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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千折戏-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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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忙完了一通,带着下人传完了扇,再去内殿找他时,却遍寻未果,最后还是在书阁里见到了他。

    元隽坐在书案后,面前是一直开启的檀木长匣,手中则正握了一柄宝剑。

    裴筠筠目光一动,怎么看,都觉得他拿的不过是自己那把佩剑,可这会儿他看着这柄佩剑的目光,却委实太不一样。

    仿佛积淀了多年的情义,到了,千言万语在胸口,张嘴却无言可诉一二。

    元隽似乎是发现了她站在原地迟迟不前的举动,没等她说话,他倒是先开口了。

    “年幼之时,父王曾为我与兄长锻造了一对宝剑,一曰中天,一曰仁德。”

    说着,他右臂一抬,缓缓从身侧抽出了另一把剑,裴筠筠这才明白,原来他起先拿的,并非是他自己的佩剑。

    那,便应该是元蔚的那把了。

    他继续说道:“这两把剑纹饰短长,从里到外都是一模一样,恰如双子。唯有这剑柄之下雕镂的花样不同。”

    “兄长的中天剑上,刻的是一朵西番莲花,而仁德剑,则刻了一朵梅花。”

    听着他说话,她徐徐挪动脚步,走到他身边。

    “自从兄长过世之后”

    没有泪水,没有撕心裂肺,甚至,在他那满是仙气的脸上都找不出痛苦的模样,但这会儿的元隽,就是一个提起元蔚来,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下来的,悲恸之人。

    他的恸,生于心底,沉淀于眼底,这么多年,化成了他这人最深最强的一道屏障,保护着他,也封印着他。

    她抬起手,轻轻的搭在他肩膀上。

    他说:“这中天剑也已尘封了数年,我本想待诸事了结之后,再取出来,端端正正的,给兄长陪葬的。可今天我真忍不住了。”

    她目色一痛,蹲在他腿边,伏在他膝上。

    他说:“筠筠,我太想他了。”

    从当年他被毒杀,我不得不站出来顶下这份家业开始,这么多年,我不苦不累,只是太想他、太想过去的家了。

    “他只比我早来了这人世半刻,可从小到大,只要有他在,不管我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他把世子的名位尊荣给我,自己担下了所有的束缚锤炼,他心甘情愿的宠着我坐享其成,把一个兄长能做的一切,全都毫无保留的为我做了,而他自己却从小随军,出生入死,没有半句怨言。”

    “兄长其实是个性烈如火,又固执如牛之人。连父王的话他都顶过不知多少次,可从他生到他死,他没跟我发过一次脾气,没逆过我一回心意。”

    “父王当年倒下时,我还只知伤心,可兄长之死对我而言,就是天塌了。”

    许久之后,他又道:“这么多年,那害死兄长的毒物,我一直以源于元焃。”

    闻言,裴筠筠抬起头来。

    很显然,今日元隽之所以这样反常,并非单单是因为噬骨毒再现,而是因为此番噬骨毒再现,牵连出过往之事,让他不得不怀疑起了一个他最不想怀疑的人。

    “元焃的死太过蹊跷,如今什么定论都还下不得。”她眼里满是心疼:“你是担心,真如梁训妍话中所指一般,此事同元殊脱不了干系?”

    元隽没有说话。

    片刻,裴筠筠深吸了一口气。

    她握住元隽的手,同他道:“我虽然一直都撺弄你去争这个皇位,但其实你与元殊之间我还是希望,你哥哥的死与他无关。”

    不然,你得多难受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用如蚊的声音说了句:“我也希望”

第六十九章 得利最大() 
直到翌日,看元隽过了一夜后,心情有所宽放,裴筠筠方才与他提起当年之事。

    “说来,你因何以为当年投毒之人就是元焃?可是寻到了铁证?”

    闻言,元隽问道:“你可知噬骨毒中最重要的一味毒物是什么?”

    在朗月多年,她背得最熟的便是医药典籍了。元隽这一问起,她立时便想起早年曾在裴绎修撰的药典里读到过关于这噬骨毒的事。

    与朗月遍地灵药奇石不同,在中原大地上,还流传着一句天下毒物出敕柔的话。而这噬骨毒虽成形与中原,然个中最关键的一味毒物,却是离不开敕柔之地,一种名为巨食莽的巨蛇。

    她颔首答道:“这我知道,是巨食莽的毒液。”

    元隽道:“不错。巨食莽这东西,当世之中仅存于敕柔,而且即便在敕柔,亦是绝对稀罕之物。据说只有零星几个有名望的老巫医,经可汗赐赠,方能得一条驯养。”

    而且这东西生来冷血,驯养过程中稍有不慎都会把自己折进去。敕柔史上,命丧于巨食莽的巫医,非止一二。

    “当年战事结束,开国之后,我便投放了大量精力去追这巨食莽的来源。”

    听到这儿,裴筠筠不由感叹道:“敕柔位于北地以北,这些年等天内部不安,你要越过等天去敕柔查证此事,想必不简单罢?”

    元隽点点头,唇边却露出些欣慰的笑意,道:“幸而羽雁不缺忠勇之辈。启元二年的时候,我派去敕柔的家臣回到羽雁,给我带回了一个人。”

    “敕柔大巫祝辜奉的近侍,愁厘。”

    愁厘,裴筠筠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大巫祝辜奉,曾是身份仅次于敕柔可汗的第二号人物。这两年卸任之后便隐逸而去了,世间少有其消息。而这个愁厘,本是辜奉身边最为看重的心腹,当时却因与可汗帐中侍女苟合之事败露,为辜奉下令斩却四肢,弃于市。

    元隽道:“那时候,正好已有线索指向辜奉,我的家臣在废市找到愁厘时,他还一气未绝。”

    裴筠筠顺着他的话思量着,便问:“所以,这个叫愁厘的人,就是可证明元焃是投毒之人的人证?”

    元隽点点头。

    “愁厘来到羽雁不久便死了。死前他曾道出,在当年中原大乱之时,辜奉曾微服潜入中原,意图于乱中为敕柔寻得牟利之机。当时,他曾与不少贵族暗地往来,而这其中,愁厘咬定了,他曾将巨食莽的毒液给了一位贵族公子。”

    裴筠筠问道:“‘贵族公子’?”

    他颔首:“愁厘说,当时辜奉与那人来往之间甚为谨慎,就连他这个心腹弟子都不知那人的真实身份,只是匆匆见过几面,看上去,该是个颇有出身的世家公子。”

    之后,他还问过愁厘,可记不记得那公子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方便辨认身份的,对此,愁厘思前想后,最后也仅能指出一出,便是那位公子是个左撇子。

    裴筠筠闻此便问:“元焃是左撇子?”

    不出意外,元隽‘嗯’了一声,继续道:“在这之后,我便拿了几幅画像来给他辨认,他一眼就指了元焃的那幅。”

    “也就是说,如若愁厘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当年的罪魁祸首,便是元焃无疑了”说到这,裴筠筠质疑道:“可是,愁厘的话真的可信吗?”

    “当初辜奉在废他手足,将其弃于市井之后,还亲自带人屠了他满门。”元隽垂眸叹了口气,继续道:“就连我的家臣回来也说,在他找到愁厘之后,愁厘当时一息不绝,嘴里还在气若游丝的说报仇。愁厘应该没有说谎的理由,更何况,就算指认画像时是他随口诬赖,但元焃惯用左手的事,却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若非当初与辜奉往来之人真是元焃,他又怎么会对一位中原皇子这样了解?”

    他这一连番的话说完之后,裴筠筠一时也哑了。

    的确,这么看上去,元焃投毒,一切都合情合理。若是非要往元焃并非主使却被指认为主使的方向去追究,那接下来的猜想,便有些吓人了。

    元隽道:“经此之后,我便一直以为,当年毒害兄长的事,乃是启元下令,元焃经手。”

    捕捉到他话里的一点关窍,她问:“那在此之前呢?你还怀疑过谁?冯通?”

    “冯通与元征是一路人,除此之外,还有二叔。”

    她想了想,挑眉问:“肃王?”

    元隽点了点头。

    其实直到这会儿,裴筠筠也不知道元隽与肃王元此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单纯的叔侄?盟友?还是对立?她对此虽然好奇,但眼下也并非是问这问题的好时机。

    仔细想了想,她分析道:“按时间来说,先王刚出事时,在你的两位叔父之间,军威更盛之人、包括更方便伪造假战报的人,的确是肃王殿下。”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可是肃王妃的出身,几乎就已经断绝了肃王开国登庸的可能。”

    肃王妃嬴氏,一位出身前朝皇族的宗室女子,有这样一位妻子,除非肃王做得出停妻再娶之事,否则他于新朝皇位,都几乎没有竞争力。

    元隽道:“不错。诸事连成一条线,其实只要细看父王出事之后的接连种种,究竟对谁最有利,自然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对谁最有利?按道理说,应当是启元。

    她正这样想着,只听元隽沉吟道:“原来我的这条线,终结在启元登基之时,看上去是对元征与元焃最有利。”

    “是以,你之所以帮元殊夺嫡,个中因由,除了兄弟情分之外,你也是觉得在加害你父兄之事上,启元一脉里,只有元殊是干净的?”

    元隽苦笑,“那时候看,确实只有他是干净的。可是现如今,恐怕得利最多的,就是元殊了。”

    得利最多之人,要看怎么说了。

    其实,细想此番之事,蹊跷之处绝非一二。

    先不论毒死元焃的噬骨毒来源于何处,就说密王妃所言,那个带着被下了毒的点心一起消失的丫头纥湘,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若她真是奉太子之命除掉密王,大可在行事之前便准备好一碟无毒的点心,待事成之后偷梁换柱便是了,何至于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出逃?

    “我总觉得元焃之死,凶手是有意要旧事重提,引出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她看着元隽,想了想,接着道:“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捅破启元为登帝位的不择手段,还是”

    顿了顿,她摇了摇头:“啧,其实你的话还是有失公道。我倒觉得,此番元焃之死,不管怎么想,都是对你最有好处。”

    元隽挑了挑眉。

    她接着道:“元焃死了,元殊嫌疑最大,这样一来,皇室里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最清白的不就剩你了?更不提要是借此机会,再将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的真相一并剖解明白了,那您的行市可就数不清要翻多少番了。”

    闻言,元隽却是一笑:“怎么,就算真是元殊毒杀了元焃,难道你觉得,启元能为此将皇位传给我吗?”

    说着,不等裴筠筠回答,他又顾自答道:“就算这会儿元殊弑兄的铁证摆在他眼前,为保江山不外传,他也只会熟视无睹,保全他的太子。”

    故此,他才说,此番之事,归根结底,还是元殊得利最大。

    “也不一定。”裴筠筠仍不以为然。她看着元隽,颇有深意道:“元殊得利最大的前提是,你会任由启元摆布,无论如何,都不出手争这个皇位。”

    听完她这句话,元隽一下就笑了。

    他叹道:“你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怎么就那么执着的,想将我与皇位联系在一起呢?

    裴筠筠却甚为认真的看着他:“我说真的,”

    她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回的事暂且不提,若是有朝一日,你与元殊反目,那你会不会去夺帝位?”

    其实,他并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尤其是昨夜辗转难眠之间,充斥于他脑中的所有问题里,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一条。

    然而,他还是回避似的垂眸道了一句:“真有了那一天再说吧。”

    裴筠筠皱了皱眉。

    忽然,元隽朝她看来,说道:“我也有个问题给你。”

    他问:“你想让我争位,是因为你觉得我适合坐皇位,还是,仅仅是因为你私心上,想让我来做这个皇帝?”

    裴筠筠眸色一动。

    元隽又问:“如果我最终也不是皇帝,而帝位之上的人,却想要你做他的皇后,那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裴筠筠沉默的看了他许久。

    最后,她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元隽长出一口气:“我觉得以我的性情,本是这天下最不适合做皇帝的人。”

    “在元蔚健在之时,你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出来担承起整个家门?”

    “没有。”他说,“可那是迫不得已。”

    她咄咄追问:“也就是说,即便你有做皇帝的能力,即便——你会成为一个比元殊更圣明的帝王,但只要不是迫不得已,你都甘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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