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一个小道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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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又念了一声佛。
目送断尘,沐着淅沥春雨,自南山寺庙前唯一下山的路,缓步而去。
惊蛰。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云兮兮啃着个脆脆甜甜的红果子刚刚来到古坟墓前,就见一个面容白惨惨的瘦弱书生,文绉绉地念着诗。
手里还拿着书,做出一副风雅的姿态,见她站住,朝她笑吟吟地作了个揖。
云兮兮眨了眨眼,嚼了嚼嘴里的果子,又回头看了看两边,然后一指自己的鼻子,“你在跟我说话呢?”
书生点头,温雅有方,“小姐姐孤身到此,可是危险。不如便让小生做个护花使者,送小姐姐下了山去?”
云兮兮被他说笑了,将手里的最后一点果子塞进嘴里。
正了正背上的桃木剑,看他,“看来村子里头议论的风流鬼,就是你了。”
“哎哎哎?”
书生立刻一脸不愿意了,卷着书直点云兮兮,“小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男情女愿的风雅之事,怎地倒让小生一人落下那风流鬼的名声?”
第11章 书生,风流()
云兮兮抱着胳膊瞄他,“本月初四那天,王家的小媳妇半夜赶路,从这路过,你有没有纠缠人家?”
“哎?”
书生瞪大眼,“那小媳妇不是来偷汉子的么?”
“”
云兮兮眨了眨眼,怎么跟她听到的不一样?
今日白天,她偶然经过前头丁山村,就听大家伙儿在议论什么恶鬼害人的话。
便凑过去听了个热闹。
原来是那王家的小媳妇儿,说初四那天回娘家,半夜为了赶近路回家,走了古坟墓这一片。
结果被这古坟墓里的一只风流鬼给缠住了。
衣衫不整地跑回家,第二天就病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日日以泪洗面,可把她男人给急坏了,到处请大师呢。
云兮兮吸了吸牙齿缝里还甜丝丝的果汁。
书生又在一个劲地摇头,“小生熟读圣贤书,怎能容忍他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且听那小媳妇与那汉子还议论,要回去害了自家男人,裹了家中钱财与汉子私逃呢。啧啧,果然这天下最毒妇人心,小生就悄悄地现了个形,在那汉子后头露出一个头来,嘿嘿嘿可把那小媳妇吓得,哈哈哈”
云兮兮看那书生笑得前仰后合,嘴角直抽。
又问:“那初七那天,上山来给过世的娘亲上坟的丁家大丫头呢?她也说了见着了风流鬼,被你调戏了。”
“”
书生一听,立刻一脸悲惨,“好冤枉!那大丫头,怎地平白这样污蔑好人呢!”
云兮兮瞧了瞧他离地三尺飘着的双脚,心说,哪里有好‘人’了?
便听那书生愤愤道,“那大丫头原是被他家那糟心的老头子许配给了镇里一个杀猪的。她心里另有个情郎,那天到坟头给她娘哭,我听到了,觉得她挺可怜的,就开导了她几句。”
你还挺热心。
云兮兮清了清嗓子,又问:“那前日上山采药的李家二姐呢?她说你调戏她,吓得她下山逃跑的时候,扭到了脚。”
“”书生张了张嘴,忽然转过脸去,搔了搔下巴,“谁也没想到那小姐儿胆子那么小啊!”
哦,这件事是真的了?
“那你是承认调戏人家了?”云兮兮又摸了摸身后背着的桃木剑。
书生一见,就往后缩了缩,“哎哎,小姐姐,你可冷静。我,我不过就是看她一个人天天上山采药,卖了的钱都要养活她那像蚂蟥一样吸血的一家子,怪心疼的。就使了个法子,想吓她一吓,叫她不敢上山来,也好歇几天嘛!”
说着,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而且最近多雨,她采的那药,都被淋坏了,就算上山也采不着什么啊!”
云兮兮朝那书生走近几步,“这么说,你还是好心了?”
书生往后躲了躲,一脸委屈,“可不是。不说那偷人的坏心眼小媳妇,那个丁家的大丫,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呢!”
云兮兮失笑,站在原处,扫了眼眼前的古坟墓群。
大多数的坟墓都有后人祭奠修葺,有一些比较陈旧,可也不至于太过破落。
唯有一座坟墓,坟上杂草丛生,一看就许久没有人打理过。
连墓碑都裂了一道,上头的刻字也不太能看得清了。
云兮兮走过去,看到上面模糊得刻着一个名字,并无其他碑文志文之类的。
书生飘过来,瞄了瞄云兮兮,笑问:“小姐姐瞧什么呢?”
云兮兮转脸看那书生,“你可愿跟我下山么?”
“啊?”
“不止王家的媳妇,丁家的大丫,李家的二姐。还有好些个女子,说曾看见过你,被你纠缠着,说要送她们下山这样的轻挑言语。”
书生张了张嘴,终于露出点尴尬,“小生如此风雅,竟被她们说得这样不堪。”
云兮兮笑着摇头,又道,“道家有一传记,内记载前朝十六年,滨海有一小村落,夜夜听到海边夜歌之声。有渔民闻声靠近,便能见身形曼妙的海女悬坐礁石之上,见有人至,便问:汝可知吾所归处?渔民若答:不知。海女便于礁石上长泣不止。若渔民答:知,便是你坐下海深之处。海女便从此魂消,归入海中。”
书生听得津津有味,一边还品评,“神话传记果然有趣。这么说,那海女是借渔民之口,找到魂归之处了?”
云兮兮却没回答,只是看着那书生笑了笑,“你困在此处多年,想借着生人之力,下了山去。是也不是?”
书生顿住,片刻后,看云兮兮,“道姑小姐姐可愿助我下山么?”
云兮兮听他这一声称呼,又是笑了一声,“调戏本道姑,也不怕三清爷爷放雷劈你。”
书生立刻抬起一手按在胸口,郑重其事地望老天,“元始天尊在上,小生真的毫无轻贱戏弄之心,若小生对道姑小姐姐有一丝不尊重,就,就让小生,再不能下山了去!”
“哈哈。”
云兮兮笑出声,“你这起的什么誓?”
书生腆着脸笑,“这不是让小姐姐安个心么。那个道姑小姐姐,可能带小生下山了么?”
不想,云兮兮却摇了摇头。
书生立刻一副被打击的凄惨模样,“啊?小姐姐莫不是在戏弄小生吧?”
云兮兮笑,伸手拂去那墓碑上的灰,让那红漆剥落的名字完全露出来,“我需要知晓,你下山后想做什么,才能带你下山。”
“这有什么关系么?”
“若是你下山之后为祸乡野呢?那本道姑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力气却灭了你?”
书生打了个颤,看了看面前这明明长着个娇滴滴模样,却周身无端一股子仙风姿态的小道姑。
绝望地挣扎了一下,“必须要说?”
“嗯。”
书生望了望被云兮兮擦拭干净的墓碑,半晌,叹了口气,“我想去寻一寻我那个心上人。”
“”云兮兮看他。
明明是个鬼魂,却莫名让人觉得他被云兮兮看红了脸。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佯装淡定地说道,“小姐姐也看到了,小生这般风雅俊俏,那小姑娘对小生那是欢喜至极,恨不能立时以身相许,嫁给小生,只做那红袖添香描眉画黛的和乐之喜。只可惜”
第12章 下山,乱言()
书生又望了望云兮兮,见她认真听着,并没为他话语里那些刻意夸张的言辞露出丝毫不适或者嘲笑。
一直隐藏的悲戚与不舍,才露出一点点来,“只可惜,小生却无福消受人家姑娘的一厢情意,早早地重病殒命。小生虽死前有言,让那姑娘再许上一门姻缘,好好地嫁人不要因为小生蹉跎了一生。可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云兮兮转眼,看了看面前破落的坟墓墓碑,“你想去寻她,看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不料那书生却挺了挺那瘦竹竿一样的胸脯,“那小姑娘对我一腔浓情,在我濒死的时候一直寻死觅活的。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想着去寻一寻她,跟她说一声,不许做傻事!”
云兮兮看着书生,过了一会儿,一点头,“行吧。”
“啊?你答应啦?”书生惊了惊。还以为这小道姑会笑话他呢!
“嗯。”云兮兮点了点头,从腰间挂着的百宝兜里掏出个人形的小木牌,“我带你下山,进来吧。”
话音刚落,书生脚下一直盘旋的一团黑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书生一下子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钻进了云兮兮手里的桃木人形小木牌里。
随后,从木牌里露出拇指大小的半边身子,欣喜地看她,“真的能下山啦?”
云兮兮笑,将小木牌挂在百宝兜旁边,慢悠悠地下了山。
书生趴在桃木牌上,一直看着周围,嘴里还不停地叨叨。
“哎?这上山的路我记得我春天的时候带我家小红走过一回,还没有这样的青石板啊!是不是丁山村的那个丁胖子让人铺的啊?他惯好做这种假惺惺的善事。”
“嗯?这村口的樟树都长这么高啦?莫不是先前那棵没成活,重新栽了一棵么?瞧着还挺茂盛的,嗯嗯,好看。”
“咦?这丁山村自我死后也不过一岁有余,竟多了这样多的房舍?难道是村子东头的那个酸臭秀才高中了?”
云兮兮一路听,也不觉得吵,反而笑着低头看腰上桃木牌上趴着的书生鬼魂,“你自己不就是个读书人么?怎地倒说起旁人是酸臭秀才来了?”
书生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桃木牌面上,撇嘴一脸不屑,“你不晓得,那王秀才,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整天的道学,看得我就脑仁疼。嘿嘿,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媒人呢!”
“哦?”
云兮兮笑了笑,看到前方一堆人围着一个身穿黄袍,后背八卦旗招魂幡的男人朝村子西头走去,脚尖一转,跟了过去。
书生还在自顾自津津有味地说道,“前年不是大考么,王秀才这厮,家里为了供他穷得都快卖墙灰了。眼看着家里几个弟妹都快饿死了,他忽然就去找了先生说,不读书了。我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合着你家里之前供你读书的辛苦,都是白费啦?不想着拼了命地往死里念书,还敢说不读了!怎地,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回家做白吃白喝的废物啊!”
云兮兮边听边点头,“嗯,说得有理。”眼睛还瞧着那边被人群围拢的男人。
三撇流油胡,额骨高隆,鼻梁塌陷,三角眼,朝天鼻。
这是个奸骗的面相啊。
眼睛一眨,往两边一看,瞅到一个田埂边空着的草房子,走了进去。
腰上桃木牌里的书生听到云兮兮的附和,说得更加起劲了。
“那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小生我啊!虽俊雅风流,可这性子也是个爆的。见那王端(王秀才)还真的不准备念书了,就跑去骂他一通。结果那个道学的迂腐玩意儿,居然还跟我吵了起来!平时见他蔫的跟兔子一样,没想到还挺有几分血性,啧啧,倒是小瞧了他了。我瞧着他那样子也是不舍得放弃念书的样子,于是就将他哎哎哎,我说道姑小姐姐,就算小生如此俊俏,可你也不能这般投怀送抱吧?太主动了,小生有点害怕啊!”
正脱下道士袍的云兮兮一下子笑了,对着桃木牌上书生的影子就弹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书生被她弹得一阵晕,好容易回过神来,见眼前的小道姑,已经换了一件寻常的女儿家天青色对襟小褂,嫩绿的碎花长裙,头发也松散下来,做了一般的女儿家模样。
不由咂嘴,“哎呀,小姐姐这般,真是钟灵毓秀眉目如画啊!可别再让那灰蒙蒙的道士袍糟蹋了小姐姐的好相貌。”
云兮兮拢好了头发,也没理会书生,将桃木牌重新挂在腰间,收拾齐整,走出草屋。
看那一群人已经进了西边一间院子里去了,便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去。
书生抬头看她,一脸的纳闷,“小姐姐,你这换了个装束,是个什么意思啊?若你当真对小生有意,小生也不是不可以勉强一下”
“闭嘴。”
“好吧,既然小姐姐如此羞涩,小生便故作不知好了。不过小姐姐的情意,小生会好好珍重在心里的。”书生扶了扶心口,一脸郑重的模样。
云兮兮那白净的小脸上又浮现一丝笑意,低头,看了眼书生,摇头,“说你风流,还真是不屈。”
书生立刻一脸无辜,“这哪里是风流了!小生素来心疼那些水做的女儿家,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娇弱人儿,却将一颗玲珑心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