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自愿被神隐-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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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以我家那位的意识为主导,”醍醐京弥补充,“但那已经不完全是他了。”小乌丸是感应到了审神者的存在,通过神降强行出现在现世的。高天原的真神本体容许他进行通感、占据主动,可作为刚诞生不超过五年的分灵,长时间通感会让他模糊自我,容易被污染暗堕。
“还是放着不管比较好。”
只要不靠近、不引发感应,那位也不会闲着没事自己折腾自己。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当然。”
于是,三人便一同坐了下来,享用美食美酒。待填饱了肚子,他们便带着酒,转移到了屋后的外廊上,正对着芳草萋萋的庭院。
一株紫藤从萱草中长出,攀缠上了松树、院墙,紫穗像瀑布一样悬垂,华丽芬芳。
“真美啊,”源博雅发出赞叹,“这样好的景,连妖鬼都会有所触动吧。”
“会触动人心的,也会触动妖鬼。”安倍晴明淡淡回答。
“哎,”源博雅低下头盯着剩下一半就睡的酒杯,开口道,“看到紫藤,我就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棋士。死了很久的棋士。”
“变成了鬼吗?”
“是的。不过,即使变成了鬼,也是个无害的鬼。整天坐在棋盘旁边,一动不动。”
“竟然用这种口气谈论,想必是你的熟人?”
“对,”源博雅叹了一口气,“他是我的围棋老师。”
“那位大人不是还活着吗?还参与了诗会,精力充沛。”
“是另外一个啦,”源博雅摇了摇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不是人。”
“在为他苦恼吗?”
“没错,我希望他能毫无牵挂的升天成佛。”
“看来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
“是的。”
源博雅这位老师名叫藤原佐为,两人相遇在他还没被降为臣籍、被尊为博雅王的少年时期。
有一天,当他在院子里独自一人复盘残局、推敲解法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狩衣、带乌帽的美貌青年用扇子指着棋盘一隅,对他说:“应当下在这里。”
源博雅按照他的指点落子,果然解了这一局。可当他了结此局,想要向这位青年道谢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不过,每次都四下无人,源博雅便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随着交往渐深,他们见面次数增加,交谈却没有几次,只得知了对方的名字,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下指导棋。
“我以为他是哪位不受宠的棋侍诏,”源博雅无奈得很,“谁知道,他竟然是鬼。”
醍醐京弥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是鬼的呢?”
“因为你,”源博雅笑了笑,“之前制作闲雅之草的时候,不是有收录棋局吗?当时我想请他指点一下。”
“结果发现哪里都找不到他?”
“对啦。说来惭愧,虽然我将他视为老师,却从未想过和他深交,以至于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好像很有趣,”醍醐京弥看一眼安倍晴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安倍晴明把酒杯放到一边:“好啊。”
不巧,宫中,藤原佐为出没的宫殿已经被封存,原因正是“闹鬼”。听人描述,鬼魂总是在夜间游荡,白衣乌帽,也像是那位藤原佐为。
按照源博雅的印象,他这样的鬼魂安分守己,往往十分弱小。可令人惊奇的是,迄今为止,他并没有被村上天皇派来的阴阳师解决掉。没错,察觉到宫殿闹鬼,村上天皇的第一反应就是迁宫找阴阳师,不能解决就直接封起来——就算这鬼魂并不害人,也无法容忍。
虽然源博雅对那位藤原佐为的个人信息一无所知,这些宫人却并非如此。
“那个人,是七十多年前的棋侍诏,”知情的女官告诉他们,“清和帝一度非常宠爱他,时时请他入宫。不过,他因为在一场棋局中当众作弊落败,被赶出了皇宫,投河而死。”
“作弊?”源博雅十分震惊,“他怎么会作弊?”
“这可当时就是这样的啊,”那名女官仔细想了想,“不过,我祖母说过,那时双方互称对方作弊,又都拿不出证据,所以输家才被赶走,还背上了作弊的污名。事实真相如何,不是我等能知晓的。”
“反正,那家伙不可能作弊,”源博雅固执地说,“他的棋风简明大气,妙入精微,绝不是卑鄙下流之人。”
“那就去问他本人好了,”安倍晴明不置可否,“首先,我们得找到他。”
出乎意料的是,这座宫殿相当干净,感觉不到一丁点怨气、妖气、魔气总之各种负面气息。瘴气倒是有,不过这个是普遍现象,而且由于处在宫内,结界套结界,属于第二天会被自动净化的那种,几乎等于没有。
“这可怎么找呢?”源博雅发愁了。
“既然找不到的话,就只有引他出来了,”安倍晴明用扇子敲了敲手心,“他喜欢下棋是吗?”
“是的,平时都很冷淡,只有下围棋的时候看上去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那么,恐怕只有下棋能引他出来了,”安倍晴明冲着醍醐京弥笑了笑,“正好,我们这里有两个势均力敌的棋手。”
醍醐京弥指了指自己:“我?”
“难道是我吗?”安倍晴明斜了他一眼,“快点动起来,去拿棋盘!”
第27章 神之一手()
平安时代的围棋规则和平成时代的围棋规则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千年以来;有长进的是新的理论;值得一看的是使用它们的人。
源博雅除了擅长雅乐;还擅长围棋,是被人尊称为“长秋卿”的高手。醍醐京弥身为茶道世家的大少爷;接受的传统教育繁杂;也曾参加职业联赛;获得“名人”的头衔。安倍晴明自认不擅围棋;这句话也对也不对。他是个天才,作为业余棋手已经足够糊弄那些附庸风雅的贵族们了,只不过,他在长棋阶段缺乏好的老师;养成了许多不好的特点:计算力不足、缺乏大局观、喜欢杀子而不是占地;这些都局限了他的棋力。
学习围棋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在醍醐京弥看来,是定力——要有一口气在棋盘前面待上数小时以上毫不动摇的定力。
赢得围棋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基本上所有人公认;是心理素质。应该说;任何存在输赢的赛事;心理素质都是基础中的基础。
当醍醐京弥和源博雅对坐下来的时候,两人看上去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他们神情严肃,目光专注,战意十足,仿佛天地都不存在;重要的只有眼前的棋盘。
到底;围棋是一项竞技。
安倍晴明原本想叮嘱他们尽量下出一盘好棋;话到嘴边收了回去。看他们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有所保留。
猜子过后,醍醐京弥执黑先行。
现代围棋中,由于先手是有优势的,所以结算时需要贴目以示公平。不过,平安时代还没有这样的规则。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在开局时放弃先手优势,那就是——
第一手,天元!
天元位于棋盘的中心点,也是模仿棋的起手。当然,醍醐京弥没有下模仿棋的意思,他只是强迫源博雅和他从中盘开始厮杀,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源博雅的的回答则是——
第二手,五之五!
这一着的野心很大,对边角的控制力却稍显不足,一名棋手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极大的信心,是不会轻易落子五之五的。不论天元还是五之五,都不是常见的围棋开局。
这真是太有趣了!
一个时辰过后,整个棋面乱成一团。如果不是从头看到尾,根本没法判断落子的次序。双方在中盘互相切断,战火在各处点燃,乱战连连,完全挂不住边角,定式完全被打乱,更别提保持这个时代推崇的漂亮棋形了。
下到这个地步,连观战的安倍晴明也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忽视了已经默默出现在对面观战的白衣鬼魂,迫切想要知道这两个人下一步会怎样落子。
围棋是需要对手的。
在这一刻,看着那些浑然天成的妙手,他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是我输了,”收官完毕,醍醐京弥输了两目,叹了一口气,和源博雅互相躬身行礼,“多谢指教。”
“来复盘!”源博雅迫不及待要开始检讨,“快点快点!”
两个人便从头开始摆这局棋。于是,三个人一个鬼魂就这局棋的每一步进行讨论、反省、争吵,直到复盘完毕,仍然意犹未尽。
“你们两个大局观都不错,但在布局方面,博雅更胜一筹,”藤原佐为做出总结,“至于你,计算能力非同一般,然而收官阶段一不小心就出现‘随手棋’,这是个坏习惯。博雅就没有这个坏习惯,这等于一开局,他就比你要领先数目了。”
醍醐京弥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这毛病可是很难改的啊。”
藤原佐为周身黑气弥漫,张牙舞爪,终于有了个鬼样:“难也要改!”
醍醐京弥不禁头皮发麻:“我尽量!”
闻言,藤原佐为恢复原状:“这样才对嘛。”
还真是如源博雅所说,这是个对围棋极为迷恋的鬼。
安倍晴明咳嗽了一声。
“那么,接下来,就该解决你的问题了。”
“我有什么问题?”
他直接了当地问:“藤原佐为,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话音落下,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藤原佐为整个鬼恍惚了起来。
“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环顾众人,最终盯着唯一的熟人源博雅,“我死了?”
源博雅虽然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藤原佐为伸手抓向棋子:“可是我怎么会死了呢?”他把棋子拿了起来,“明明还能摸到”
“这是因为,你一直忘记了自己的死,”安倍晴明没有心软,直接指了出来,“你的执念很强大。”
话音落下,那颗棋子便穿过藤原佐为的手,掉到了地上。
“是吗。”藤原佐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我已经死了啊。”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睛里淌了下来。
“好后悔啊”藤原佐为喃喃道:“好后悔啊竟然再拿不起棋子”
源博雅感同身受,露出了哀伤的表情。
“好后悔啊,博雅,”藤原佐为的声音满是悔恨,“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失足掉进河里了呢!”
源博雅哀伤的表情一滞:“啊?”
藤原佐为用袖子掩住口鼻,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讨厌啦,输了棋浑浑噩噩的,走到河边竟然腿软了!”
醍醐京弥扬起眉毛:“你不是自杀的?!”
“被人诬陷赶出宫的时候是有点心灰意懒,不过,想要下围棋,也不一定非得在宫内,”藤原佐为此时一点高冷的形象都没有了,“死了就没办法了,好可惜,我还没能超越自己,下出神之一手呢!”
“啊,”他忽然停下来,眼神漂移,脸涨得通红,“这个死法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源博雅的嘴角抽了一下,醍醐京弥毫不犹豫地点头。
藤原佐为顿时像姬君一样尖叫一声,抬高袖子,把眼睛都遮住了。
“那个,”源博雅摸了摸后脑勺,“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想不想去轮回?”
“哎?不要啦,”藤原佐为放下袖子,“天知道轮回转世后还能不能走上围棋这条路,我还想下围棋。”
“”
安倍晴明果断站起来:“别管他了,回去吧?”
“呀,等等等等,”藤原佐为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因为意识到自己是鬼拉了个空,“你是阴阳师吧?我能感觉到,你能很轻松把我消灭掉呢。”
这是什么形容方式啊!
“你想要我帮忙?”
“是的,”藤原佐为点了点头,“一直以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连下棋的时候脑子都不太清楚,真是伤脑筋。”
“但脑子清楚的代价就是拿不起棋子了,也没法和灵能力者以外的人对弈,”醍醐京弥托腮,“对吧?”
“对对,”藤原佐为点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继续和人下棋吗?”
“方法有是有,”安倍晴明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为了你的神智着想,还是找灵能力者帮忙比较安全。死者过度干涉生者,只会产生污秽,散播瘴气,最后让自己堕落成恶鬼。”
藤原佐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好吧。”
“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安倍晴明给出忠告,“不想被其他人除掉,就不要半夜乱跑,吓到宫人。”
“我才不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