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野史-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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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身体已经被冻得僵直,但他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手里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就那样站在那里,石头一样的一动也不动。
雨很大很密,这人却没有打伞,也没有戴斗笠,就那样让雨水顺着他的脸流向他的身子,又沿着他的身子流向地面。
路上行人三两个,街道旁的住户也都伸出了脖子,都在看这个怪人奇异的主动,都觉得很惊奇。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这个人不是呆子,就一定是个疯子。
每一个人都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但这人既不是呆子,也不是疯子,甚至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清醒得多。
这人的耳朵其实也很灵敏,就算十丈外的蚊子叫,他也一样能够很清楚的听到,这些话当然很清晰的传到他的耳中。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真的就像是个白痴听不懂这些话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漠不关心。
雨水更大、更密,风声也似乎更凄厉了些。
冰冷的雨水千千万万滴,就像千万把尖利的刀,打在这个人的脸上,刺向他的身子,冰冷的风就像是刀,一刀一刀的割着他的肉,钻着他的骨。
可是这个人却绝对没有退缩半分,拖着他那条残废的腿,挺直了背脊站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打,就像是个死人一样的,感觉不到这些。
他身上的穿着却很单薄,一件本该早就扔到垃圾堆里,本来应该是黑色,现在却已经洗得分不清到底是黑色还是灰色的袍子,仍然被他套在了身上,以至于他的人就显得更加的穷困、落魄和潦倒。
可是,他的身子虽然冻得冰冷僵硬,但他的背仍然挺得很直,头也抬得很高。
他的人看来就像是个铁铸的铁人一样的不可撼动,风雨、严寒、疲惫、饥饿,都不能让他屈服。
没有什么事是能让他屈服的!
他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包挂他自己,也绝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改变他的决心!
只要是他想做的,他就一定会去做!
只要他认为这条路是对的,他就会这条路一直走到永远!
沈双飞只有苦笑,他一向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人,可是从未想到他的决心会是如此的坚定,行动是如此的怪异。
他又看了很久,这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风雨中,绝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看样子,他可以这样站到永久,直到时间消失的尽头。
看来,就算风雨再急,也不能打碎他的人,非但不能打碎他的人,也绝对不能够改变他的决心。
沈双飞喃喃道:“孟轻寒、孟轻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推开的窗户,有风吹来,冰冷的雨水被风一吹,飘了过来,飘落在他的脸上,从脸上一直冷到了心里,他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看着这孤独廋削的背影,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热血也仿佛在这瞬间彻底沸腾了起来
他忽然推开所有的窗户,箭一样的穿窗而过,迎着风雨,三两个起落,停在孟轻寒的背后。
雨水很大很急也很冷,沈双飞只不过在雨中站了瞬间的时间,全身就已经湿透。
但孟轻寒连头都没有回,像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这暴雨劲风,也没有注意到还有他这个人。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不存在,只有自己才是真实的。
沈双飞却不能假装没有看到他,他只不过在雨中站了一会儿,就忍耐不住了,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你在雨中站了这么久,身上早就湿透了,楼上有一壶酒,不需要你花钱买的酒,上去喝一杯吧,几杯酒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害处的。”
第24章()
沈双飞邀请孟轻寒上小楼喝酒。
这种天气,天寒地冻的,又在雨中站了这么久,沈双飞的这个提议实在是任何人也无法拒绝的。
谁知孟轻寒连头也都没抬一下,还是以那种姿势痴痴的站在那里,真的就像个石头一样;根本连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沈双飞只好摸着鼻子,苦笑道:“奇怪、奇怪,我的鼻子一向不大灵敏,莫非现在连眼睛也产生了幻觉不成,否则明明看到的是个人,怎么偏偏像是块石头一样的不言不语?”
孟轻寒忽然转身,沿着墙角开始慢慢的往前走。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他身上,但他却还是连眼角都没扫一下沈双飞。
沈双飞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道:“更奇怪的是,这块石头居然还长了脚,还会自己跑来跑去,莫非成了精不成?”
孟轻寒忽然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来,他的目光终于转向沈双飞。
他漆黑的眸子还是同样不带一丝感情,可是他苍白的脸却仿佛更苍白了几分,但他只是冷冷道:“我的衣服有没有湿透,是我的事,和你没有丝毫干系,我也曾告诉过你,我不喝酒。”
他的人已经冻得僵硬,身上也全湿透了,这实在很需要去烤烤火,喝点酒来暖暖身子,但他的声音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令人听了就不敢生出亲近之意。
这本来就是他的口气。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但沈双飞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我老眼昏花,站在我面前的是块石头,原来你不是石头,还听得见我说话。”
孟轻寒又沉默了半晌,这才淡淡道:“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你不该连伞也不带,就这么跑出来。”
沈双飞挺直了背,嘴里却很大声地道:“我不是你,既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我有感觉,当然知道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但是我想出来,因为我高兴。”
孟轻寒又转过头去,闭上了嘴巴停止了交谈,眼神却更冷。
沈双飞却不肯闭嘴,无话找话,仍然很大声地道:“你可以站在雨中淋雨,我为什么不可以?何况这本来就是我的自由,任何人都有这种淋雨的权利和自由。”
孟轻寒并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了声:“你可以,你有权利淋雨,那么你在这里慢慢淋雨吧。”
这句话说完,也不等沈双飞如何反应,忽然抬腿飘向远方。
看来,这次不用沈双飞长六条腿,他自己就准备要离开了,但这次,沈双飞却不准备放过他了,也在后面跟着。
可是他发现要跟踪这个怪人实在很不容易,这人虽然拐着一条腿,却远比别人两条腿还要跑得快得多。
他实在想不出他这轻功是怎么练出来的,只好大声道:“但我却不是特的跑出来陪你淋雨的。”
雨水正急,风声也正紧。
两人间的距离也不短,这风雨声几乎要盖过他的声音。
可孟轻寒毕竟还是孟轻寒,嘴巴虽然不太灵活,说话也并不讨人喜欢,可耳朵毕竟还是灵敏的。
他终于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淡淡道:“那么你是出来做什么的?”
沈双飞止住身形,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因为我忽然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自己的秘密!”
孟轻寒终于回过头来,他不但眼睛发着光,就连脸上也发着光,道:“现在你已经准备告诉我了?”
沈双飞也闭上了嘴巴。
他也并不是个喜欢多说废话的人。
孟轻寒目光炯炯,笼罩在他脸上,又问道:“这秘密你岂非宁死也不肯说出来的么?”
沈双飞苦笑着,道:“这秘密我本来是下定决心不告诉任何人的,可是现在我已决定告诉你,因为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孟轻寒忍不住道:“你发现了什么事?”
沈双飞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脸上的雨珠,笑笑道:“我忽然发现你不是一个人,你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
孟轻寒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就连眼神也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
他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就算别人将他当做一条狗,他也绝对不会去反对。
但沈双飞却有自己很好的观点和解释,他看着他面上的表情,接着道:“就算你是人,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不是人的人。”
孟轻寒听着他的解释,忽然笑了。
他纵然并没有真的笑出声来,可是脸上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些笑意,就连那冷漠得像冰一样的眸子也似在这笑意中融化开了。
他本来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寂寞,脸上始终也是那么冷冷淡淡,就像是除了他手上的刀,这世上已无任何东西是值得他去多看一眼的。
但这笑意在他脸上蔓延开来,给人的感觉就只有温暖。
那像风雨后的那一抹彩虹一样灿烂美丽,带给人的只是那最美好的希想。
又像冰雪后的那一抹阳光,纵然还能有积雪,也要在这阳光下慢慢消融。
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了,沈双飞认识他也有一年开外,可是他从未见过他的笑容。
这是沈双飞第一次见到他笑。
沈双飞看着他,吃惊的瞪大了眼。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宁可相信一只灰老鼠抓到了一只大白猫,也不愿相信这人居然也会笑。
看着这笑容,他只觉得有一股暖流自心底慢慢升起,道:“我早已看出你不是个人,但是令我想不到的是,你这个不是人的人居然也会笑。”
孟轻寒淡淡道:“我不但是人,也一样会哭会笑,也一样的也要吃饭喝酒,你们需要的每一样我也都一样需要。”
沈双飞故意板着脸,道:“你若不提醒,我还以为你吃的是木头羹,喝的是石头汤。”
孟轻寒道:“这些我倒是想要尝尝,可是我的牙齿算不上很好,这些,我怕是很难咬得动。”
他的嘴角还是上翘着,脸上的笑容还未曾淡去,就连言辞也幽默多了。
这已经是很难得的改变,最起码,这在别人眼中看来,已经有点像是个人了。
沈双飞终于忍不住笑了,道:“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这样一个不是人的人,不但会笑,居然还会说笑,逗人开心。”
孟轻寒淡淡一笑,道:“我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有时我也需要刺激,无聊时也想寻一下开心。”
沈双飞笑道:“其实,你不应该整天摆着个冷冰冰的脸,应该多笑笑。”
孟轻寒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道:“我为什么要多笑笑?”
沈双飞道:“因为笑能让人感觉到芬芳,让人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毕竟还不是太苦,你的笑能让人从心里感觉到温暖。”
孟轻寒淡淡道:“我只知道笑会软弱人的斗志,薄弱人的神经。”
沈双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本来看你已经像是个人了,但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孟轻寒毕竟还是孟轻寒,绝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动心。”
孟轻寒没有答话,嘴巴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沈双飞忽又展颜一笑,道:“也许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喜欢看到现在的你,我敢保证,你若是多笑笑,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孟轻寒忽的沉下了脸,眼里的笑意又化作了冰粒,冷冷道:“这一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笑,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除了死人,这世上大概没有人不会笑,除非他是个白痴。
但就算是个白痴,也一样会笑。
白痴有时甚至还整天笑个不停,就算你堵住他的嘴也不行。
沈双飞又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突然转过了话题,道:“你这么样一个人居然也会想要寻找开心,你若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个木偶,却不知道是些什么事能让你开心起来呢?”
孟轻寒淡淡道:“通常情况下,一杯不算太酸的酒,就很容易让我高兴上一阵子了。”
沈双飞忍不住笑了,道:“但我们站在这里只能淋雨,你想要喝酒就该跟我走,我保证她那里的酒比你以往喝过的酒都要好得多;香得多。”
孟轻寒忍不住道:“她是谁,谁是她?”
沈双飞看着他面上神色,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天夜里枫叶镇为我抚琴的那个女人?”
孟轻寒忽然又沉下了脸。
他不喜欢女人,他心里只有一个人,装着的也只有一件事。
除了这个人,除了这件事,天地下绝无任何人、任何事能打动他的心。
他板着一张脸,冷冷道:“我不记得,我也没有去看。”
沈双飞只有叹气,道:“我知道你脾气怪癖,性格古怪,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古怪成这个样子。”
孟轻寒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