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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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蛇芯草的事,你不打算问一问我吗?”
冯烺垂首闭目,掩下一抹苦笑。
他在一旁坐了下来,“从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换药之后,我伤势加重,我便知道是你做的,有什么好问的。”
她眉间一蹙,“那之后,我给你换过好多次药。”
冯烺点点头。
“我早就说过,我对不起你,我不怪你恨我。”
“我告诉过你,为当年那把火,我这条命赔给你,我没有怨言,我只是不能死。”
——怕我死之后,无人再能如我这般,护着你。
“我知道。”她说,“当年在朗月你便说过,我死之后,你便会偿命。”
自然了,他的话说得没这么不客气,只是意思上
“是这个意思。”他道:“这回也是。你要出气,我给你机会出气,但我总会想办法活下去。”
那头沉默良久。
就在冯烺以为她话已尽了,起身欲走时,她忽然开了口。
“今天来的那位姑娘,”她问,“她长得美吧?”
冯烺不解她的意思,蹙了蹙眉,“你”
“你得帮她。”她道。
冯烺一怔。
她看着冯烺的眼睛,目光坚定如许的告诉他:“不管她需要什么,你能给的,都要给。”
第五十九章 刻羽之音()
“殿下不要?”
不日后,冯烺身体刚有些起色,元隽亲自来看他,屏退了左右之后,便将李昀从他这里弄来的投效书重新交还给了冯烺。
冯烺意外之下,将那投效书反复查验一番,确定了是原件无疑,便也愈发闹不明白睿王此举的意图了。
他哼笑两声,继续道:“当日那姑娘为了这份投效书,可是没少下功夫。怎么殿下却是不稀罕?”
“那倒不是,无论于公于私,本王都还是很希望能得阁下相助的。”元隽从容笑道:“只是比起内子喜欢用威逼的手段,本王更青睐于利诱。”
毕竟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记仇的心容易惹来反噬,有利所图,才更能叫人甘心追随。
别的也就罢了,冯烺反应了一下,那‘内子’二字用得太重,直是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下可有听错?”他难以置信道,“殿下说,那位姑娘是您的‘内子’?恕在下孤陋寡闻,睿王殿下应该还未娶王妃吧?”
元隽垂眸一笑,对此极是坦然:“她是我心间独一,这娶与未娶,从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总归这名分只会是她的。”说着,他颇有深意的看着冯烺,道:“对此,阁下想必也有体会吧。”
冯烺从诧然走到怔愣之中,顿了片刻,垂首遮下一片落寞。
他道:“在下没有王爷这份福气。”
元隽心头一动,往帐内深处看了一眼,同他说道:“这份投效书,阁下拿回去焚了就是,只当前事未曾发生过。本王也代内子为其唐突冒犯之处向阁下赔礼了。”
冯烺连称客气。
元隽接着道:“无论如何,本王有招纳之心,亦愿国士待之,还望磐石公好生考虑之后,能给本王一个答复。”
冯烺默了默,笑道:“殿下同夫人,这是一唱一和呢?”
一根大棒配上一颗甜枣,这样的驭人之术,说来也是常见得很了。
可元隽却笑道:“阁下如此作想也无妨,本王是不会作无用之解释的。”
“不过这投效书交还,多少也是本王的诚意。内子拿来威胁阁下的事情,至今时过境迁,恐也追究无门,阁下自然无需担心。至于往后,无论阁下作何决定,本王都会尊重。”
他说着,有意往内里望去一眼,接着道:“本王听闻,那位姑娘的病情,近来似乎很不乐观?”
冯烺眉头一皱,锁着一片愁绪。
元隽见此便道:“内子颇通医理,同朗月王亦是故交,随身带着不少源自朗月的珍贵丸药,中原医者中少有能比的。阁下这里,若是需要,派人来说句话,内子定会尽心尽力。”
冯烺质疑:“即便在下不受殿下招纳?”
元隽淡笑颔首:“即便阁下不受本王招纳。”
话说到这里,冯烺心里对这位睿王殿下的观感方才切实的起了些变化。
倒是个很有度量之人,真要比起来,他家‘内子’的那份聪明便有些不够看了。
元隽又添一句:“买卖不成仁义在。治病救人,总是积德之事。”
“呵,‘买卖不成仁义在’”冯烺将这话一念,眼角眉梢不觉染上一丝讽刺:“殿下可曾知道,那日夫人来此,也曾说过一样的话。”
元隽挑了挑眉,不必细问,这句话若从李昀嘴里说出来,定然不是简简单单的本意。
他微微一叹,一副没法子的宠溺之态,道:“她说的,怕与我不是一回事。”
冯烺笑了笑,两人在此事上倒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阁下好生将养,本王便先告辞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元隽转着轮椅,这便要离去。
“殿下且慢。”
冯烺突然叫住了他。元隽侧目等着他说话,片刻沉吟之后,方听他问:“敢问殿下,羽雁有几个主子?”
元隽心头一动。
冯烺接着又问:“我认的是谁?”
是您睿王元隽,还是您的兄长,羽雁王元蔚?
元隽淡淡一笑。
他答他:“你若认,认的便是我。”
仅此一句,回身便去。
最终,在朝廷正式召还磐石公回京的圣旨传到大营这日,冯烺来到睿王大帐,诺以报效之言。
“这下,你可欢喜了?”
回到帐中,挥退左右,冯烺来到内里屏风后面,对那女子如是问道。
——你要我帮那位姑娘,所有她需要的,我能给的便都要给。如若磐石投效睿王便是她要的,那我如今做了,你可为此而欢喜?
“帮她助她,是我的本分。”那女子轻嗽了两声,缓言道:“她欢喜了,我自会欢喜。”
斗笠遮着,冯烺看不见她的神色目光,只是光是听着她的话,他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来。
忖度片刻,他试探问道:“明日一早启程回京,时辰还早,你若想见一见她”
话未说完,便被她斩钉截铁的打断了。
“我不会见她的。”她说,“我不能再见她了。”
她说着,费力的抬起手掌,探到斗笠轻纱之内,缓缓抚上自己的面庞。
只这一个动作,便能让冯烺心中大恸。
“刻羽。”
忽然,他唤。
吐字清晰,带着些许颤音。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些年,你所期盼的,不就是与类阳帝姬重逢吗?”
如今,一方大帐,近在咫尺,你能为她暗自周全,却不愿意再见一见她?
刻羽狠狠一闭眼。
她说:“不,我所期盼的,是她平安无事,心想事成。”
那日李昀来到帐中,推开她面前屏风时,她将将抬头一望,随即,整颗心便如同被人抛到了云端一番。
如梦似幻,喜也哀也。
纵然十余岁分别,却也足以让刻羽在顷刻之间认出自己从小侍奉到大的主子。
然而,那一声阔别数年的‘帝姬’未曾倾吐,她在唤出第一个字时,猛地清醒过来。
清醒过后,她所有的后话便都生生卡死在喉头了。
不能相认,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这样活过这些年的。
“咳咳咳”
心绪稍一激动,身子便经受不住。刻羽一边强烈的嗽着,一边却有气无力的笑了起来。她问自己,如此一副残躯,还能算个人吗?
冯烺将她扶在自己怀里,待她稍稍平复,一点点喂她喝水。刻羽沾了两口,便摇头推开了。
她抓着冯烺的两口,道:“我自知大限将至,你要答应我,冯烺,你一定要答应我——”
“答应我,不能同她透露一丝一毫我的消息,不要告诉她我偷生了这么多年,就让她以为,当年天都沦陷,我就死在了镇阳王府那一场大火里,就让她相信,我当年就死了”
越是说到最后,她便越发没有气力,冯烺一个字一个字听着,每一个字落在他心上,都像一根针扎进去一般。
太疼了。
两行清泪滑落,他一遍又一遍的同她道歉:“对不起,刻羽,真的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了。”
刻羽摇了摇头,这话她听过太多年、太多遍,注定是给不了冯烺一句‘没关系’的。
她道:“一定要说的话,说一句你答应?”
冯烺忙着点头,“你安心。我答应,我全都答应你”
“多谢。”
十年来,这一声多谢,便是她给过他最大的善意。
说来怪谁?
当年两朝更迭之际,冯通与启元帝一早便勾结在了一起。那年冯烺也是命苦,冯太尉为保东境大军北上一路畅通无阻,一早派人将身为磐石公的侄子冯烺,半是邀请半是挟持的押进了天都,回头以自己人控制住了磐石军政大权。
冯烺彼时也才十七八岁,羽翼未丰,自然难与冯通抗衡。更何况冯通手里,还拿捏着他母亲、以及一应至亲的性命,他便更是只有一味遵命的份儿,不敢丝毫违拗。
起初在京中的受制于人,至今大可不必再提,唯有那一日——
冯太尉为寻等天令,领人血洗了镇阳王府,其时,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也将冯烺带在了身边。
全府上下被屠杀殆尽之时,冯通将一只火把交给了冯烺。
后来,冯烺无数次的想过,为何当年那一把火,冯通要交给自己来放。
为了拉人入地狱?
还是为了整个磐石冯氏都要与太尉大人同进同退?
又或者,就是冥冥之中,派冯通来成全他这一世求而不得,悔恨交加的命格。
不管是为了什么,那一把火,倒了是出自他之手笔没错了。
熊熊大火通天而起,府中未死之人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冯通领着一班走狗大笑着回头离去时,他两条腿生根一样钉在镇阳王府门前,任凭身边侍从如何拉扯,都难以挪动半分。
那夜之前,他从未杀过一人、染过点血。
那场大火终于烧完了之后,他又一次回到镇阳王府的废墟之中,失魂似的游走其中,不知自己是想找些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真的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年少之时,便记在心间的人。未曾想,一别经年,最终却是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第六十章 磐石还归()
冯烺与刻羽的相识,说来也是一场意外。
大雍天平年间的一场百鸟朝凤会上,那时磐石先公还活着,冯烺年少却老成,生恐父亲在天都遇事没个臂膀,便随父共至天都赴会。
虽为磐石冯氏的嫡脉正宗,但彼时他那位作恶多端的叔父冯通,早已是位列三公的当朝太尉,天子近臣,在天都之内,可谓一手遮天,是无数王侯竞相奉承的对象。磐石冯氏家门之内的事,外人也并非一无所知,眼见着一场盛会前后,冯太尉对自家兄长没少嘲讽折辱,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自也有样学样,短短几日,光是冯烺眼中所见,自己多病孱弱的父亲便不知吃了多少的亏、受了多少的辱。
若光是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忍一忍也便算了,真正让冯烺险些克制不住的,乃是随天子围场行猎之时,冯冕暗中在他们父子帐中放五步蛇,意图害其性命的那件事。
“那年,差不多也是这样一顶帐子。”
冯烺想起昔年,自己将刻羽偷偷捡回去不久,风云乍定,大齐建国,他便请旨以为母求药之名,出行朗月。
路上宿在荒野,支起一顶帐子,他亲自熬了药喂给她喝,却被她以无比恨毒的目光瞪视着,挥手便摔了药碗。
就是那一回,他心力交瘁的坐在她身边,同她讲起两人之间早已被她遗忘殆尽的前缘。
“那年百鸟朝凤,诸王侯奉旨随天平帝行猎,冯冕在围场夜宿时,放了五步蛇进我父亲帐中。”
“那时夜深人静,四周侍卫又都已经被冯大公子的人胁迫住了,不敢多话。我与父亲早已安置,五步蛇潜入帐中,如入无人之境。”
“眼看着他便要就此得手,我与父亲,就要那样无声无息的被了结在帐中,千钧一发之际,我却被一个女孩的叫声给吵醒了。”
冯烺说到这里时,看着刻羽那副未曾出落尽,便已被自己亲手毁了的容颜,心头追忆与懊悔并行,痛如刀绞。
而刻羽,不知是否有没有忆起那一回,望着他的目光只是一味的冰冷。
他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大晚上被类阳帝姬打发去给太子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