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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紫藤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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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泪流满面地抬头看他,嗫嚅着嘴唇久久凝视,那目光仿佛着了魔般火花四溅,让人看着灵魂出窍惊心动魄。而她突然就没了声音 ,神情整个儿变了,刚才那么激动的情绪荡然无存,

那样子吓到了连波。

“朝夕……”连波的脊背冒出一股寒气。

朝夕这时候也不哭了,眼神散开,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进了一个冰冷阴森的黑洞,眼泪和呼吸都在这一刹那冻结了。也许是灯光的角度原因,她的脸陷在一片黑暗里,唯独露出一双大得骇人的眼睛,而她的睫毛上还凝结着泪珠,目光闪闪地看着连波,几乎是呻吟着吐出一句话:“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1)

樊疏桐回G市的那天刚好赶上农历过小年,很多单位的门口都挂着“欢度春节”的大红灯笼,街上已经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了,各家商场门口人满为患,每个人手上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忙着采办年货。一年多没回来,又建了很多高楼,有些片区都可以赶上深圳了,樊疏桐透过车窗看着往后疾驰的城市风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啊。曾几何时,G市还处在城市建设的初级阶段,街上看不到几栋像样的高楼,也没这么多车,每到上下班时间,街上的自行车倒是蜂拥如潮水,将本来狭窄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那个时候他也就十来岁,经常偷大人的自行车溜出大院,满街疯跑,每次都要老爸派警卫到外面寻人。蔻海和黑皮他们也跟着他喜欢上了骑自行车,年纪稍大点后,每天上学放学有军车不坐,偏要自己骑车,一路飞驰,甩下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这才几年的工夫,他们都长大了。

樊疏桐这次回G市是准备长期定居的,老雕终于同意让他回来,但退出是不可能的,老雕要他继续把公司开下去,专门负责G市这边的生意。樊疏桐不答应都不行,他很清楚,入了这条道不是你想退出就退出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这道理。老雕还给他派了好几个助手,也就是马仔了,樊疏桐当然就更明白了,那是老雕的眼线,放你人回来没有问题,但不可能脱离他的视线。

因为身心疲惫,樊疏桐此次回来没有通知任何老友,他想好好清静几天,恢复点元气再出去见人。

樊疏桐的助手有一个叫阿斌的,潮州人,小伙子很精明,做事也非常麻利,他比樊疏桐先回G市,负责打点新公司运作的诸多事宜。阿斌在机场一接到樊疏桐就说:“樊哥,事情都办妥了,公司就在四海路,您可以抽空去看看,还需要什么您吱个声。哦,对了,您的住处我也安排好了,是栋别墅,就在城东,环境很好……”

“停车。”樊疏桐突然叫司机停下。

车子嘎的一声刹在了路边。

“樊总,这里不准停车。”司机紧张地说。

樊疏桐没理会,转过脸瞥了眼坐旁边的阿斌,目光森冷:“阿斌,我是哪里人啊,你知道吗?”

阿斌畏畏缩缩:“您,您好像就是G市的吧。”

“既然我就是G市的,还需要你给我安排住处吗?”

“这个……”

“开车,去军区大院。”樊疏桐冷冷地一声令下。

司机诚惶诚恐地踩下油门,调了头。阿斌讪笑着说:“樊哥,雕哥说要我务必安排好您的衣食住行,你看这……”

樊疏桐心里明镜似的,冷笑道:“衣食住行?我既然有家,难道还操心衣食住行?你知道我家老头子是干什么的吗?家里啥东西没有,还用得着你们来安排?阿斌,别当我是傻子,我只是大多数时候装糊涂而已,人不能太聪明,明白吗?”

“是,是,樊哥说得有理。”阿斌额头冷汗直冒。

“你可以把我的话带给雕哥,我愿意做一只青蛙,只要不逼我跳出井,大家都会相安无事。我不是要仗我爹的势,我只是希望回家住,这么多年漂泊在外面,没有孝敬他老人家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这次回来就是好好孝敬我爹的,听明白了吗?”樊疏桐的脸绷得像钢条,抬头又冲司机喝道,“开快点,我要回家过年!”

军区大院坐落在这座城市的最深处,占地面积很大,还没进入大院,一驶入那条冗长的林荫道,四周的一切就静下来。这条林荫道很有名,怎么有名已经无从说起,可能跟这里实行交通管制有关系吧,外部车辆如果没有通行证是不得进入这条道的,因为是军事重地。因为附近没有商住楼,也没有大的市场和商铺,人流量比市中心要少很多,显得行人稀少。可以说这里完全是隔绝在繁华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凡是进出大院只要是坐着车的,身份都非同寻常,这里的车驶出去,交警一般都不拦的。

结果,樊疏桐的车就被拦在大院外,因为是外部车辆,警卫不放。阿斌可能还不知道规矩,把在深圳码头的嚣张气势放这儿了,凶巴巴地跟警卫说:“怎么不能进去啊,知道我这车上坐着谁吗?”

“坐着谁都不行!”站得笔直的警卫丝毫不通融。

樊疏桐也懒得制止阿斌,所幸闲闲地看戏了,阿斌更加得势不饶人:“你他妈的真是有眼无珠,连你们首长的公子都不认得吗?”

“同志,你怎么可以骂人!”警卫涨红了脸。

“我骂你又怎么样,你还能拿枪蹦了我?”阿斌见过大世面,才不惧一个小小警卫,而且有首长公子坐车上压阵,警卫能把他怎么着。他干脆下了车,指着警卫的鼻子叫嚣开了:“我告诉你,你们首长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你收拾铺盖滚回老家,你居然还敢这么对待樊公子……”

“同志,请你拿开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欺负我是老百姓是吧!”

“我是在执行任务,你不得妨碍,否则我鸣枪警告。”

“你开枪啊,有种你就开,冲我脑门开!”

“同志,请你保持克制!”

……

双方发生激烈的争吵,樊疏桐坐车里看得正起劲,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从他们旁边驶过,见状也停了下来。

“哟,吵架呢!”对方伸出脑袋唯恐错过好戏,“这多稀罕啊,居然还有人敢在军区大院外吵架,哪儿来的?”

阿斌回头就骂:“你管爷爷是哪儿来的,开你的车!”

对方显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即下车,啪的一下关上车门:“孙子呃,你也敢在我面前称爷爷,活腻了是吧?”

那气势也是嚣张得很。

“我就是你爷爷,怎么着!”

话音刚落,阿斌的脸上就挨了一记老拳。

阿斌在警卫面前挨了拳,面子上挂不住,冲上去就要跟对方撕打。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身手相当敏捷,闪到警卫身后趁其不备夺过警卫腰间的枪,对着天空就连放两抢,吓得阿斌当时就趴地上了,警卫也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哆嗦,都不会说话了。那人倒屁事都没有,嬉笑着把枪还给警卫。

可是枪声一响,不过一分钟,大批的警卫从大院里冲了出来,将阿斌和那人团团围住,阿斌见状已经吓破了胆,只怕都要尿裤子了。开枪的那人这时反咬一口,不慌不忙地指着阿斌说:“是他,是他威胁警卫,不得已警卫鸣枪示警,我可以证明!”

这小子,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

风采果然不减当年。

“带走!”为首的警卫一声令下,几个警卫冲上去一把控制住阿斌,阿斌的普通话说不好,一口广东腔,谁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个可怜的值班警卫也被带走了,门口换上了另外的岗哨。林荫道又恢复了宁静。开枪的那小子拍拍手,正准备上自己的车,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进口小轿车,奔驰啊,这在当时的G市绝对罕见!那小子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吓得脸色发白的司机,又往后座看,后座车窗缓缓放了下来,一根烟从里面递了出来:“好样的,不愧是我带的兵。”

“你丫的,原来是你啊!”

“我说海子,你不是已经到地方了吗,怎么还这么痞?”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我说呢,谁还敢在军区大院门口吵架,除了你凡士林(樊司令)再无旁人,你的马仔都这么嚣张,你没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吧?”

“你丫的才杀人放火呢。”樊疏桐从车里下来,吩咐司机,“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回家,你要送也送进不去。”

司机巴不得,踩下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蔻海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得跟什么似的:“多久没见了,一年多了吧,在哪儿发财呢,连个信都没有。”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不走了。”

“当真?”

“当真。”樊疏桐认真地点点头,“老头子年纪大了,我来尽尽孝。”

他不说尽孝还好,一说尽孝,蔻海差点被烟呛死,连连咳嗽:“阿弥陀佛,你还是省省心吧,你不跟老头子对着干,他老人家绝对长命百岁。”说着拉樊疏桐上他的车,“走,我们赶紧进去,朝夕今天的生日呢。”

樊疏桐身子轻微地一震,像是没听明白:“谁的生日?”

“朝夕啊,今天满十八呢。”

“……”

樊疏桐微微眯起了眼睛,眉毛奇怪地扬了起来。

“快上来啊,还愣着干什么!”蔻海已经上了车,招呼他。

樊疏桐默不作声地坐进副驾座。

十八了,她都十八了!两年没有见她了吧,这只蝎子应该更毒了。十八岁已经成年了呢,他是不是该为她好好庆祝?他不会否认,他执意回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被她狠狠嗤了一口,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岂会轻饶她?太痛苦了!没有人理解他这两年怎么过来的,心里一片漆黑没有一星光亮,废了,整个地废了,他在回来之前还在想,他是不是该扯住她的头发给她一个耳光?或者,把她撕成碎片剁成肉泥?要不就干脆跟她同归于尽,一起下地狱?而现在,他反倒平静下来了,脸上波澜不惊,漫不经心地问蔻海:“准备礼物没有?”

“准备了,这还能忘啊?”蔻海指了指后座的一个包装礼盒,“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你呢,准备礼物了吗?”

“当然准备了。”

“是什么?”

“你猜?”

蔻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怎么变得跟个娘们似的,猜猜猜,猜你个鬼,我看你啥都没准备,两手空空……”

樊疏桐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礼物就在这儿。”

“哪儿啊?”

“这儿!”樊疏桐指着自己,笑得春光明媚,“我就是她最好的礼物。”

(2)

早上,朝夕醒来的时候,连波已经将礼物放到她床头了。粉色的绸带在紫色的包装盒上扎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断定这是一份美丽的礼物!

“这是什么?”朝夕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坐起。

“你的礼物啊。”连波坐到床沿,拍拍她的脸蛋,“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呢,十八岁就是成年了哦,恭喜你,朝夕。”

朝夕打量着那个盒子,睡意犹在:“你已经送我很多礼物了。”

“可这份礼物很特别啊,是哥哥送你的成年礼。”连波最喜欢看朝夕刚起床的样子,脸颊的绯红让人想到三月里的桃花。回G市几个月了,由于生活有规律,营养补上了,朝夕已经由刚来时的萎黄消瘦变得红润饱满起来,个头也长高了,身形的曲线也已经初见端倪。但她现在留着短发,厚厚的刘海搭在额上,更加衬出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可能是慢慢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话也比从前多了,有时候也笑。

连波非常细心地照顾着朝夕,每天接送她放学不说,日常的饮食起居他也必事事过问,早餐一定要喝牛奶,说补钙;晚上则逼她吃苹果,因为可以有助睡眠;吃饭的时候,还不准她挑食,监督她不能光吃荤菜,要适当地补充维生素;连穿衣服他都要过问,有时候突然变天,他会亲自把衣服送学校去;如果是在家,朝夕突然脱了衣服,他会像哄小孩一样地哄她穿上,生怕她着凉。甚至于,朝夕的指甲都是他修的,只要见她指甲长了,他就会捉住她的手,小心地为她修剪。至于学习上,就更不用说了,连波俨然担起家庭教师的责任,朝夕每天放学一回来,他就督促她做功课,帮她预习,教她解题,每周都要到书店为她挑选新的辅导资料,按次按量地给她编排好每天的学习任务,用珍姨开玩笑的话说,简直比保姆还保姆。

而随着每天亲密无间的接触,朝夕对连波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虽然不能跟小时候的黏人劲相比,但已经不抗拒他的亲近。每个周末,为了让朝夕加强锻炼,连波都会带朝夕去院里的活动中心打球,乒乓球、羽毛球,手把手地教她,还跟她许诺,夏天的时候再教她游泳。那个时候保龄球刚刚在社会上兴起,活动中心没有,他就带朝夕去外面的俱乐部打,经常会碰到同样在那里打球的蔻海和常英。常英看着连波细心体贴地照顾着朝夕,心里极端不平衡,恶狠狠地跟哥哥蔻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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