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烽烟录:时光为凭-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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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餐馆才发现我竟然很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洁而精川菜馆,若不是战争太过于突如其来,我或许早就已经来尝一尝这上海滩最出名的海派川菜了。而在许多年后我终于回到上海,第一餐也是在这家餐厅里吃的,想想缘分很多时候真的是天定的。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进了餐厅,也不知道为何将一干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我很不自然地检视了一下自己,穿的挺正常,脸上也没什么脏东西,肯定不是因为奇怪才惹人注目。那么引人注目的只可能是我们本身。我回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我身边的三个男士。不管是他们的长相还是气质都是鹤立鸡群,怪不得初次看到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二哥被环绕的目光激得有些自信心爆棚,偷偷地在我耳边说:“然然,你说我哪来那么大的魅力,大家怎么都在看我?”
我冷汗涔涔,恨不得假装与他素不相识:“拜托,你醒醒好么,你怎么知道别人是在看你?明明是在看顾作言和时译之好吧!”
二哥一脸的委屈:“你小小年纪,说话不可以那么毒。我好歹是你二哥,在外头要多给我一点面子晓不晓得。”他说这话的时侯,完全是一副晓以大义的模样:“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不光是对我,以后对你的另一半也是一样。男人嘛,总归都是爱面子的,你要是总是这么不给面子,说不定就把人家给吓跑了。”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他:“要跑就跑好了,要我低声下气地求他我可做不来。而且你没看过书里写的么,缘分这东西一开始就定下来了,要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想跑也跑不掉。要是没缘分的,再怎么努力也抓不到。”
二哥很是感慨地:“那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拜托你以后也多读点书,免得说出来的话显得没水准。”
我对他太过刻意的幽默感完全不予理会:“不要这么拿腔拿调地强装幽默,等回去再审你。”
顾作言也不晓得是真没听清我说的话还是明明听见了却非要装傻:“唔,你们两兄妹聊什么那么旁若无人的?”
我很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很不幸我们俩谁也没说服谁,所以也就没什么最终结论。”话说出了口,我才惊觉今天到目前为止我的口气都十分的不友善。不耐烦就不去说它了,更重要的是总是无可避免地带着点调侃贬损的意味。这么明显的态度只要不是傻子,大概都已经感受到了。但今天和我一起吃饭的偏偏都是人精,太过聪明的表征就是他们很默契地选择了装傻,谁也没有对我的态度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自然也不会有人来问我我怎么会是这么个态度。
我的智商同他们比起来显然有些不够用了,我在脑海里不断地进行着各种排列组合,试图规整出二个与顾作言相识的经过,可不管我怎么想要把他们归结为普通的生意伙伴,但终究还是会回到最初困扰我的问题上去。
这就像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死循环,除非当事人自己亲口告诉我,不然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我自己。二哥究竟为什么会失踪?他失踪的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他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贵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银行的买办?我想来想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在这些聪明人面前一切心计都是画蛇添足,还不如耐心地等待一个他们主动露出的破绽。
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时译之仍旧很有主人翁的风范。他如数家珍地给大家介绍依次被端上桌的菜肴,优美的措辞和播音员般地声线让这些菜肴也蓬荜生辉起来。大家的兴奋度和食欲同时被调动起来,刚才那点不和谐也就荡然无存了。虽然是中午,几个男生还是豪爽地喝了酒,只有我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所以只是敬陪末座喝了点儿小清新的荷兰水。
也不晓得是不是为了掩饰形迹,几个人在餐桌上就热热闹闹地聊起生意来了。反正从我这个外行人看起来,他们满嘴的的专有词汇就很具有杀伤力,让我不得不相信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巧合,而他们真的只是纯洁的客户关系而已。时间一久,我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我调整调整自己的姿态,清清嗓子说:“看起来,我再待下去会耽误了你们的正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第74章 沈叔叔说不定可以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我的话显然正中他们的下怀,顾作言很顺理成章、顺水推舟地让我走人:“你实在觉得无聊的话就先走吧,我们还有很多细节要聊,待会还要回去签合同,今天怕是没什么时间接待你了。”他说着才像是想起些什么:“嗳,对了,你还没说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暗自纠结该不该在这么个场合说“活体实验”这档子事儿。后来一转念,觉得万一说了,二哥肯定觉得奇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忧国忧民了,说不定还要借题发挥把这事儿拿去同母亲讨论讨论。所以当机立断选择了三缄其口:“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路过来瞧瞧你们呗。而且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你们还有生意要谈,所以就先走啦。”我说着便很识相地拿了包往餐厅门口走去。
可没想到我刚走到门口,却看到时译之飞快地跟了过来。他在任何突发状况面前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他已经把大衣和帽子都穿戴整齐了。他很有风度地帮我开了门,又道:“今天真不好意思,我们正好在忙。你这是去哪里,要不要我开车送送你?”
我很是感谢地婉拒了他,因为我心里清楚,时译之也就是出于礼貌这么一问,内心深处自然是不希望中途离开的。
没想到的是时译之却坚持不懈地跟着我走出了十米开外,他特意放低了声线很体贴地问我:“然然,你今天来找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译之对人的态度一向是认真而彬彬有礼,所以我对他的问题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唔,我本来是想来提醒你们,日本人好像有新的动作,我怕后果会很严重。”
时译之站定下来认真地瞧着我,两道好看的浓眉紧紧地皱着,眉间显出浅浅的川字型纹路。我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好看,下一个反应却是时译之这样美好的少年竟然也老了,时间真是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他看着我,那个眼神仿佛就是在示意我把话说下去。
我说:“我听说前不久日本人在华界抓了好多人,这些人如今音信全无,怕是被秘密转移了。你也知道,日本人的这种秘密转移,要么去当矿工苦力了,要么就是去做实验对象。你听说过‘活体实验’这个名词吧?我听一个做医生的叔叔说,活体实验对于医生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在活人的身上研究病毒和细菌,比在动物身上来的事半功倍。若是他们真把细菌武器用在了战场上,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此送命了。”
时译之好像不那么上心:“日本人行事虽然阴险,但未必就能做出这种事。你想想,英美还没站队呢,日本人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研制细菌武器?这次你可能真的是想太多了。”
其实在政治战争之类的问题上,我完全不是顾作言和时译之的对手,然而我却有一种神奇的第六感,每一次心底隐隐生出的预感到了最后总能够被事实验证。这一次的预感不仅强烈而且真实,让我不得不用一种敬畏的心情去面对它。我很坚定地拦住了时译之:“我知道你是成熟的革命者,不可能因为我的片面之词就轻易相信。不过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时译之淡然的脸上这才显出几分紧张的神情来:“然然你这是要做什么,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你要轻举妄动,真要叫日本密探发现了,谁都保证不了能救你。”他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于是叹一口气,放缓了口吻说:“其实你说的事我们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这一来苦于找不到证据,二来即使找到了蛛丝马迹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来验证我们的猜测。所以组织上还是决定从最现实的问题入手,在我们所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尽可能地搜集更多的情报。你再想想,现在上海滩上军统中统的特务可比我们多,连你都发现了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没发现?”
我很是不服气:“你们这是避重就轻,我知道,你们肯定把希望都寄托在国民党的身上,觉得他们人力物力财力都比你们厉害;而国民党呢,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一边要和日本人斗智斗勇,一方面又要防着你们借此机会扩张势力,估计也没什么闲工夫去防微杜渐,把太多的精力花在莫须有的事情上。”我沉着声,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空前严肃的状态:“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觉得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日本人占到了便宜,趁着大家互相扯皮的机会把细菌武器给研究出来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可就有得后悔了。”
时译之脸上的神情复杂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踟躇了好几秒钟,忽然把替我拿着的包放回到我的手上:“然然,我在组织里也是人微言轻,很多事情根本就做不了主。不过我还是愿意试一试,把你今天说的这话传达上去。若是组织上足够重视的话,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忙也未可知。”
告别了时译之,我的思维却活跃起来。即使曾经有过战地救护团的经历,在很多时候我仍旧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但是时译之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让我第一次对集体对组织有了不一样的理解。我没想到所谓的组织性纪律性原来会像是枷锁一样紧紧地束缚住一个人的激情和热血,当然更想不到的是原来革命也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也并不是想象中遇到不平就揭竿而起那么简单。
我想到有一回大哥在给我回信时无意间流出的无奈,他说,战争首先是政治,然后就会变成历史。政治是弄权者的把戏,历史则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多少人想要在历史的洪流里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又有多少人会去在乎一个没名没姓的老百姓的死活,战争就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东西。
第75章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颗心都空空荡荡的()
大哥的内心深处其实住着一个和二哥一样的热血青年,只是他不太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所以大多数的人总以为他是一个务实而冷静的人。我想,在他刚刚入伍的时候,肯定也带着满腔的报国之情,想着只要能够为国家为民族尽自己的一份力,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可现在我却特别想要问问他,曾经的热血还剩下多少,曾经的理想又留下几分?而让他变得面目全非的究竟是战争本身还是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斗争?
我当即决定改变立刻回家的打算,而是掉头去找沈叔叔。我想,很多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用尽了力气也没法验证的事情,沈叔叔说不定可以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沈叔叔自从上海沦陷以后,就在租界里开了一间小小的诊所。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诊所的经营很有些入不敷出,沈叔叔为此很是头疼,他常常是拿了自己的积蓄出来补贴开销,才可以让诊所惨淡经营下去。不过好在他医术高明、名气又大,很快每天上门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连许多上海滩上的大人物也会慕名而来,比起向普通市民开放的公立医院,这样的诊所更能保护他们的隐私。
不过,私底下沈叔叔却仍旧保留着那颗悬壶济世的爱心。遇到那些慕名而来却囊中羞涩的病人,多数时候他都是大笔一挥,直接把他们的账给免了。他做好事是无心插柳,却没想到无形中又为自己打了广告,如今饶是他挖了好几个老同事,就诊名单仍旧排得老长。
就像是我很敬佩的宋夫人在广播里说的那样,这场战争对中国人来说也不是一点正面影响都没有。至少对于被奴役了束缚了几百年的中国人来说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国民教育。中国人终于渐渐找回了老祖宗们赖以为生的尊严和自由精神,终于愿意抛下个人的安逸为国家和民族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在这个契机之下,有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绅士找到了沈叔叔。他说自己已经八十多岁了,接下去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年轻的时侯走过看过的都不算少了,到了这个年纪突然就觉得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不如千金散尽,也换个心安。所以要把自己的积蓄交付给沈叔叔,让他用来那些被战争伤害又无力医治的普通人。
沈叔叔再三推却不掉,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馈赠。从那时起,他的诊所业务便分成了两部分,其中的一部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