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的人,不能说亲缘凉薄,只能说,万般皆下品,唯私一己身。
“我心里有个猜测。”他忽然道,“只是,真要说出来,怕是更荒谬,连我自己都难以尽信。”
裴筠筠蹙蹙眉,不解的望着他,等着他道出他的猜测。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他道:“天子病重,太子式微,权臣跋扈,四海不安。”
他抬头与她对视,一字字说出最后四个字:“国赖长君。”
这二十个字,裴筠筠配着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很是品味了许久,忽然一惊。
“你不会是说”
两人对视之间,元隽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裴筠筠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他垂眸,微一摇头。
可不可能,如今再说什么,也都不过是猜测罢了。
到底,总要等回了天都,方才一切大白。
天都,太尉府。
冯岌得了传见,进到内书房,朝正在拭剑的太尉大人深深一揖,拜道:“拜见父亲大人。”
冯通动作未停,淡淡应了一声,片刻,道:“如何?”
冯岌回道:“回父亲,孩儿上午见了陛下身边的内侍,如父亲所料,陛下此间重召羽雁王进京,打的,确然是另立储君的主意。”
“立谁。”冯通闻言,瞬息抬眼朝他看去,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甚至没带询问之意。
冯岌踌躇半晌,终是答了三个字:“羽雁王。”
冯通狠狠一闭眸。
从羽雁王得摄政王护佑离京开始,太尉大人便铺排下了一盘棋,打了一手好算盘。
他授命翟温推助铁壁暴乱,料定了摄政王站在不愿加功冯氏的立场上,最后定会属意羽雁王平乱。而他,也已然在派去平乱的副将中安插进了一等的高手,只待两军交起战来,趁乱将羽雁王击毙于战事之中。
此为第一计。
冯皇后受他蛊惑,私下中在启元的药里加了砒霜,暗行弑君之事良久,对此,他一清二楚,只待羽雁王一死,再将此事爆出,母子一脉,便可彻底击垮元殊,废东宫。
此为第二计。
如此两番震动之后,启元大限将至,放眼族中,也只能立幼子为储。而他这位当朝太尉,则可借着私下里与等天李氏庶子、夜城公李珒的联盟,制衡肃王,保全自身,稳坐辅国之位。
原本,从铁壁暴乱开始,一切便都朝着他所期盼的方向行进。
然而,没有人想得到,羽雁王竟握大军而不攻城,以伐谋之策,屈人之兵。
从这一刻开始,他所有的计划便都被打乱了。
更不提赵婕妤暴毙,让皇后弑君之事暴露的毫无征兆。
当朝天子是什么样的人,许多人都能说出个一二来,但冯通却敢说,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几十年的交道,他与他做过同袍,做过盟友,做过君臣,最后不出意外的成了各怀心思,互相算计的人。
冯通很清楚,对启元而言,元殊是他一早便选定的继承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当时密王事出,当真为元殊所为,他的储君之位也不会被撼动。除非——
有朝一日,做儿子的起了犯上之心,直接威胁到了他老子本人。
“陛下的报复心,老夫从未怀疑过。”冯通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从金刀帐的人翻出中宫弑君的铁证起,老夫便知道,这废立储君之事,是拦不住了。”
冯岌不解道:“父亲孩儿愚笨,实在不解。按理说,陛下与先王”顿了顿,他道:“孩儿还以为,陛下对羽雁,只有防备与恶意呢。”
“呵”冯通闻言,嗤笑一声,“那是在元殊没沾上弑君之嫌以前。”
“说来,陛下实在是个很奇怪、也很简单的人。”冯通道,“你也以为因为先王的关系,他同羽雁长房一脉,应当是势不两立的关系是不是?呵,其实不是的。他对羽雁王的防范,全都立足于他有可以托付传承的后人之上——便如同之前的元殊。甚至于元焃若是还在,这储位也不会落到元蔚头上。说白了,他对元蔚元隽,从来都没有什么私人上的恨意。当年想除掉他们,也不过是为利罢了。”
“我甚至觉得,如果他没有儿子,对羽雁双子,他也能视如己出般的教养,百年后,不惧使国本归正。”
“更不必说,自早前巡行受惊之后,他常有梦魇之状,被先王的亡魂折磨了这么久,光是心里的恐惧和歉疚也快把他熬干了。”
冯岌听得诧然。
他能为利益欲望,行弑兄夺位之事,却能在百年之后,毫无芥蒂的将皇位传给他兄长的孩子?
这未免也太
“光是听上去,很荒谬是不是?”冯通说着,自己也笑了,“可当今启元皇帝,就是这么一个荒谬的人。”
冯岌心头一片唏嘘。
他再不信,如今启元召羽雁王回京易储之事,也是板上钉钉了,由不得他质疑。
“父亲,恕孩儿直言,这易储之事一旦成了,对咱们委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啊!”
“这话还用你说?”冯通冷哼一声,顿了半晌,却是摇头:“除了往羽雁王返京之路上多埋伏些杀手,老夫竟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这么多年,他还从未有过这样深切的无力与恐慌之感。
“说起来,”他看向冯岌,“你可有什么主意?”
冯岌沉默片刻,“父亲,按理说,如今有比我们更急的人。”
冯通眉头一动。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只见厉无锋一脸兴奋之色的走进来,甚至顾不上行礼,上来就说有好消息回禀。
“好消息?”冯通不置可否,随口问了句,“难道是天子驾崩了不成?”
厉无锋心中一紧,兴致被浇灭了大半,稳了稳心绪,方才将刚刚调查出来的事情禀了。
冯通一听,脸色一变。
“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厉无锋道:“属下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赵婕妤,的确是羽雁的人!”
“只是,”他说着,语气有些迟疑,“这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可底下人一个不查,却将证人给弄丢了,属下已发落了他们,可咱们手里,确确实实是没有证据了。”
冯通与冯岌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冯岌见冯通欢喜之间,仍是透着许多疑虑,尤其是空有一个消息,却无证人证言,这就很很难办了。
思量片刻之后,冯岌忖度着开口道:“父亲,请容孩儿一言。”
“嗯。”
冯岌看了厉无锋一眼,道:“手里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转移天子的疑心、太子的嫌疑。”
冯通眉头一动。
“说得不错。”他嘴角缓缓噙上一抹笑意,负手踱步道:“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即便赵婕妤不是羽雁的人,这莫须有的罪名,也都是最好安放的。”
说着,他不由自嘲:“可见老夫是当真老了,这点子用惯了的手段,此间竟险些忘了”
第八十七章 去路荆棘()
元隽自铁壁启程,重返天都时,除叶檄之外,只随身带了五名侍卫。
为此,裴筠筠还同他吵了一架。
“你自己不清楚这一路上会是何等艰难?你是嫌命长了才只带这么几个人启程!”
因铁壁城风波初定,未免反复,也是为着震慑,他已下令将调来的羽雁兵马尽数留守原地,无王命不得撤退半步。原本从天都带来的返程行仗,都已先一步回去了,叶檄原本打算从军中挑一队精兵充作护卫的,但花名册还没理出来,元隽便吩咐,轻装简行,只带四五名侍卫便好。
裴筠筠从叶檄那里得了消息,火气就开始上涌。
“更何况,如若当真如你所言,启元宣你回去是为着”她要说出那俩字,都觉十分别扭:“为着易储,那不想让你回去的人就更多了!不说别的,归途中势必要经过磐石城属地,就带这么几个人,合着您老人家是打量着拿命逗冯太尉玩一把还是怎样?”
元隽的想法倒是很简单,“危险自是危险,只是带的人多,目标便会更大,倒不及少带几个人,也能轻松些。”他道,“再者,我已同铁壁侯借了五公子,他素来熟悉铁壁至磐石的路途,什么崎岖小路走得方便又安全,也都是一清二楚,想来自是要比一群人招摇过市来得稳妥的。”
前头的话也罢了,他提到屈五公子,倒是让裴筠筠转了念。
“你要带屈骈上路?”她问。
元隽点点头,“铁壁既然还不想叛国,那屈驰将军一死,朝中总该后继有人才是。屈五公子跟着我,总比跟着旁人更能叫铁壁侯放心。”
连番震荡后,仲兄暴死,长兄被废,原本闷声不响没什么建树的屈骈,眼下在族中可谓扶摇直上。元隽这会儿将他讨来带到天都去,便是在给当庭交代与保全屈氏之间寻出的平衡。
在大局来讲,屈氏算是将来日的嗣子当作质子送到当庭去请罪,而除了羽雁王这位自家的主君,恐怕也再没有人能让铁壁侯安心托付了。
至于对元隽来讲,身边多了这么个既有用又有意义的人物,一路上的安全自然也是翻倍的。
想到这里,裴筠筠轻舒了一口气,心里一安定,便跟着打趣起来:“呵殿下,您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及冠的年纪呀!”
元隽睨了她一眼,道了句:“彼此彼此。”
光是因随行侍卫人数龃龉还不算完,了结了这一桩事,裴筠筠才得安安心心去收拾行装时,元隽在一旁默默望了她许久,忽然同她说,此番回京,她与袅袅都不需随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他道,“我已让叶檄另外派了人送你们俩回羽雁,天都,你就不要同我一起去了。”
“为何?”她倒是没立时发火,微一忖度,抱臂冷笑道:“难不成,殿下是怕一个不察,被人害死在天都,累得奴婢殉葬吗?”
他蹙了蹙眉,“不准胡说。”
“嗯,说胡说倒也真是胡说,毕竟就算你这棵大树倒了,等着给我做靠山的人可还比比皆是呢,估计您不是怕我陪您一块死,倒是怕我不给你殉唔”
她冷嘲热讽的话没说完,被他不耐烦的一把捂住了嘴。
“殉什么?殉葬?”他说着,更近一步的缩短了同她的距离,在她还气着的时候,飞快的一松手,突然的,在她唇上吻了吻。
那是极快极轻的一吻,快到一触即分,轻到她以为是梦。
他重新捂上她的嘴,凑在她耳边,声色低沉道:“殉葬你是别想了,连殉情,都是只能我给你。”
“你老老实实听我说,”他用另一只手拢着她,一下一下顺毛似的抚着她的背,“这么多年,我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害怕吗?是你在暴室受刑,我却无能为力之时。”
“从这到天都,从天都城门到九霄宫,必定是荆棘遍地的。只有你在家里平安无事,我才能在刀山火海之中,倾力自保。你明白吗?”
说罢,他缓缓松开了捂着她的手。
裴筠筠半天没说话。
“筠筠?”
随着元隽这声轻唤,她头一歪,懒怠怠的靠在他肩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
元隽心头一动。
“怎么,你想说了?”他含笑问道。
随之,他便感觉到她在自己肩上蹭了蹭,似是摇头一般。
她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都敢这样相信我,就算我之前瞒你骗你,你说要惩罚我,可不管什么大事,终究还是对我没有隐瞒的。”
“元隽,你都这样信我了,那你能不能也相信,只要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只要我想,我就一定能保全我们两个?”
元隽笑道:“你难道打算告诉我,当初受困于暴室之中,也仅仅是因为你不想逃?”
“是因为我不能逃,”她道,“我若是逃了,你怎么办?”
“你听听你这话,归根结底,心头有顾虑,总还是要受制于人。”
她却道:“不。”
离开他的怀抱,她目色端正的与他对视:“不是我要受制于人,是你在受制于人,我在尊重你的选择。”
当初她并非没有想过逃走,而之所以想逃走,则是酝酿着,自己若是逃了,当庭发难羽雁出师有名,真到那一步,形势强于人,也就由不得他一味固守这兄弟情分,不同元殊对立了。
“我是不想逼你,但不代表我没有办法。”她伸手给他理了理衣襟,平静道:“如今我担心你,也是一样的道理。我并不担心你会输在智谋之上,我是怕一旦元殊那里有什么变数,你对他,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