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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千折戏-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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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骜被这一声喊得眉头一皱,漠然的看了嬴昕一眼,未置一词,起身便走。

    在殿门口,正好遇上办事回来的嬴昳,嬴昳朝他问好他也没理,倒弄得嬴昳一头雾水,进来见了礼,先问云王兄这是怎么了。

    嬴昕随口打发了他,直接问他事办的怎么样,见没见到李昀。

    当他听嬴昳说到,李昀答应了十一月初三与自己在紫泥城相见的话时,整个人都跟着愣了一愣。

    “她真的说,她同意初三日同我相见?”

    嬴昳对他的反应颇为疑惑,颔首道:“她同意,就是初三,紫泥城。”

    顿了顿,他问嬴昕:“皇兄,您何故如此意外?我听她的意思,似乎也派人给您送了信约您见面,说起来您可收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嬴昕心里的悦然之意更胜。

    也就是说,她是先给自己发出了这封信,而后见到嬴昳,才又答允了初三日见面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将手里的信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炭盆里。

    因时气多风雪,未免路上有什么意外再耽搁了,愿好便向李昀建议提前前往紫泥城,但却被李昀想也不想就给拒绝了。

    就这样,直在客栈里呆到了十月三十,她们才赶着日子,往紫泥城赶去。

    下午时分,马车还在疾驰不停,愿好从食盒里取了一碟风枵奉上,“看这架势,还说不准何时能安顿下来呢,您中午吃的不多,且用些点心垫垫吧!”

    李昀微笑,伸手正要去够筷子,目光落在那碟风枵上,蓦然一怔。

    愿好不明所以,连忙问:“怎么了主子?可是这风枵有什么问题?”

    李昀知她误会,连忙道:“不,不是。”

    说着,她执筷尝了一口,笑意淡了下来,渐渐添上几缕追忆。

    “从前,刻羽的风枵做的最好。”

    愿好一愣,当即便明白了。

    类阳帝姬身边一对侍女,名引商刻羽,自小伴帝姬长大,主仆更似姐妹。

    当年她被引商背叛,嬴穗更因此惨死,可另一个丫头刻羽,却在冯通领人屠镇阳王府时,为了护主逃奔,从而困于王府之中,与那血火魂归一处。

    李昀拉过愿好的手,沉沉叹了口气,“一转眼这么多年了,刻羽若是还活着正当是个窈窈窕窕的好年纪。她素来最是伶俐,从前跟袅袅玩得倒好,想来这会儿”

    说着说着,她便说不下去了。

    愿好心疼,却无言相劝。

    她明白,其实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换作寻常,也早该淡化了悲伤,再提起来,更多是惋惜感念。但李昀不提是不提的,一旦提起来,她心里除了对刻羽的怀念追思之外,更多的,还是放不下。

    只因她从未亲眼见到刻羽身死,是以即便明知那种情况下,刻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在李昀心里,也总会存着那么一个抹不掉的疑影儿。

    李昀想,刻羽若是还活着就好了。那样好的丫头,那样好的妹妹,她若是还在,自己定会为她许一门贵婿,给她安逸悠然的生活,让她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忽然,她这样道。

    愿好没听清,问了句什么,抬眼便见李昀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颇有他意。

    “主子?”

    李昀淡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一诺——愿好也罢,袅袅也罢,过去自己无力保全自己身边的人,可往后,每一个对得起她的人,她定会倾力相报,绝不辜负。

    十一月初三当晚,她的马车停在紫泥城外。远远的望向城门上那道漆着‘紫泥’二字的巨匾时,李昀觉得,自己要比想象中冷静许多。

    直到那声‘类阳’从身后传来,她方不由自主的狠狠一颤,手指末端都跟着难抑的发起抖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麻木的转身而去,浓重的夜色里,见到一别数年的嬴昕,她的头一个感触,竟是如此不真实。

    什么都变了。

    ——体貌,气度,周围的一切。

    只有一样没变。

    她与他,心知肚明。

    李昀眉目深凝,依约泪眼,望着他,唇瓣数度开合,却迟迟没道出一个字。

    落座长亭,跟在两人身边的仆从皆已有眼色的退开了,石桌上摆着两副茶案,两人对坐许久,无言无语。

    “昀昀,”

    到底,还是嬴昕先开了口。

    他唤了她一声,却又就此打住,随之在她望过来的目光里,取过她面前的茶盏,一口饮尽。

    半晌,李昀轻笑一声。

    “小时候你我出入行止皆在一处,同吃一碗饭、同喝一碗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她长长一叹,“如今,这都成了表白信任的手段了。”

    她说着,抬眼定定的看向嬴昕,问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嬴昕哼笑道,“明白你我如今是水火不容的两方,或你死或我亡,绝没有和好如初的可能?”

    “和好如初?”李昀嗤笑道:“在你梦里倒是可能。”

    嬴昕脱口便要同她争论,可将将出口时,又生生将那话头给咽下去了。

    他们俩从来一斗上嘴,闹着玩也能成真事儿,三两句话间就够打起来的,而今夜这一面,他显然不是为着与她打一架来的。

    没法子,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清醒着,把控得了话锋走势的。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是老四,我知道咱俩如今各自站在什么位置上,我知道,你会与我为敌。”

    许是他这话说得过于冷静、过于明白了,她乍然一听,心里反倒不自在起来。

    更让她不自在的,还在后头。

    嬴昕说:“李昀,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正因为了解,是以他在猜到她就是羽雁王妃之时,便已经预见了两人背道而驰的宿命。

    李昀听他说‘了解’二字,便是一阵心烦排斥。

    “呵,你还真别太相信你自己。”她拧着食指上的宝石戒指,似笑非笑道:“了解二字不是那么轻易说的。你看看我不就明白了?当年我又何尝不是自以为最了解你?你真觉得你比我聪明吗?”

    嬴昕皱眉,稍显不耐,“你想见我,就是为了夹枪带棒的损我一顿?”

    李昀冷哼一声,恨恨的别过眼去,不再看他。

    嬴昕叹了口气。

    他软下语气,跟小时候哄她一样,唤她昀昀。

    “我要见你、要在今日见你,不是为了劝服你回到我身边、与我一起。”

    他说:“这些年,我很想你。”

    “我很担心你。”

第五十章 紫泥城下(二)() 
李昀毫不质疑嬴昕这话的真实,但也正因为这一句‘想念’、一句‘担心’具是他的心里话,才更让她闻之恨恨。

    都不必往心底去掏,只重逢一眼,她对嬴昕的思念,便如潮汐一般抑制不住的汹涌澎湃起来。嬴昕还能堂而皇之的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可她却始终忘不了,自己还在恨他。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随口幽幽道,“且不说担心二字太不值钱,便是来日,你我对面为敌,你若有机会取我性命,你会因为不舍不忍便不杀吗?”

    “你呢?”嬴昕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脱口如此反问。

    他望向她的目光颇有气势,线条优美的唇线勾起一抹讽意十足的笑,“‘辜月初四,紫泥城外’,你定的这个日子,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还在恨我,还在怨我?”

    他从袖口中脱出一柄短匕,随手仍在桌案上,险些撞落碟盏。

    他问李昀:“你既如此恨我,眼下你就能取我的命,取不取?”

    赤金的匕首与石案击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那手柄上的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冷色寒意,直直戳进她心里。

    李昀知道,嬴昕不是在开玩笑。

    若是自己真动了这个念头,眼下拿起匕首朝他刺去,他是不会躲的。

    她看了他一眼,似乎能穿过他那虚张声势的目光,看透他心头的不安。

    她很想问一问嬴昕,他有几成把握,自己不会杀他。

    默然片刻,她笑了一声,缓缓将匕首拿起。

    嬴昕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蓦然一紧,李昀也不知见没见到。

    “取了你的命让云骜一鼓作气杀遍中原来给你陪葬?”她手指抚过冰冷的宝石,随着徐徐的语气,忽然一个使力,将那能工巧匠镶嵌得安稳的红宝石生生卸了下来。

    这下,嬴昕毫不遮掩的拧紧了眉。

    她将短匕给他扔回去,却将那宝石留在了自己手里,漫不经心的接上前话:“我还没那么笨。”

    “你的功夫,都能独当一面了。”他怆然一语,未出口的,有心疼,有自责,有怨恨,有哀伤。

    李昀小时候那点子三脚猫的功夫,多半是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教出来的。太平时未曾想来日风雨,他本以为她最是能过一辈子安逸生活的,是以在武学上,他从未认真教授过她什么。可是如今,这一指之下透出来的力度,足以见得她的武学造诣,已被时势逼到了一流境地。

    李昀这会儿随便吐出一个音来都恨不能膈应死他,见他这样说,明知他心里不好受,她也仍是满嘴的阴阳怪气:“到底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本事攥在自己手里,才最叫人安心。”

    看着嬴昕愈发沉重的脸色,她隐隐体会到了一分报复的快感。

    可这快感实在太快,稍纵即逝,又在她心口留下了一个更大的窟窿。

    好在,嬴昕也不是吃素的。

    “那元蔚呢?”

    稍稍一顿之后,嬴昕问她。

    李昀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还愣了一下,旋即又听他道:“你的夫君,你信不信他,敢不敢依靠他?”

    李昀沉吟片刻,道:“这天下,若有那么一刻,非要我全心信一人,那人一定是裴绍。”

    “但如若要我信一人,从今到死,尽余生,那人便一定是我的夫君。”

    她的话说完良久,嬴昕一直没有说话。他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远远的望向黑夜里的紫泥城。

    这座城池,做了百年的龙兴之地,曾在浩浩北地之中赫赫扬名,而今呢?

    那泼天的富贵场,都殉了嬴氏的王朝,恢弘故地,只剩一地衰败凄凉。若非西雍建国,眼见他有收归故里之心,元氏的天下,想来也不会将这方土地看进眼中。

    许久之后,他启口忆道:“当年我离开天都去西境求援时,你去送我,我本以为你已经心软了。”

    “我以为,只要我们过了那一关,你便会原谅我。”

    ——只要过了那一关,败退了佞幸敌军,护好了至亲血脉,重逢之际,便能尽泯恨怨,和好如初。

    李昀一句话断了他的幻想:“可是我们没过去那一关。”

    “以后也不会”

    她想说,以后也不会再有‘我们’,可话说了半句,卡在嗓子眼儿,她与嬴昕对视着,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将伤人的本事练到了十成,谁料到头来还是场异想天开。

    嬴昕似乎对她按下未提的后半句话有所猜测,未免漫长的沉默再给她蓄足了将话说出来的勇气,他脑子里连忙转起来,想寻一个话题将这话锋引开,最后,倒还真叫他想起来了一个。

    “他叫李玄?”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道出,李昀周身一冷,说不尽百感翻涌。

    嬴昕见她看过来的目光十分警惕,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是在问自己,你是怎么知道的?于是他笑了笑,没等她直言出口,便解释道:“裴绍身边的孩子,年岁对的上,还是这个姓氏”

    他后头本想说,这还难猜吗?可一时提到了姓氏,这话便顺势拐下去了。

    他道:“你还是让他姓了李。”

    “他姓李,名正言顺。”她神色平静的说道。

    “嗯名正言顺。”嬴昕颔首过后,啧啧一叹:“只是对不住等天李氏。”

    李昀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冷下去。

    嬴昕笑了笑,微一忖度,忽然道:“前些日子,云骜给裴绍去了封书函。”

    她刚刚够到茶盏的手指僵了一下。

    他道:“他在信里替我问了问那孩子的情况,裴绍三页纸的回信,面面俱到,却唯独对那孩子只字不提。”

    听到这句,她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这就对了。那孩子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她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你甚至不该知道他的存在。”

    可我从来就知道他的存在呀!嬴昕心道,你忘了么,他与我流着一样的血,纵使天涯两隔,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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