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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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他本以为,她接下来会劝自己去给李应辰送信,将辜奉弄到眼前。
甚至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会儿正是希望她这么做——或者说,正需要她这么做。
从梁训妍说完那番话之后,他心里的那杆秤便摆不平了。他没办法对梁训妍所言无动于衷、对元殊报以全盘信任,更无法想象,若是最后翻出来真相是,元殊当真清白,那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曾经被自己这样怀疑过的堂兄。
是以,在将李应辰的话告诉她之时,他私心上,多多少少,是抱着让她推自己一把的想法,好让自己在‘万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去对当年的真相‘追根究底’。
这样想着,他不觉一声冷笑,自己都在心里骂自己懦弱寡断。
然而,裴筠筠却并未按他所预想那般,说出一些他既想听、又不想听的话。
她沉默半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元隽抬眸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敢追根究底。”
心底拼命遮掩的恐惧被她这样漫不经心的道出,元隽一怔,半晌不知该有何言。
裴筠筠缓缓呼出口气,语气竟是少有的平和:“李应辰既然有这话,你便尽可以慢慢去考虑。”
元隽不解的看着她。
她耐心同他道:“正如你早先所言,元焃之死,无论真相如何,于启元而言,眼下都会力保元殊。即便当年之事当真与元殊有关,大势之下,实则也并不合适在这会儿捅出来。”
这会儿捅出来,只会被启元一并按下去,或是瞒天过海,或是颠倒黑白,总归对‘真相大白’无益。
她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一阵,淡然一笑道:“所以啊,你大可不必着急,不必逼迫自己立刻做出选择。这会儿时机不对,至于往后,时间长了,或许用不着你选择,该水落石出的,自己就遮掩不下去了。”
细细想来,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然而,元隽对于无所作为之举,更过不去的尚有另一点。
“我”
他面色复杂,堪堪说出一个字,便被裴筠筠将话给接了过去。
她颔首以示了解,道:“你与元殊,这么多年兄弟情分,如若此间才一风吹草动,你便立马抛弃对他的所有信任”
顿了顿,她道:“这样,你哥哥在天之灵,才会真的对你失望。”
她话音落地,元隽的情绪,便如压不住一般,各色的痛苦挣扎,全都在这一瞬涌上了他一向淡漠的脸。
他心里最过不去的,便是对元蔚。
即便借由时机之故,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暂且压下此事不作追究,但这并不能掩盖掉他私心上不敢追究的事实。
一想到,在为兄长昭雪真相的路上,自己有所犹豫,他都无颜面对元蔚。
裴筠筠深深的看着他,在这一刻,蠲弃她过往十多年的信仰,她由衷的愿意相信一回,善恶到头终有报。
总有一天,过去种种,皆会清算。
其后数日之间,朝中又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左翅梁氏当主,遥疏向中枢施压,请求天子彻查密王之死。而朝中太子的反对派,对此也都齐声附议。启元在病了数日之后,禁不住各方压力,终于下旨,先命太子禁足,再命金刀帐联合廷尉府,依律彻查密王之死。
可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就在太子禁足两日之后,太子妃求见天子,道出敕柔前大巫祝为其弟所拘之事,且因辜奉其人素与噬骨毒、巨食莽诸多牵连,故而太子妃请旨,传召辜奉进京以助调查。
对此,启元帝几乎是不得不应允。
裴筠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十分惊讶的。
然而元隽的表现却甚为冷静。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见她这样急着问,他反而笑了:“有什么可急的?”
裴筠筠蹙眉道:“辜奉身上牵连着那么多秘密,你不怕他被灭口吗?叶檄的人派出去了没有?”
“有什么可派的。”他随口道:“且不论元殊。当年之事,不管是哪个儿子干的,启元这个当爹的总是逃不了干系。审案子的是天子,辜奉这一来,就算能活过路上,到了天都,也没命将其所知之事悉数道出。我就算有心保他,又能奈今上何?”
裴筠筠却道:“未必不能啊。这会儿让叶檄去把人偷出来,且藏起来不露面便是,待来日时机成熟再清算旧账,未为不可?”
元隽斩钉截铁,摇头道:“不可。”
他道:“这次等天送人进京的阵势太大,启元派一半金刀帐、五百贵子营前去接人的阵势也太大,更不提此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这一个人身上。我若派人行事,成功还好说,稍有不慎露了底,整个羽雁都会受牵连。到时候等着我的罪名,只有不够大的。”
金刀帐都不提,那贵子营里,全都是四境派来京都历练的贵族子弟,一人一世家,众目睽睽,俨然就是不能犯险之事。
裴筠筠先是急糊涂了,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完,便也无言以对了。
元隽见她愁眉不展,自己反倒看得开,还安慰她道:“翻出真相,不止这一条路。即便辜奉这条路真的走死了,也不怕。”
裴筠筠转眼看他。
他颔首一笑,道:“总有一天。”
这事儿搁在这儿,便不需再话下了,倒是午后,元隽发现她时不时总往自己这边瞥上两眼,满眼的欲语还休,很是不寻常。
他便问:“怎么了?”
裴筠筠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心里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失笑,随口问:“跟我有什么不当讲的?”顿了顿,只道:“说。”
“当讲也不好讲。”她做足了扭捏姿态,过会儿才道:“辜奉自卸任游历之后,行踪飘忽,不显于人前有时。此番他受俘于等天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就连敕柔内部,在今日之前恐怕都还没收到风声。”
“应辰给你的书信里都没明说‘辜奉’二字,想来等天的保密功夫定不会少下。你是因为梁训妍那夜相告方才知晓,那太子妃——她一个深宫妇人又是怎么知道辜奉的下落的?”
元隽心头一动。
他深深看了裴筠筠一眼,半晌,忽而一笑。
他问:“你是说,是梁训妍告诉她的?”
她挑挑眉:“您觉得呢?”
元隽沉默半晌。
最后,他只道:“此事若然真是她所为,那密王之死便很有意思了。”
第七十二章 跌宕起伏()
元隽只说密王之死有意思,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却任由裴筠筠如何问都不肯多说了。
“对了,”
等裴筠筠终于放弃同他软磨硬泡,撇着嘴要出门时,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把她叫住了。
裴筠筠闻声回头,递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他佯作愁思,问道:“你适才唤剑脊公什么来着?”
她一愣,想了想,试探道:“李应辰?”
元隽挑眉,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问:“那你又如何敢这样笃定,辜奉之事,太子妃并非于应辰处得知?”
他话里有意加重了‘应辰’二字,裴筠筠却只做不闻,至于他的问题,她也答得有理有据:“百鸟朝凤前后发生那么多事,他们姐弟俩面儿都没见到,暌违数年,寻常人即便重逢都要生疏些时日,又哪来将这样一个秘密辗转告知的道理?”
元隽笑意颇深。
他颔首:“嗯,总之,你最有道理了。”
九月末时,金刀帐并贵子营诸卫,终于在满朝期待下,将敕柔前大巫祝辜奉押解入京。
这时候,袅袅从羽雁来天都也有数日了。庭审辜奉那日,亲贵重臣云集帝宫,裴筠筠从元隽晨起离开王府开始,一直眼巴巴等到下午,眼见暮色四合,也不见人回来。
“没想到辜奉竟有命活着来到天都”袅袅抱了盆梅子,陪她呆在门房等,说起这回的事,语气中不乏意外:“筠筠姐,你说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究竟是谁的手笔呀?”
“究竟是谁的手笔不好说,”裴筠筠暗含深意的与她对视一眼,“但此番庭审下来,就只能是密王的手笔。”
袅袅心思一动,稍加思考,不禁一拍双手道:“弃车保帅?”
裴筠筠望向帝宫的方向,但笑不语,眼里明晃晃的都是厌弃之意。
此番噬骨毒再现,已将元殊推到了风口浪尖,元焃也就罢了,若是在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激怒了羽雁,那启元一脉的江山,恐怕会有大劫。
左右元焃也已经死了,羽雁同他又是素来不睦的关系,现下的局势,有什么比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这个死人身上更为安稳可信的呢?
待元隽回来之后,她的断言便得到了证实。
辜奉当庭认下,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巨食莽毒液,乃是自他自己手中而出,奉送、且只奉送与了彼时尚为江原侯长子的元焃。
由此,元焃身后,这桩毒害堂弟的罪名,便无可辩驳的扣在他脑袋上了。
对这个结果,无论是元隽还是裴筠筠,都并不意外。
当一旁绿妆问起,怎么就这么巧,剑脊公无意擒得的敕柔前大巫祝,真就与当年之事息息相关,相关也就罢了,辜奉那样的人物,却也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将事情都交代了时,裴筠筠冷笑道:“没这个算计,启元也不会敢云集亲贵大审辜奉。再往深说一句,就算当年之事,巨食莽毒液的来源并非辜奉,启元也势必会借此东风,将此事按在他身上,以便彻底拍案。”
说着,她同元隽对视一眼,继续道:“至于辜奉为何会这样配合,左不过两个可能——”
“要么,当庭认罪之人并非真正的辜奉,要么,则是启元许给了他一些值得他配合的好处。”
绿妆听罢,气得发抖。
“别急,”元隽安慰道:“你得这么想,毕竟从头到尾,我都没指望过在启元政权之下豁开当年真相。”
道理是一回事,可情绪上,却又是另一回事。绿妆忍不住怒于那些险恶小人,缓了缓,才问:“那就算这罪名不清不楚的按在密王身上了,元嫡之子作下这样大的孽,皇帝总不会风轻云淡的就过去了罢?”
风轻云淡?
自然不会。
启元那样的人,世故里摸爬滚打到至尊之位,旁的没有,人前的功夫最是会做了。
裴筠筠心里这样想,同时也很好奇,对此事,启元会以何等方式收尾。
然而,即便她心中设想过十几遍,但在元隽说出,身为皇叔的启元帝,当庭下殿,脱帝冕,向自己这个侄子行跪礼赔罪之前,她都没想启元竟能做到这一步。
元隽话音落地,绿妆愣了半晌,而裴筠筠,则是数声哼笑之后,无言以对。
换个立场来看,启元能做帝王,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关乎羽雁的这一部分暂告一段落,裴筠筠以为这一晚上的刺激已经够多了时,元隽又道出了另一件大事。
奉命追查密王死因的金刀帐,日前已暗中找到出逃的侍女纥湘。今日庭上,在羽雁之事了结之后,纥湘便也被带到殿中,在诸亲贵文武面前,对自己毒杀密王之事供认不讳。
“她说,毒杀密王之事,全是她一力所为,并无主使。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多年以来,密王待下苛刻,动辄打骂动刑,若非有密王妃宽厚顾全,自己不知已死过多少回了。她是实在受不住了,这才在无意中发现了密王私藏的噬骨毒之后,暗中盗得,犯下弑住之罪。”
元隽语罢,裴筠筠想了想,问道:“那句关于密王妃宽厚顾全的话,是你自己加的,还是那丫头亲口说的?”
她这么一问,绿妆还以为醋坛子又要翻了,却见元隽只是一笑,坦然道:“自然是她亲口说的。”
预想中的酸味并没发散出来,裴筠筠闻言了然一笑,道:“呵,这一句话,说起来可是将密王夫妇分割开来,等于是告诉天下人,纵然密王暴虐,密王妃却是菩萨心肠——”说着,她朝元隽挑了挑眉:“也算是给左翅梁氏一个交代了?”
元隽一笑。
今日所谓庭审,无论是辜奉还是纥湘,都不过是天子预先安排好的一出戏。戏子怎么演,天子说了算,至于台下看客,也就只有看的份。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启元的江山、启元的国祚。
帝宫,承宁殿。
殿门一合,四下一遣,德妃再也控制不住胸腔中汹涌的情绪,指着面前的侄女,张口痛斥道:“你不是言之凿凿,料定此番定然算无遗策的的吗?你看看,如今这都是些什么事!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