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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幕之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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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闻东宫五率,秩皆五品,未始不能建功立业。”秦赐看着她道。

    秦束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空气都如僵住,连柳花亦不飞了。轻轻地“啪嗒”一声,是秦赐将笔搁在了砚上,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时仿佛将秦束整个人都包裹在他的阴影里,他对着她,凝着她,专注而诚实的目光里一片灼灼然,像是春风在烧。

    秦束慢慢地坐回榻上,平静地道:“你是在同我要官?”

    秦赐不言。

    秦束微微垂下眼睑,话音亦重了:“这件事,你想了多久了?”

    秦赐索性转过了头去,又道:“我……我过去也入军中服过徭役,东宫的侍卫,料想不难。”

    男人年纪原比她大些的,但此刻看来,却只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秦束盯着他,直将他的脖子根都盯得发红了,却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秦赐愕然回头,满以为她生气了,却见她笑得前仰后合,双眸弯弯,眸光澄澈如万里晴空,连一丁点的阴翳都没有。

    他万没有料到她会笑得这么开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东宫五率,你想做这样的官?”她捧腹笑道,“那若是太子继位做了皇帝,我跟着做了皇后,你怎么办?”

    看见秦赐愣住的表情,她便知道他全然没想到过这一层。

    她却笑得更开心了。

    “你是真的想跟着我啊。”她道。

    好像是一句感慨,却被她用轻松的语气说了出来,在那坦荡荡的眼眸里,秦赐甚至看不见更多的情绪。

    他低哑地道:“我自然想跟着您。”

    秦束笑着,没有再说了。

    他可能还分辨不清楚,但她已经明白了。

    他是相信她的。

    而在这世上,如果还有永不背叛的感情,那她也只能相信他,只肯相信他了。

    “你啊,不能跟着我进宫。”秦束站起身来,“你要去军中,做一番事业,再来见我。”

    ***

    半月后,秦束带秦赐去了洛阳城西的军屯。

    “你无门无品,本该从疆埸上得功名。”马车停在了军营辕门外,秦束拂开车帘,对秦赐微微一笑,“在这里历练历练,多则三年,少则一年,想必便有拔擢的机会了。”

    夏日的太阳已很盛了,秦束微微眯了眼,复笑,“在军中也不可忘了读书习字,有事便给我写信。”

    秦赐没有答话。在日头底下,他穿了一身戎装,是秦束特去城中挑选了布匹,就着父亲的旧衣改作的。在闺房的灯下,她忙碌了三个晚上,才草草将这件衣裳做成,她望着他,劲装结束,倒也是挺拔英武;若是升了品秩,朝廷便自然要发下更好的衣装……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那么多。

    “娘子。”秦赐忽然道。

    “嗯?”秦束回过神来。

    “……”

    直到最后,秦赐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也许是什么都来不及想,也许是所想的已然太多,全数挤在喉咙口,到了尽四散了。

    那双浅灰色的狼一般的瞳仁里,有些怨恨,有些留恋,有些迷惑,有些不甘,秦束都读出来了,可是秦束也不能径自作答。

    她只能笑,“保重。”说完,那车帘便哗啦落了下来,再片刻,马车便起行了。

    许是阳光太盛,车轮竟尔卷起了尘土。一声低低的嘶鸣,秦赐转过头,是那匹黑色瘦马,正低垂脖颈蹭了蹭他的甲衣。马鞍边挂着一个简单的包袱,他不像那些高门大户送来从军的郎君们,没有那么多行李可带,便这一个包袱,也是秦束给他置办的。

    他伸手摸了摸瘦马的耳朵,那马耳朵便抖了一抖。

    ***

    “娘子,”马车之中,阿摇一边给秦束打着扇,一边忧虑地道,“这京畿的屯军里,要么是骄横的世家子,要么是不讲理的胡虏,您就不怕他过不了这关么?”

    秦束笑道:“那你也太小瞧他了。”

    阿摇嘟着嘴。

    秦束一手支着额头,似乎离别也让她有些累了,慢慢地道:“骁骑将军黎元猛是父侯的故吏,我已给他去过信了。”

    阿摇眨了眨眼。

    “那您还说,多则三年……”

    “那是让他安心苦练的说辞。”秦束淡声道,“若他真的要过三年才出来,我可等不起。”

第5章 不见篱间雀() 
秦束回到家中时,正撞见堂上坐着客人,她想躲也躲不开。

    “阿束,阿束快过来。”梁氏朝她慈爱地招手,“来见过你的表姨母,常乐长公主。”

    常乐长公主萧鉴,是今上的同母妹,极受先帝宠爱,嫁给温皇后的同族淮南温衍,也是素有盛名的清流公子。长公主这回来,还带上了两个孩子,一子名玘,一女名玖,都出落得一表人才。

    秦束朝长公主行了礼,便走到敬陪末座的嫂嫂郭氏身边,正欲给自己斟茶时,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接过了茶杯。她抬眼一看,却是个穿着小厮衣裳的少年人,本就俊秀的脸庞上涂脂抹粉,渗着阴柔的眉眼总是不住往堂上飞飘。他一边斟好了茶,一边妖妖娇娇地道了声:“小娘子慢用。”

    秦束轻轻一笑,手指轻轻一推,茶杯应声倒地,碎成数片。

    “收拾好了就下去。”她冷冷地道。

    那少年刹那僵住,煞白的脸上此刻通红,又无措地往堂上望,却见梁氏只是同长公主聊天,并不多看这边一眼。他只好弯下腰去捡拾碎片,再默默地退下堂去。

    秦束的神色终于缓和,看了一眼郭氏,后者抿了抿唇,不敢多话。她于是也笑笑,但听得坐在上首的长公主柔声道:“前些年我家君侯不在省中,同秦尚书疏了走动,今日一看,呵,时间过得真快!连阿束都这么大啦。”

    郭氏怀着几个月的身子,一听这话,连忙艰难倾身道:“瞧您说的,我们家尚甄时常还说起温侯,道是朝野称赞的贤人,文采高华不说,胸中韬略也是不凡呢!”

    尚甄便是秦家长子秦策的表字,现在尚书省中供职。长公主听了,只是抿唇微笑,又张望道:“不知怎么没见秦二郎君呢?”

    突然“哐啷”一声,又一碗茶水泼翻在地,瓷盖碗打得粉碎。秦束循声抬头,见是长公主带来的那个女儿,名唤温玖的,正瑟瑟缩缩地道着歉;她的兄长温玘也连忙去收拾碎片,一旁向梁氏、郭氏赔礼。

    温玖看上去比秦束还小一两岁,身量尚未长开,身穿一袭水红罗衣,抬手之际,可见大袖边沿绣着细细的金缕,倒是十分阔气。容色娇丽可爱,但此刻却显出怯怯的苍白,神色仓皇地巴巴望着她阿兄,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长公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还真是小孩子,连一碗茶都端不稳,以后嫁了人可如何敬舅姑呀?”

    这话风趣,叫梁氏、郭氏都笑起来。秦束心知她是嘲讽自己,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回头吩咐姑子赶紧收拾,自己上前去牵起了温玖的手,“玖妹妹还小呢,还想在表姨身前多孝敬几年,再去孝敬舅姑不是?”

    长公主大笑,而秦束又带着温玖行礼道:“近日荷花都露了头啦,我带玖妹妹去园子里转转?”

    “去吧去吧。”长公主挥挥袖,“玖儿可不要给阿束姐姐添麻烦。”

    “嗯。”温玖低低地应了一声。

    秦束便牵着温玖下堂去,但听得身后梁氏再次出了声:“表姐您有所不知,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二郎,近日总算是得了个小官,到著作省当值去啦!”

    “著作省好呀!”长公主拍手道,“清贵,还闲散,真叫人羡慕。我这个小儿,也不图秦大郎君那般争气,能像秦二郎君这样,我就很满意啦!”

    “瞧您说的,我们家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蒙您这么多照顾,本来就也该孝敬您的……”

    牵着的小手又一抖,秦束侧眼望去,温玖已连嘴唇都发白了。

    她将温玖带到了西苑的莲池边。莲花确是已开了,但不太多,只三两只白里透着嫣红的花苞攒聚着,宛如美人束髻的头颅,迎风款摆。秦束走到池上小亭中,便有仆妇送上来几盘瓜果。

    秦束看着温玖,开了口,“你阿兄尚未娶妻,少不越长,你眼下还不必担忧。”

    温玖咬住了唇,别过头去,望着那池上风莲,道:“你阿兄也未娶妻。”

    秦束微笑,伸手拿一只樱桃吃了,“那你可得叫你阿兄端着了。只要他不娶,你不嫁,我也就可以不进宫了。”

    温玖看她一眼,轻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天家娶妇,哪里还管那么多长幼规矩,便连秦束的姐姐当初,不都嫁了明明高一辈的广陵王。秦束也并不是想挤兑温玖,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好像很顺畅地就脱口而出了。

    “我这个二兄,素性不良,长年在烟花巷子里转的。”秦束慢吞吞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个,阿母说过。”温玖道,“但她也说,往后秦家富贵,这门亲事无论如何要攀上。”

    秦束笑了,“长公主可是官家的亲妹妹,怎么看也是我家攀你家呀。”

    温玖不说话了。

    再过片时,堂上来人,道是长公主要回驾了。

    秦束将温玖送回去,与长公主又是一番客套,终于将那母子三人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梁氏一面笑盈盈地朝那远去的马车挥着帕子,一面对秦束道:“我听闻你给黎将军写了信。”

    秦束欠身笑道:“阿母真是消息灵通。”

    梁氏笑容不改,“不过是一个官奴,还用上你父侯的面子,没的丢秦家的人。”

    秦束道:“有了父侯的面子,谁还能说他只是个官奴?”

    梁氏顿住,回过头来盯住了她,“狼崽子是养不熟的,我盼你莫那般掏心掏肺。”

    秦束笑得柔软如春风,“阿母真高看我了,我哪里还有心和肺呢?”

    梁氏冷淡地哼了一声。

    秦束却并不肯就此放过,笑容愈加地冷,“说来,您房内养着的那个冯子燕,都能到正堂上来倒茶了,那我养的男人就是封侯拜将,也不稀奇啊。”

    梁氏脸色很不好看,但到底还是将牙咬住,大庭广众之下,只是转身往回走,“你又懂什么了?”

    ***

    此日过后,那温家小娘子倒是经常来秦府上找秦束玩耍了。秦束横竖也是无聊,夏日悠长,便与温玖一起,将那西苑的荷花从尚含羞涩的花蕾生生地看到了花瓣蔫软垂落将谢的模样。

    秦家的下人见了,都道小娘子同温玖关系亲近,是好事,但只有秦束知道,温玖并不很爱说话,两人在西苑中,时常便只是相对沉默。

    温玖大约不是来看她,而是来看秦家二郎的。然而秦二郎秦羁,也是出了名的浪荡不羁,加上现在补了著作省的缺,更是有了冠冕堂皇的名头不回家。温玖到秦府来往了两三个月,竟没有一次能见上他的面。

    到夏末时,常乐长公主又带着温家兄妹两个正经上门了一次。这一回,许是凑巧,秦束的姐姐、广陵王妃秦约也正回家省亲来了。

    一家子妇人凑了一席,天气要变了,菜色也愈发浓重。长公主任温玖去同秦束坐在一处,自己拉着温玘的手,同梁氏倾身道:“我有个好消息,刚一听见,便想着定要说与表妹你知道。”

    梁氏瞥了一眼温玘,笑道:“什么好事,着您这样高兴?”

    长公主眨了眨眼,又退回去,笑道:“不如让广陵王妃来说。”

    “哦?”梁氏转头看向秦约,“有什么事情,约儿知道,我倒不知道了?”

    秦约生下小王孙已逾半年,如今神色却仍然透着疲弱,闻言抬首,笑容秀气温雅如一丛墨兰花,“那自然是喜事。阿母您记得我家广陵王殿下的母家、济南宣氏族中,曾有个大名鼎鼎的宣崇山宣中正么?”

    “啊,”梁氏想了想,“就是那个事后母至孝,三十年不出仕的宣崇山?倒是有所耳闻,据说他后母过世后,他还守丧三年,才终于出来做了中正官的。”

    “就是他。”秦约淡淡笑道,“宣中正是感天动地的大孝子,朝野之中,谁不感佩?他有一个小女,生得玉雪可喜,品性更是贤良,前些日子,同温小郎君见了一面……”

    坐在下首的秦束略略抬眼望向温玘,但见后者脸色通红,眼神也望向了别处。忽而,身边的温玖却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

    温玖素来如一只小兔子般柔柔怯怯,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倒叫秦束回看了她一眼。

    “哎呀!”梁氏拍手笑道,“我懂啦!这可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大好事啊!”又问秦约,“广陵王太后可同意了?殿下又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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