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轩女-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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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秋的年龄及个头感到疑问。
顾校长的面容始终平和,目光中带着鼓励和欣慰。
素秋的第一堂课,虽然学生们挑不出大毛病,可是对于有着十年教龄的顾校长来说,仍能从中找到很多不足。
但让她惊喜的是,素秋讲课时那种坦然优雅的气质,以及随时根据学生需要对教案进行临时调整的应变能力。
这一切大大出乎她的预料,素秋的表现实在是好过一般头次上讲台的新人。
下课铃声响起,班长喊“起立”,学生们集体起身向素秋行礼。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素秋蓦地红了脸,连忙摆手说:“不用行礼!我是你们的学妹,学姐们不用这么客气。”
“可你既是我们的学妹更是我们的教员呀,向你行礼是应该的。”
那个班长笑着说,学生们也都跟着笑,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顾校长走到显得更加窘迫的素秋身边,瞟一眼班长笑道:“就你调皮!专会欺负学妹。你们年纪差不多,余素秋同学又是你们学妹,的确不必行礼。尊不尊重也不在这上头,以后你们别再逗余素秋同学就好。”
班长做个鬼脸,素秋忍不住莞尔,跟着顾校长来到院子里。
“顾校长,我刚才讲得不好,有几个要点因为时间不够没有来得及讲。”素秋抱歉地仰望顾校长,大眼睛幽深乌黑。
“第一次讲课,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不必太过求全,下次注意就行。”顾校长温和地将她肩膀上一片落叶拂下,说,“你缺的课,我已经和舒教员讲过,会给你单独补,你不用担心。快回去吧,上课别迟到了。”
素秋抿抿嘴唇,向她深鞠一躬:“谢谢校长。”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见顾校长仍旧站在原地在目送她。
那棵茂盛的桔树洒下浓浓的阴凉,站在下面的顾校长,笑容和煦而慈祥,令人内心温暖无比。
素秋心里不由一动,又走回去。
“顾校长,那个,巴学姐的事儿您知道吗?”素秋低声问,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巴想云?嗯,她的情况我知道一些,有什么问题?”顾校长沉吟,有丝诧异。
“她毕业就要嫁给一个傻子的事情,顾校长也知道吗?”
顾校长的神情阴郁下来,微微点头:“知道。她执意要嫁,我劝了几次都不顶用。那个犟丫头!”
听她这么一说,素秋不由灰心地塌下肩蔫蔫地苦恼:“我们的话她也不肯听,原本以为顾校长能劝转她的,可是……”
“我会再试试,至于成不成可不好说。”顾校长这才明白她回来的目的,点点她的脑袋,“听说她加入了你们培华六侠,这么快就开始替大姐着想了?”
素秋红了脸,正不知道怎么回答,上课铃声响了。她慌忙鞠个躬跑开,再也顾不上害羞。
跑回教室,自然教员已经站在了讲台上,见到素秋知道她刚代过课就示意她回座位,并没有再多问。
同学们都好奇地望着素秋,培华七侠的人更是满脸询问,黄秋云羡慕得两只眼睛直放光。
素秋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略有点不自在,赶忙坐好了听教员讲课,不敢四下乱看。
临睡前,素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写了封短信给艳春。
由于培华内没有邮筒,学生的书信都是交给舍监,再由舍监转交给校工每天一次送到邮局,本市的信件一般当天就会寄到收信人手中。
艳春接过校工转来的信,见是素秋写来的,不顾饭堂已经开饭独自留在宿舍看信。
余父事务冗沉,余母体弱多病,素秋的字是艳春手把手教出来的。可是现在看着素笺上秀丽漂亮得如同绣花一样的簪花小楷,他仍是喜爱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很是为素秋骄傲。
他的妹妹,不过十四余就可以在培华这样的重点学校里代课,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顾知繁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踱回宿舍。看见艳春正冲着一封信出神,脸上是个宠爱的笑容,他不由打个哆嗦,问:“你妹妹来信了?”
见艳春点头,然后仔细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顾知繁大摇其头:“我真服了你,看妹妹的信也会看得忘记吃饭。你快去,今儿菜不错抢的人多,待会儿准完了。”
艳春笑着取碗对他说:“你的艺术解剖笔记待会儿借我看看,上午孙教授的课不好请假。”
“什么孙教授,该叫他孙古董才是。成天抱着那些前人的老古董当成宝贝,因循守旧、食古不化、毫无创新,学生有点想法就受打击。你干脆也转到我们系来好了,省得被他荼毒。”顾知繁坐到铺位上一边吃饭一边抱怨。
“教授是有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人还不像你所说得那么不堪。”
艳春温和地一笑,然后指指门背后顾知繁刚才挂上去的人体解剖图,说:“你挂在这里是方便了你我,可是刘同禹未必高兴,还是移到你那面墙上去的好。”
顾知繁不屑地哼了一声:“管他高不高兴,反正让他不高兴的事儿多了。”
艳春摇头,无奈开门去饭堂。
宿舍里四个人就是四个脾气,顾知繁最看不上刘同禹那付自命不凡的模样,连带地也看不上他因循古风的画法。刘同禹也见不得他眼高于顶、狂放随意的个性,同样对他转学西洋画的事多次嘲讽。俩人不碰面则已,碰面必定要吵上一番。
禀生嫌他俩烦,几乎只有到就寝才回宿舍,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艳春不得已充当调解角色,才使得四人勉强相安。
饭堂里果然没有剩下什么菜,大师傅过意不去,送给他两块红腐乳。艳春用咸腐乳拌白饭,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用洗过的碗接了点饭堂供应的开水,晾凉了先漱口再喝上些,艳春精神饱满地准备下午用功。
走进楼道里,艳春就听见顾知繁和刘同禹在吵架,导火索果然就是那幅解剖图。
刘同禹遣责顾知繁自私,挂这具肉块纯粹是在谋杀他的眼球和神经。顾知繁嘲笑刘同禹是井底之蛙,只会画有意无形的山水,现代美学一窍不通。俩人唇枪舌箭例无虚发,都实实在在打到对方身上。
几个外宿舍的同学拥在门口瞧热闹,谁都插不上嘴。
艳春走到门外轻咳一声,那几个同学回头发现是一向和气却也令人不易接近的余大才子就都溜了。
顾知繁和刘同禹看见艳春回来,不好再吵,同时也吵累了,俩人都坐回铺位生闷气。
艳春从容地关上门放好碗,这才对顾知繁说:“那图挂在门后的确有点不妥,且不说门口人来人往的很容易弄脏弄破,就是瞧起来也得关上门才行,实在是不便。而且天冷还好说,夏天不开门怎么受得了,我帮你贴到墙上?”
听他说的有理,虽然因此改挂似乎在气势上不如了刘同禹,不过顾知繁个性豁达也不计较这些,他主动起身和艳春一起将图贴到自己铺位的墙上去。
刘同禹得意地瞟顾知繁一眼,发现他已经不生气正在给艳春找艺术解剖笔记。他不由气馁,撇撇嘴出去了。
“艳春兄,我听教授讲下个月咱们要开人体素描课。”顾知繁望着解剖图说。
“噢?是吴教授讲的么?”艳春随口问,翻过一页纸。
“对,吴教授其实也有点吃不准,要不要这么早就开始画人体。”顾知繁靠到被子上,黑亮的眼睛若有所思,“二年级是在下半学期才开人体课的,说是当时模特不好找。现在世风开化一点,模特来源比从前丰富,所以学校才准备提前开”
艳春点点头,一边继续看笔记记要点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我听说广东那边的美院在国画系也开设素描,将东西方绘画技巧融合在一起创出了一种新的画派,号称岭南派。北平、上海也都有美院在做这方面的尝试,比较起来,咱们学院在这方面意识还不够强。”
“所以说,咱们应该转学到广州国立美院去,才能将绘画水平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古画和西洋画虽然各有所长,古画甚至在意境研究领域优于西洋画,可是西洋画法中的写实、透视法更贴近现实,也更能为普通民众所接受。”他有些沮丧地皱眉,“我的素描在画店就比国画有客源的多。我真想走遍大江南北,甚至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艳春停下笔,沉思地望向他说:“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对于咱们作画的人来说尤其如此。可是咱们刚开始接触西洋画,对它的技法了解得还不充分,现在就去游历恐怕得不到太多的收获。知繁兄可安心在此学上两年再作离开的打算。”
顾知繁认真思考半晌才点头同意:“艳春兄所言极是,我是有些冒进了。不过,咱们西洋画系的教学进度实在太慢,等学到想学的东西也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
“磨刀不误砍柴功,知繁兄天纵奇才也要注意根本。春以为你上次素描作业有个地方,我不敢苟同。”艳春安慰他,将话头转到作业上去。
顾知繁果然精神起来,马上翻出那张素描。艳春指出不同意的地方,也拿出自己作业。
两个人相互比较效果,热烈地讨论技法,很快将种种遗憾和不快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讲课了,素秋还真有当教师的天分,学生们都很满意呢。当然,这和顾校长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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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周的实践,素秋已经可以比较有经验地讲课。她越工作越是感到自身能力的不足,课余常抱着法文啃。因为过度用功,她略有些清減,看得艳春大为心疼。
“素,学校这阵子伙食不好吗?为什么廋成这样?”开饭前,艳春拉住素秋的手上下打量,目光中满是痛惜。
素秋瞟一眼自己仍是胖出一个个小涡儿的手背,抿嘴笑着安慰艳春:“哪里有瘦?哥哥不要乱猜,我们的伙食不知比你们那里要好上多少倍。”
卫家奶奶戴着老花眼镜歪在躺椅里正在看翠环绣的裤腿,听见兄妹俩的交谈点头接口说:“秋儿是廋了,一会儿有鲍鱼海参,好好补一补。”
翠环坐在卫家奶奶旁边,小腹突出身体已显不便。
“表小姐嘴有点紫,脸色(shai;三声)儿也不好。敢是又犯心疾了?家里有现杀的嫩鸡,鸡心要不要吃?”她捧着裤腿子也关切地问。
艳春早就发现素秋脸色苍白,却一直强忍着不敢问,现在听翠环帮他问了出来就盯住她的脸看,眼睛一丝也不肯离开。
“没有犯病,就是有点累。有鸡心的话就吃,没有,可千万别麻烦。”素秋被大家,尤其是被艳春瞅得尴尬,赶着回答。
翠环急忙起身要去吩咐,看得众人吓出一头冷汗。她的胎一直不稳,这两天正在喝汤药,如此猛烈的动作实在不相宜。
“你歇着去,好容易这么些日子了,让别人去就行。刘管家!”卫老太太摘下眼镜,生气地对翠环说,扬声喊来管家亲自吩咐了。
翠环红了脸,低头默默退出。小梅在外面接住,扶她去休息。
“奶奶,翠环姐这回能行吗?”素秋忧心忡忡地问,目送她们走远。
“难说,孙医师说她是什么……习惯什么的,最易小产,头几个月最好躺床上别动地儿。可她心实非得到这儿来伺候,比儿子都孝顺,让我怎么不疼她?”
卫老太太叹气,把裤腿子折好放进针线簸箩里。
卫二老爷正在帮卫老太太捶腿,听到这话手不由一滑,然后急忙坐端正了继续孝顺不敢争辩,心里却一阵阵发堵。
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在家外面也是多余。
学校那班离经叛道的师生从来不理他的岔,他这个训导主任其实谁也训不了,导不成。
而家里呢,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和他亲、敬他是老爷。女儿是从不指望能听话,两位夫人只想讨婆婆欢心,对他爱理不理的。下人仆役表面对他低眉顺眼,其实都明白他是面捏的,用不着当真。自己母亲更是打小儿就看不上他,只喜欢他大哥,连银楼都不让他插手,倒在他大哥死后托给侄子去打理。
最让他受不了的也是那个侄子,好好一个男人还偏要去喜欢男人!成天打扮得不伦不类招摇过市,在他眼里纯粹是洪水猛兽躲都躲不及。
他觉得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让他瞠目结舌,难辩好坏。辫子说剪就剪了,女人说放脚就放了;长裙高领越来越少见,女人露着脚踝手腕脖子满大街地溜达;学校更是乌烟瘴气,居然让女人进学校,居然让女人和男人在同一所学校读书!这成何体统,这是?!
感慨之余,他唯有在学校生生调皮学生的气,挥挥其实从来打不到人的戒尺。回到家就躲进小书房喝喝茶翻翻线装书,偶尔到母亲面前露个脸儿。
日子就这么充满无奈,却也一步步地过来了。他暗暗叹口气。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自怨自艾。在旁人眼中,他只不过是卫家一个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