到尽头,阿姐。”
一朵雪花飘进我的眼里,变成了泪从眼角流出。白雪仿佛用它的纯洁洗净了我眼里的肮脏,豁然眼前一景一物都清晰起来了。我微微侧过脸看向在劫,终于把他看得清楚,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也不再是记忆里稚嫩少年的模样了。穿着一袭墨瑾水云衫,头束紫金冠,鎏金色的流苏垂挂在他的鬓角,那张完全继承娘亲美丽五官的面容,出落的愈发英俊。岁月的漂泊,战旅的羁苦,让那张脸更添坚毅和冷硬。
我看着,心里感动着。我们都十八岁了啊,他真的是长大了,曾经拿玉琢的娃儿,沉默的少年,终于长成了一个大男人的模样。小时候总害怕他长不大,一不小心就被楚家哪个狠心的人取走性命,就这么战战兢兢地护着,殷殷勤勤地照看着,晃眼就过了十八年……
在劫不知道我的眼睛能看清楚了,略微低下头看我,深情款款的面容,如春雪融化的温柔。
他轻轻动了嘴角,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恍恍惚惚地,我想起十六岁的他,打着一把红梅油纸伞,站在漭漭风雪里看我,就这么无声地说:“我爱你。”
这场雪下下停停,反反复复。前方战事却一直持续着,转眼便过大半月。
这日,大学下了整整三天,复而又消停了,阴霾的天出了一丝淡淡的阳光。小厮们在庭院里铲雪,卡擦卡擦地发出旷远的声音。我坐在舍内看着奶妈子为怀影喂奶,怀影的小手捧着奶妈子的胸口,小嘴巴含着奶头一下一下地吸着,鱼儿似的十分可爱,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毛毛死后,我几乎把我全部的爱都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处理完朝堂的事,余下的时间都是跟他一起,睡觉了也要抱他在床榻旁哄着。他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还像一个母亲。
我羡慕奶妈子能替他喂奶,生完毛毛猴我一直没有奶水,蔺翟云说这是因为我产后元气大伤,失血伤阴,所以才导致淤血内阻,没有乳汁。曾用过无数方法调养,但一直无效。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无法享受做母亲的快乐,或者是冥冥之中斥责我,根本没有做母亲的资格。
喂完奶之后,奶妈子把怀影交到我怀里。这孩子吃得饱了,就呼呼地睡了过去,不时砸着嘴巴。默默看着他的睡脸,我忍不住想起了毛毛。毛毛死后,我将他的小衣服小鞋子拿去设了一个衣冠冢,就葬在长卿的墓碑旁,让他们父子为伴。在我心里,长卿才是毛毛真正的父亲。这些时日我总是刻意不去想那孩子,怕自己承受不起丧子之痛就此悲伤地倒下。我不能倒下,现在金陵还在危难关头,百官们都在看着我,百姓们都在依赖我,我身负大任,先是监国夫人,再是一个母亲。
门口的幕帘撩开了,在劫踏着细碎的阳光走进来,我立即收起悲伤的表情。他看见了,没说什么,又转身走了,很快便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棋盘。奶妈子朝他福身行礼,而后退了出去。他将棋盘放到桌子上,问:“阿姐的眼睛还疼吗?”我摇头:“不疼了。”刚恢复视觉时眼角周围偶尔会神经抽痛,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在劫点点头,走到我身旁,微微俯下身子,手指戳着怀影肥嘟嘟的脸蛋。怀影年纪虽小,在朝堂上被人叩拜久了,似乎就有了鲁国公的脾气,感觉到有人打搅他睡觉,扁了扁嘴,小手一拂就将在劫的手挥掉了,接着又呼呼大睡。在劫觉得有趣,正准备捏他的脸,我忙阻止:“快别,让他好好睡吧。”在劫笑了笑,在我对面坐下,指着棋盘道:“来几局?”我说好,两人便开局了。其实我根本无心下棋,却知道他有意找各类事情陪我消磨,想将我的思绪从丧子的悲伤中转移,我也不愿让他担心,凡事都依着他。
在劫吃了我一子,看出我心思不在棋局上,就说:“阿姐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想,只需一门心思将尽量政务处理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才是对前线奋战的将士们最大的慰劳。”
我恩了一声,问:“你不回大雍城了么?”皇都被在劫拿下后,已改名为大雍,并借着乱世之秋不断往外扩张势力范围,已囊下十余座城池。想他现在也是一方之主了,日理万机,却留在了金陵陪我。
在劫说:“无妨,那里的事我已经交给卢大哥和荫苒了,他们做事我放心。”
我没再说话,这几日曾无数次暗示在劫小心卢肇人,在劫每次都但笑不语,依然事事重用卢肇人,丝毫没有提防的迹象,我就不再多言了,想他也非愚钝之人,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在劫落了一子,说:“反正这场仗打不久了,我就陪阿姐坐看胜利吧。”
闻言,我诧异看了在劫一眼,大感意外。这几日接连收到捷报,我军三战三胜,将长川军败退数百里。三天前又收到喜讯,已收回锦州,萧家大军退到了赵阳城。但这并不意味着胜利在握,萧家大军的骑兵可不是乌合之众,我军之所以能接连取胜,原因有三。
其一,天降大雪,江北的天气已是一年到头最寒冷的时刻,缝水即冰。萧家大军的将士们大都习惯江南的温和气候,不适应江北的酷寒,身体不免吃不消,战斗力大减,而金陵军则恰恰相反,他们久居江北,御寒体质自然更甚一筹。
其二,曲慕白在军中威望极高,将士们拥戴他,且迫切渴望在他的带领下收复失地重整司空战族的威名。而曲慕白也不负“军神”之称,用兵如神,初战告捷,大震军威。
其三,敌军主帅负伤卧榻,长川军群龙无首,麾下几位将军也尚未缓过神来,恰逢金陵大军迅速反扑,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遂吃了败仗。长川军败了一仗后士气大落,金陵军又乘胜追击,故而一败再败,撤出锦州,退守赵阳城。
但萧家大军退到赵阳城后立即休整,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听说萧晚风出面了,撤了萧晚月的帅印,任命路遥为军前主帅。路遥善守城,曲慕白与其对峙了三日,仍然无法攻下城池,两军就此陷入胶着状态。而萧晚风尚有十五万骑兵驻留常州,至今按兵不动,猜不透他的想法,让人不得不防。
如此局势,胜负未明。现在表面上是金陵势头更甚,但萧晚风就像是一头潜伏暗处的狼,谁都无法保证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咬住你的咽喉,让你一夕毙命。他虽答应过我不亲自率兵攻打金陵,但现在已经不是攻打金陵的战争了,所以他根本无需再遵守与我的约定退居幕后。而且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容忍别人肆意挑战他的威严,所以这仗若再打下去,萧晚风亲自挂帅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的情况下,收复江北失地势必会陷入持久战,而且潜伏着太多不安的因素,萧家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攻向金陵。那么在劫所说的这一仗不会打的太久,很快就能取胜,又是哪来的道理?
当我向在劫探寻的时候,他却故作高深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颇为不满地看了他几眼,这孩子怎么愈发高深莫测了?
五日后,城门守将来报,说郑国公萧晚风遣来使者求见,现在城外等候。
在劫在一旁笑道:“胜利在望了,阿姐。”
我即刻召集百官,于庙堂上接见使臣。让我大感意外的是,来的竟是路遥。那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现在杀了路遥,萧家必然痛失一员大将,我也算是为金陵众多死在他手中的英魂报仇。
也仅是想想而已,“两军相交,不斩来使”的道义还是要遵行的。
路遥尽显使臣风范,礼仪周到,自述其出使金陵的目的,是为替郑国公祝贺新任鲁公继承大统之喜,并问候监国夫人万安,随后陈词种种战旅疾苦之弊,言下大有止息干戈结束战争之意,行为举止却不卑不亢,甚至让人有种恩赐的错觉。
递上一封邀请函,路遥道:“我家主公邀请夫人三日后于神女峰仙鹤楼会盟,请夫人务必拨冗。”
我心知这场仗再打下去对我方大大不利,先前为假意请和,金陵国库已掏空,无法承受起长时间的征战。就算萧晚风不提出停战,我也会想办法在短期内结束战争,这次会盟未尝不是一个契机。而此番会盟,多半是谈判停战的条件和领土疆域的重新划分。这算不算是萧晚风的示弱?
不,我不敢将“示弱”这两个字往他身上想,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向一个女人示弱?我心里更多的是戒备。
接下邀请函,我道:“请你回去转告郑国公,三日后我必然如期赴会。”
路遥任务已毕,遂行礼告辞。我基于礼节,送他出城。
行至城门,便见一群百姓围在那里愤怒地瞪着路遥,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我知道,经此一战,金陵的百姓都极度仇恨着来自长川萧门的人。
对于战争而导致各大家族产生的各种私怨和仇恨,路遥已经屡见不鲜了,也并未将他们的无礼放在心上,倒是深意地指向一处,问道:“夫人,可知那姑娘是谁?”
我顺着路遥所指方向看去,竟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周妍,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就这么死死地盯着路遥。我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金陵百姓万余口,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认识。”路遥淡淡地应了一声,复而又往周妍多看了几眼。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将军为何对此女颇为上心,莫非相识?”路遥笑笑:“倒也不是,只是刚才我在城外等候夫人召见的时候,她曾过来询问我姓名。”我心头一寒,当初秦冬歌战死的消息送回金陵的时候,周妍也在场,那句“秦将军被敌军先锋大将路遥斩于马下”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的杀夫仇人现在就在眼前,我却基于金陵大局对他万般礼遇,她也是识大体的人,此刻心情必然十分难受。我忙将路遥引出城,也算免去她几分痛苦。
路遥策马离开前,我问:“将军上次所说的那支金钗在何处,今日便托于我吧。”路遥道:“尚留在营中,这样吧,三日后夫人前往神女峰会盟,我再带来交给夫人,如何?”我说可以,路遥便策马离开了。
回到城中,我见周妍已不在城门口,料想她是回周府了,也没往心上去,回了宫城与百官商议会盟之事。
事后我问在劫,为何如此神机妙算,料得萧晚风会提出停战,在劫这才细细向我道破迷津。
萧家大军长途跋涉来到江北,又久经战争,早已身心疲乏,而今大寒将过,立春已近,很快就要过年了,将士们自然归心似箭,恨不得战争立刻结束,回家抱着老婆孩子与高堂老母亲亲戚朋友围着暖炉喝着热汤吃着年夜饭。这大过年了,谁愿意在外头打得你死我活的?
再者,这场仗久战下去对萧家也不利,东面有东瑜楚家借着天子之名,打着匡扶赵姓皇族的口号,不断招兵买马,壮大力量;皇都那方又成大雍城,不少割据势力也纷纷向其投诚效忠。当今乱世,横空出世两大强敌,按照萧晚风长谋的性格,是断然不会为了眼前近利而放弃萧家的长久之计,与其与金陵斗得两败俱伤,让隔山观虎斗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还不如各退一步,保存实力再作雄谋。
我听后恍然大悟,踮起脚尖赞赏地拍着在劫的脑袋:“你啊果然是长大了,阿姐以后再也不敢小瞧你了。”他苦笑着:“阿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嘴上虽这么说着,还是乖乖地低下头让我拍他的脑袋儿。
酉时我处理完政务准备用餐时想到了周妍,心想她今日必然心情沉郁,周逸行军在外,我理应为他照顾好这唯一的妹妹,便命近身女官去周府传她过来一起用膳,准备陪她谈心好好开导她。
不下半会,女官就回来了,说周家管家回话,周二小姐不在府中,中午匆匆回府一趟,取了周将军的宝剑,后来便出城去了。
我闻言大惊,手中筷子吧嗒一声就落地了。
在劫问:“阿姐,你怎么了?”
我失色喊道:“不好,周妍准是做傻事杀路遥去了!”
赵阳城,坤元殿。
鼎炉袅袅飘着白烟,一缕缕,一丝丝,熏得人双眼迷离,恍若仙境,可惜房内浓重的血腥味让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荡然无存。
萧晚月坐在床榻上,美貌婢女为他包扎好胸膛上的伤口,端着沾了血水的金盆弓腰毕恭毕敬地退出房中。萧晚月随手一撩,将白色寝衣拉上,抬头往窗口看去。
朱漆木槿雕花窗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闲适的白袍,袍上绣着墨竹,几分世外居士之感,紫金发绳地将长发松散束在一侧,懒懒散散地躺在他的肩膀上,发梢被清风丝丝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