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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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昕让人将餐药送进去,便又关了门。
其实对于李昀会走,他隐隐约约早就有这个准备——他知道,早从十几年前开始,她就已经是自己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人了。
就因为自己曾经那个不择手段的念头,这辈子,李昀再也不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他的生命里了——无论以何种身份。
即便这些日子,他费尽心力的留人,他也知道,李昀想走,自己就算布下天罗地网,她也总会有机可循。
但如今事情出来,她走了,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既接受不了这短暂的、错觉般的失而复得再复失,也接受不了外头跪着的那个,打着一心为自己的旗号,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心意行事的弟弟。
他喝了药,吃了饭,摸着腕上的伽楠念珠,晃晃荡荡的在这房里来回走了几圈,颇有点不知所谓的意思,但是若无这点子不知所谓,他就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了。
他连派人去追她的命令都没下。
走到书房,他看到书案旁边放着只铜盆,里头盛满了飞灰,像是烧过许多东西。
他便蹲下来,随手摸过支笔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动了起来。
里头有团燃了一半的废纸团,他带着些好奇的拿到手里,将纸团展开去看上头的字。
零星片语,未见真章,但见那遣词造句,却有点像是
嬴昕眉头一动。
——像是她写给云骜的信。
嬴昕将纸团重新团回去,他蹲在那儿,沉默的思索了良久,忽然起身,就在书房里四处搜寻。
李昀小时候不好好写字,常被师傅们罚临帖,她那时候便养成个写废了纸便随手一团,随便瞎扔的习惯。
他里里外外四处翻找了好一会,果然在装画轴的落地青花大瓷瓶里,找到了一团沧海遗珠。
那是一封可以算得上是完整的信了。
嬴昕拿来看过,也终于了知道她是想对云骜说什么。
跪在外面的嬴昳没想到,才过了中午,嬴昕便从房中出来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嬴昕一出来,竟就直接来同自己说话。
“她可留下什么话?或是书信?”
嬴昳微微发愣,想了想,只是摇头。
嬴昕双目直直的盯着他,显然是不信。
“皇兄明鉴,臣弟实在不敢隐瞒!”
“呵,”嬴昕冷笑一声,“你不敢?”
嬴昳身子又伏得深了些。
“嬴昳啊,”嬴昕理着袖口,抬首长长舒了口气,对他道:“你是我带着长大的亲弟弟,我一向不愿意跟你说重话,你呢,仗着我不可能真拿你怎么样,这两年也是愈发的以功造过,恃宠而骄了。”
“臣弟不敢!”
嬴昕又是一声轻笑。
“敢不敢的,你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多说。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今天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这是最后一次。”
“我为她容你最后一次,免得来日说起此事,你再埋怨到她身上。就这最后一次嬴昳,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背着我行事,我不管你有多少为我考虑之心,我都会将你清出朝堂,让你一辈子,只管做个富贵无忧的亲王也就是了。”
嬴昳后脊发冷,他没敢数嬴昕这一番话里,说了几个‘最后一次’,但此刻,他叩首谢恩,却也庆幸——幸好,自己将李昀送走了。
她说得对,就凭嬴昕对她这份儿深情厚谊,云骜纵然不会杀她,但也无论如何都容不下她。
李昀与裴绎路上快马加鞭,因着裴绎手中有从云骜那里得来的令牌,倒是畅行无阻的便进了大齐境内。
入境第二日傍晚,他们便到了睿王营中。
第九十章 太平分治(三)()
外头士兵传话时,只说来人手持朗月王令,自称是梦粱侯裴绎,前来拜会睿王殿下。元隽听到这个消息自是十分意外,这时候他还没想到,更叫他意外的事,还在后头呢。
因着前头李昀离开大营,是打着为睿王送回羽雁的名义,故此此番她回来,也不好明目张胆,之前还是做了易容,只同燕赏一起站在梦粱侯左右,充个侍婢。
裴绎带人进帐,与元隽打了照面,元隽见真是他本人,思绪不由复杂起来,而站在一边的李昀,则是刚一进来,目光便直冲元隽而去,眼里尽是不加掩饰的热切思念。
裴绎偏头看了李昀一眼,心里骂了句没出息,回头笑吟吟的同元隽开口:“睿王殿下见到在下,似乎很是意外?”
“喜不自胜罢了。”元隽淡笑一语,往来的客套话,倒并没几分真心。他说着,朝帐中立了两侧的卫兵们挥了挥手,将人打发下去了,自己也跟着绕过书案,朝裴绎走来。
对着元隽严肃且审视的目光,裴绎难得起了一分紧张,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面前这人以‘元隽’的身份执掌帅印,这与过去羽雁王的时期相比,少了些外放的狠辣,多了些叫人不敢轻易涉犯的沉稳。
裴绎也是这一刻才突然领会到,元隽本人,或许并不比他早逝的兄长更适合做皇帝,但论及王者之风,他倒是这中原头一份的丰富。
元隽并不兜圈子,直接问他所为何来。裴绎这会儿倒不急着说话了,而是神秘一笑,没头没脑的问了他一句:“殿下觉得我身边这俩丫头可好啊?”
元隽微微一怔,随即双眉微蹙。
他连半点目光都没分出去看一看裴绎身旁的人,直接问他发什么疯。裴绎则是继续‘发疯’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之前睿王殿下为战事虑,将身边极尽宠爱的一位绝色美姬送回了羽雁。我这人吶,别的也就算了,最是听不得好友在风月之事上委屈自己的了!这不,大老远过来,想着身边的丫头还能见人,嗯勉强,也算得上是个朗月美婢吧!若然殿下看得上眼,便留下她在身边伺候如何?”
说着,他暗中伸手,往李昀后腰上一推,她便顺势往前一步,低着头,来到元隽面前。
元隽蹙着眉,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十分微妙。
他总觉得裴绎这番话说得暗藏深意,那‘朗月美婢’四个字更是在他心弦上一拨,而眼前这个人,除了长相,倒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就如同许多年前,羽雁王府里,他曾细细端量过的一副身段——一副处处都美,唯容颜殊不般配的身段。
这样想着,元隽目光落在眼前这人身上,自己便有些要乱了呼吸方寸的苗头。
就在这时候,李昀说话了。
“参见睿王殿下。”
她福了福身,声音悠悦,直戳他心房。
站在裴绎的角度,只见元隽在她开口之后,眸光骤然一紧,不自觉地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就好像这一刻不抓住了,下一刻,人便会跑一样。裴绎笑了笑。
“看来,殿下对我这丫头是很满意了?”他问。
元隽死死的盯着李昀,冷笑一声,咬着牙道了句,满意,太满意了。
裴绎便也满意的点点头。
他道:“在下一身风尘,实在有些精神不济,如今天色也晚了,有这丫头伺候着,在下便不叨扰殿下了,一切都等明日再谈,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元隽手里攥着一个,恨不得对旁人立马送客。
不过想是一回事,裴绎明着梦粱侯身份上门,元隽自然也不能慢待他,狠狠瞪了李昀一眼,将她扯到自己身后规矩站好,径自压了压心火,传人进来,将招待裴绎的事情安排下去。
裴绎还特意提了句李玄,元隽也没拦着,手下人会意,便在李玄住处旁边起了一顶帐子,请梦粱侯暂住。
元隽带李昀回到寝帐,一路上一言不发,脸色简直比夜色还黑。
进了门,他仍是不说话,先是在她耳边摸了摸,将人皮面具给揭下了,随即又是从头到脚的检查了她一遍,见她没有半点伤痛,他这颗惴惴不安的心才正式宣告放下。
李昀原还沉浸在他的关切之中,心口甜甜的,可过了一会儿仍不见他说话,她这一抬头,当即便是一愣。
呦呵,怎么见自己没受伤,他这脸色反而更差了呢?
唔,懂了。
这是见自己没灾没难,没了担心,便全剩糟心了?
“这回”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才说了两个字,便觉得喉咙发干,紧着嗽了两声,尽量让自己的话音添上点娇腻:“夫君你直说吧,这回,我是不是把你惹毛了?”
说话间,她伸出一根手指,悄咪咪的勾上了他的衣袖。
元隽甩开了她的手。
李昀手里一空,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一拍。她看着元隽头也不回的走到榻边坐下,径自倒茶喝茶,她便有些急了,赶忙跟过去,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坐下,就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空寂的帐子里,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士兵走动声、剑甲碰撞声、马蹄落地声,都在这时候格外明显了起来。
李昀正在心里琢磨着对策,苦恼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这时候,元隽却突然开了口。
他说:“打你骂你,我也舍不得。罢了。”
李昀一愣。
她没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这是老鼠拉木楔,大头在后头。
这时,又听他继续道:“资治通鉴全篇朝上抄一遍,何时抄完,何时揭过这页。”
李昀眼皮直眺。
“抄抄什么抄一遍?”
元隽抬眸,淡淡朝她撒过去一道眼风。
李昀全身都抖了起来。
她干笑着给他递茶,自问自答道:“好好,资治通鉴——资治通鉴,我抄,我抄。”
“委屈?”
李昀摇头,“我荣幸。”
“哼。”
元隽撂下茶盏,惩罚安排下去,她又接得这样谄媚,他心头倒也宽泛些,兀自缓了缓心气,再一次伸手捉过她的腕子,将正在伤春悲秋的人踉跄着扯到自己怀里,死死抱住。
李昀慌张回神,双手扶在他肩上,刚想说话,却注意到他埋头在自己颈窝处,呼吸愈发沉重起来。
他在害怕。
或者说,后怕。
她心里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别说抄一遍资治通鉴就是再添上一卷战国策,只要这会儿的元隽开口,她也只有捣蒜颔首,照单全收的份儿。
“你知不知道,我一点都不了解嬴昕,更不了解嬴昳。”他在她耳边问道。随即不等她答,他又继续道:“可再想想,就算了解他们如了解你,又能如何?西雍大营里还有那么多的敌人,谁能知道意外在哪儿?你自己就能保证,一定能平安无事?”
李昀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见嬴昕伤重,你要就救他,你非得去,纵然这其中有数不清的不合适,你若是问我,我也不会拦着你的。但你若问了我,我至少有法子能让你此去更安全些、让我自己更安心些。”
“我不是生气你要救嬴昕,我是生气,你把嬴昕的性命,置在了你自己的安危之前。”
他说着,叹了口气,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
“你什么都不说,突如其来,只让袅袅带回那几句话来。你让我相信你,我就只有相信你的份儿,即便知道你身边带着镇阳王府的死士,即便他们会传信回来报平安,但我就算看着他们报平安的信,也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最煎熬恍惚时,他甚至想过,要不自己故意受些伤,往外头放放风,勾她回来好了。
但醒过神来,又怕误了她的事,乱了她的方寸,平白叫她担心。
“对不起,你怪我吧”
“当然要怪。”他说着,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着,李昀诧异的发现,他的眼睛竟然红了一圈。
她又心疼又想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双眼。
“你每一次做这些出格的事,我要训你,还要耐着性子跟你剖解心情,你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但是下一回你还是一样去做,没见有什么忌惮。倒是这些话,一次一次的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碎嘴子了。”
“所以,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听到这里,李昀一怔。
他道:“李昀,过去我从未跟你说过这样的重话,你听好——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不娶你了。”
她一哆嗦,目光一紧,不自觉地攥上了他的双手。
可元隽还没说完:“我不娶你,回去之后,还会以羽雁王的身份,写休书出妻,自此与你一别两宽,断去一切瓜葛。”
他的神色平静极了,半点也不像是威胁。
李昀心尖尖发颤,声音也发颤,她问:“你真舍得我啊?”
元隽告诉她:“我愿意试试。”
李昀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