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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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见她过来,闭眸换了口气,在慢慢的血腥味里软下了态度。
她握住愿好的手,眼中满是感念:“姐姐救我一命,我实在无以回报。”
“主子说的哪里话,别说这畜生是您亲自动手解决的,便是奴婢真为您舍了命去,那也是奴婢的本分。”
李昀却摇头,“人人都是一条命,哪有这样的本分!”
她看着愿好的眼睛,认真道:“这是恩情。姐姐的这份心,我毕竟铭记终身,不敢或忘。”
愿好不安,还要说话,却被她拦下了,只说要快些梳洗更衣,也让人撤了这大帐,另挪一处去。
一面换衣,李昀一边感叹,只说辛亏元隽今日不在营中,否则又要多一个人担心。
“对了主子,”愿好疑惑道,“您是如何知道,那畜生是阳乌世子的呢?”
李昀一笑,道:“你不觉得那畜生生得少见吗?”
这倒是。愿好只说,从来没见过生得那样大,那样健壮,还那样好看的狼。
“那是阳乌之地的深林里特有的银雪狼,生性残暴,但与寻常的狼群不同,银雪狼认主,一旦认主,便绝不对主记仇,阳乌的贵族子弟多爱驯养此狼。我母亲未出嫁时曾养过一匹,我小时候见过,只可惜此狼寿命颇短,与人缘分不长。”
说到这里,她感怀过后,又解气的一笑。
今日之事,那母狼入帐袭人,想来与倪远脱不了干系。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损了一头爱畜,想来也该够他肉疼一阵的了。
“以您之见,此番之事,究竟是畜生不训,还是人为调教呢?”
李昀笑道:“畜生不训,是不会如此有眼力,径直朝常人不能轻易进出之地来袭的。”
愿好了然,暗骂自己糊涂。
“阳乌世子有此举,不知意欲何为?”
是要杀李昀吗?可是为什么?
“其实倪远来得也算及时,即便我不出手,从那母狼入帐,到倪远闻讯赶来,其中这点子光景,身后尚有士兵,是不够我毙命狼口之下的。”
李昀道:“我想,阳乌世子是有些沉不住气,不甘于在这大营中两眼一抹黑了。”
第五十五章 正面交锋()
当夜元隽回营,虽一早在外听了手下的回禀,知李昀遇袭,安好无事,但还是在帐中亲眼见了她之后,方才彻底安下心来。
李昀见他担心之甚,还打趣两句,元隽便道:“我是担心啊——知道你安然无恙之后,我就开始担心那头狼了。”
李昀脸一耷拉,伸手作势往他肩上给了一杵子。
“那头狼你是不必担心了。”她坐到一旁,稳稳当当的啜了口茶,“——早死绝了。”
元隽暗自一笑。也就这种时候,他才由衷觉得她骨子里这份狠绝是件好事。
他目光四下一扫,问道:“就打算在我这儿住下了?”
因着前头大帐被污,李昀收拾妥帖之后,索性直接挪到了元隽帐中。此举,再加上屠狼之事、容光泄露两桩,眨眼间便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一下午,大营里个个兵士都在议论猜测,各种谣言传说实在数不胜数。
听此一问,她挑眉道:“怎么,殿下不乐意?”
元隽颔首一笑:“求之不得。”
随即,只见他眼中笑意点点淡去,指间转动着扳指,缓缓道:“正好,明日便与我在此,一同见一见阳乌世子。”
李昀闻言,笑道:“殿下这是要给我撑腰出气呢?”
元隽朝她看来,又听她继续道:“大可不必。”
“不必?”他倒是听得稀罕起来,“你何时这样好脾气了?”
她道:“我脾气才不好呢!不然只怕倪家表兄的那头爱畜也不至于就此谢世。”
她将那银雪狼的来历与他简述两句,说话间走到他身后,俯身偎在他背上,“我能堂而皇之住进你的寝帐,这就已经很能说明我的份量了,不必再行其他。”
“明白了。”他哼笑道,“你这是打算独自同倪远交涉?说说,憋什么坏呢?”
李昀挑挑眉,“眼下阳乌目的不明,你又装昏聩装得起劲儿,自是还不到与他正面交锋直接摊牌的时候,且不必因此事破例。至于我今日这一出,若是我猜测不错,倪远多半只是想探探我的底儿,若只是个空有美色的狐媚祸水,他安了心,以后自然也省了一道防范。但却没想到,他损兵折将看到的,却是一盏并不省油的灯。”
“如今我对他好奇、他亦对我好奇,你索性只字不言,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余下就让我去对付他好了。反正我这里虎威已得,有个假借之势也就够了,尚不必劳动你亲自出面——毕竟这底儿,总得一点一点的往外漏才好。”
她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话音落地许久,却不见元隽说话,抻过脖子过去一看,才看到他神色微沉,目光微垂,满满一副不如意之态。
这可给她吓着了,转身便绕到他面前,坐到他腿上。
“怎么了?”双手环着他脖颈,她切切问。
元隽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已设想完备,我自然成全。只是他设局伤我挚爱,你虽无恙,可我心里还有一口气没地方担待呢。”
李昀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大大在他脸侧亲了一口,嘴里直叹睿王殿下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得王妃心里好受用。
笑闹之后,她眼珠子一转,同他道:“你要是当真有气儿没地方撒,军中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磐石公?”
她点头道:“我听说冯烺前线失利,又退了?”
元隽沉沉一颔首。
李昀便道:“既然如此,你还放他在前头做什么?不如弄回来,再参他一本,反正日前他不是已经向天都请调新将,意欲还勘合让贤了吗?如今经他手中,国土流失,正好可治他一个厌战之罪。”
她说的事情倒都好办,说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却不解:“为何?”
她目光一深,起身缓缓踱步,“这两日我察舆图地势,理世家关联。为来日争九霄,东境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何为最坏的打算?”
“青枫侯。”
——元子暄。
对这人这事,元隽一直以来虽未正经当回事儿去打算,但真要打算起来,实在也是个让人头疼之处。
且不论这位堂兄究竟是人才还是庸才,光是为着肃王,他也很难把握这个分寸。
李昀道:“青枫侯的底儿不好摸,为庸为贤皆有可能。若然来日他陈兵羽雁以南,真有建树,成了祸害,那磐石城或可一用。”
元隽立时明了了她的意思:“你要将冯烺收入麾下?”
“殿下,”她走过去,双手扶在他双肩上,郑重其事道:“此事绝对可能。”
翌日,元隽出营巡防后,李昀便叫愿好拿着帖子,前去请倪远来帐中一晤。
经过了昨日亲眼见她杀狼之后,倪远对她要单独见自己之举,也就不觉意外了。只是该作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他原是有心叫愿好带话回去,说孤男寡女帐中相见并不合适,为姑娘名节虑,还是等睿王殿下回返之后,自己再去拜谒赔罪。
不想,愿好闻言,却只从容一拜道:“世子宽心,君子坦荡荡,敝主身为女子,无所畏惧,但愿须眉不让巾帼。”
倪远大为意料,怔愣片刻,一阵大笑。
“姑娘果然是当世少有之人物,连身边侍女都是灵秀非常之辈。”
不多时,主帅寝帐相见,倪远先是对她一番大赞,“睿王殿下能得红颜如此,果真是天命之佑。”
“世子笑话了。”李昀道,“小女粗鄙,也就这张脸还能看看,论及性情品行,天下女子都要强我一道,就更别提我这万里挑一的侍女了。”
她说到容颜,倪远忍不住细细的望了她片刻——倒不是为美貌所惑,只是她的这副长相,看在倪远眼里,实在有那么几分熟悉之感。
偏偏,他就是死活都想不起来是打哪儿来的熟悉。
李昀的话还在继续:“否则,我也不必颠颠的将世子请来,为昨日失手屠杀世子爱畜之事向您请罪了。”
“姑娘哪里话,原是倪远管教畜生不严,险些伤了姑娘,姑娘为自保,有何不可?”
他言笑晏晏,见不到半点愤恨之意,藏得实在很好。
那头狼,本是他从只狼崽子一点点养大的,十足当得起一句‘爱畜’。那日他为试探睿王帐中美人的底儿,吩咐了秦仪做局,引那畜生去袭李昀的帐营,却未想百密一疏,天下竟会有手上功夫如此了得的,绝色美人。
“说来,姑娘手下,实在令人惊艳。”倪远道,“这天下之女,举凡有绝色者,大多就不需要有别的了。姑娘颠倒众生,何愁不能谈笑之间倾国倾城?又何须”
“世子位高权重,放着中立地好好日子不过,又何须”
李昀学着他留白一问,就在倪远以为她没有后话之时,她却又续道:“难道阳乌倪氏,就非得要置紫泥嬴氏于死地不可吗?何苦呀?”
倪远又重新将她打量一回。
他垂眸一笑,一面饮茶,一面挥手遣退了随来的侍从。
李昀见此,便也给愿好使了个眼色,一时间,这帐中便只剩了他们二人对坐其中。
倪远道:“姑娘似乎对世家局势、帝王恩仇颇为熟悉?”
李昀一笑,未曾说话。
倪远便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世子心里没有猜测吗?”她卖起了关子,一双眼珠子透着十足的伶俐,“世子见我容貌,就未曾想起故人吗?”
倪远心头一惊。
“实不相瞒,姑娘天人之貌,倪远确实有一二熟悉之感,但”他摇头,“恕在下没记性,实在想不起来同姑娘有何渊源。”
“那就先将这个问题放一放。”她游刃有余,笑意从容,“好在许多话,不必世子知道我姓名,也能说下去。”
倪远心里愈发觉得有趣,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姑娘有话,远洗耳恭听。”
“我的话已经说了。”她道,“请世子殿下为我解疑——不知阳乌倪氏此番牵涉进中原战局,究竟意在何处?”
“姑娘好直白。”倪远并未想到她能直言如此,一时反倒没了反应,稍想片刻,他道:“保家,卫国。”
李昀沉默半晌。忽然道:“卫哪一国?”
倪远赫然抬眸。
“姑娘这话是何意?”他难以置信的笑了两声,“倪远身在大齐元氏军中,抗西雍嬴氏大敌,姑娘说,我卫的是哪一国?”
“世子可曾听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昀饮了口茶,徐徐道:“小女不才,请世子赐教——当年雾谷云氏自启元帝手中白得四十万大军,其时所称攻伐的,是谁?”
“姑娘这是以雾谷云氏比我阳乌倪氏?”倪远暗暗握紧了拳,“姑娘,红口白牙话好说,但这诽谤王孙之罪,恐怕睿王殿下也难以为姑娘担待。”
“我何必要他为我担待?”她轻笑道,“我又说什么了?不过是世子殿下以反问答我之话,小女糊涂,便也只能效仿君子,再固以反问答之。这就诽谤了?”
她又是呵呵一笑,戚戚一叹道:“阁下未免草木皆兵甚矣!”
第五十六章 损兵折将()
“他是怎么说的?”
入夜元隽回营,李昀同他说起白日里与倪远相见场面,元隽原本意兴阑珊,但在她说到那一番卫国之言时,却忽然被勾起了兴味。
“能怎么说,话锋一拐也就过去了,他若要与我较真儿,咱俩此间也就没机会这样坐在这儿说话了。”
元隽笑道:“他跟你较真儿,你还真能让他较出个结果来?”
“能呀!”她道,“正好也给你个同阳乌发难的机会好不好呀?”
两人说笑一回,愿好从外头送了汤点进来,李昀亲自过去接了,回头给他递上一碗,道:“你今日脸色不好,跟我说话都没什么兴致。”
她问:“是战场上又有什么坏消息?”
“冯烺又失两城,重伤下阵——这可算是坏消息?”
李昀眉头一皱。
“自然是坏消息,”她沉吟道,“只是我就是不知冯烺是真打不过,还是另有所图。”
她这话让元隽心里头发颤。
战场之上,若是寻常失利也就罢了,然如磐石公这般,至西境多时,细细丈来,已失了数百里疆土,若然此举并非实力不济,而是刻意为之,那冯烺便是他与元殊共同的敌人了。
他问李昀:“你说这话,是有证据,还是猜测臆断?”
李昀则笑道:“正如我今日同倪远所言,是一朝被蛇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