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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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她的眼中迸发出的恨意,让元殊有些意外。
他看着倪氤不自觉落在小腹处的手,想起当初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不由皱了皱眉。
男人对着柔弱的女人,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尤其,眼前这还是个在他心里颇有地位,又一向不爱势弱的女人。元殊默默一叹,妥协的话刚要出口,那头内侍进门禀了句,暴室的人过来回话了。
元殊将人传进来,看了看倪氤,倪氤还当他是要自己回避的意思,刚刚起身要走,元殊却突然开口,叫来人有话就说。
倪氤见此,一边坐下,一边别过头去,嗤笑了一声,险些将元殊给笑怒了。
谁知,暴室这一回过来回话的人,与先头几回全然不同,从脸色到语气,皆是含着颤抖之意,不知是在怕些什么。
元殊最受不了这样子吞吞吐吐不干不脆的模样,斥了一句,叫人有话痛快说。
那人索性跪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小心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颂辰殿的掌事宫女,用了两番大刑之后,招出了些招出了些”
那人忽而重重一叩首,先道一句,请陛下恕奴婢死罪,随即终于道:“按那罪婢的说法,先帝自病入膏肓,乃至西归极乐,皆与贵妃娘娘有关!”
元殊猛然起身,双目骇然圆睁。
第四十五章 陈年老账()
身为颂辰殿的掌事宫女,凝情与死去的引商显然是不同的。
引商本为李昀侍婢,后于亡国时背叛主子,转投了嬴稚,不过半路主仆而已。
可凝情,确实打实是在芳仪帝姬身边从小侍奉到大的大丫鬟。
从芳仪殿到东宫,再到如今的颂辰殿,嬴稚手底下的作为,再没有一桩一件是她不知道的。
元殊深知这丫头的份量,是以从她口中道出嬴稚与先帝之死有关,便格外让他上心。
按照凝情的说法,主子深谙蛊术,除了今朝筹谋在太后寿宴上给肃王下蛊外,当年先帝所以一病不起,日渐加重,竟连朗月都回天乏术,也全是贵妃一手所为。
而她之所以选择下蛊,正是因为前朝禁蛊百年,无论医家、百姓,皆少有识得蛊术之人,以此法行事,外人看不出,自当不露痕迹。
“外人看不出,肃王妃也看不出吗?”
元殊听了回禀,命人将凝情提到凤和殿来亲自审问。亲耳听过这丫头对嬴稚的控诉后,沉默片刻,如此问道。
这丫头的话里带着漏洞。他想。
肃王妃出身嬴氏,如若嬴稚真是为着不露痕迹四个字而施蛊,那她对先帝施蛊倒还说得过去,可又如何会在肃王身上施这道蛊?
凝情上过大刑,此间已是气息奄奄,伏大理石地面上,强撑着呼吸给出了解释:“回,回陛下,盖因前朝,前朝明令禁蛊,即便紫泥嬴氏族中,也只是在每一代里,选上几个有此天资之人,授以蛊术。除此之外,余余者,皆不通。”
“贵妃娘娘她,她是被天平帝选中的的人,自小精习,至于肃王妃原不是该懂蛊术的人,奴婢也不知,王妃如何会懂得这些。”
得了这解释,元殊眉间一拧,搭在案上的手缓缓握紧了,久久未语。
倪氤在旁,看了他一眼,心里微一忖度,出口同凝情道:“凝情,你可是自小跟在贵妃身边的。”
她这一开口,元殊的目光便朝她看来。
倪氤接着道:“本宫听了这些话,且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本宫这心里却因此生出些疑惑来。”
“你在暴室受刑,审的是贵妃谋害肃王一桩,就算你是受不住刑罚吐露了真相,何以却连谋害先帝的陈年老账也一并翻了出来?”说着,她看了元殊一眼,继续道:“须知肃王殿下福大命大,到底是脱了险,以贵妃的身份,即便有此罪名,也未必必死,可这谋害先帝的罪名一出”
“若经查证属实,你家主子,可是当真活不了了。甚至以此,还会牵连北地,牵连千尊万贵的等天李氏,这些,你不明白?”
这后头的两句话,倪氤不说,元殊还未想到,可经她这样一提醒
对于一直有心压制等天李氏的皇帝而言,可谓醍醐灌顶了。
元殊心头一动,看着倪氤的眼神深了许多,不过他倒也等着凝情对此的回答。
“奴婢明白。”凝情勉力支起身子,朝着帝后磕了个头。
她道:“奴婢忠心主子多年,从无二心,即便此番原也咬着牙,不愿说出一个于主有害的字,否则,也不必等到两番大刑之后,方才松口。”
“可是却未想到,奴婢的一番忠心,落在主子眼里,却是粪土不如。早些时候,主子主子竟派了人来暴室,意图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这”倪氤作势品了品这话,转头同元殊道:“陛下,贵妃如今封宫禁足,便是有斩草除根之意,恐也有心无力罢?您看这丫头的话”
元殊睨了她一眼,目光不善,没说话。
倪氤讨了个没趣,默默一挑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倪氤这个问题,他心头却也自有计较。
嬴稚生在九霄宫、长在九霄宫,二十多年,想来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一个比她更熟悉这里的人。这般长久的经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封宫禁足不算什么,往外递个消息下个命令,都不是绝无可能之事。
可此刻,这些事情,却全不在元殊的顾念之中。
凝情的话是真是假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凝情有这番话,那么无论他如何处置贵妃,便全有了道理。
“来人。”
许久之后,元殊唤了内侍过来,吩咐将凝情妥善安置好,在圣意未有决断之时,绝不准她断了这口气。
内侍领命,着人带了凝情下去。元殊顿了片刻,忽然对倪氤道:“朕一直很好奇,你图的是什么。”
前头还在说贵妃、说蛊毒,这会儿他却无端端的来了这么一句,看似突然,可心照不宣之人,却并无讶然之意。
倪氤稳稳的饮了口茶,略带叹息道:“臣妾好心提醒您罢了,若是早知道惹您起疑,同凝情那几句话,倒不如不说了。”
她话音落地,元殊立时道:“帝宫里没有好心。”
倪氤微微一顿。
他目光森利的看向她,“只有一己之心。”
这两句话对么?
倪氤想着自己,觉得‘没有好心’这句是对的;再想一想阳乌倪氏,又觉得这‘一己之心’一句,却是大错特错。
“皇上是这样以为的?”她搁下茶盏,微微一笑,同他对视言道:“那也合该您是孤家寡人。”
元殊走了。
带着一身隐忍的不善,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了。
“小姐,”露岩过来,站在倪氤身边,目光追着外头,忧虑道:“您看,皇上信了吗?”
“信不信有什么要紧。”
倪氤起身,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道:“原本,我收买了凝情那丫头,布了这么一场戏,也就是为了给元殊一个通过发落嬴稚、震慑等天的机会罢了。元殊若有心,即便他对凝情的话有疑虑,也会乾纲独断,认定凝情的话就是真的。”
她转头俏皮的看了露岩一眼,道:“是以你这问题,合该改作,元殊有没有发落嬴稚的心。”
露岩点头,从善如流:“那您看,他是有没有呢?”
倪氤挑眉,但笑不语。
当晚,颂辰殿的大门,开了。
元殊只身进殿,一路走到内室,就看嬴稚呆愣愣的在妆奁前对镜而坐,瞧那架势,不知已经多久了。
她一声体面华贵的宫装,妆容皆整理的细致妥帖,恰如当年大齐立国,元氏入宫,他第一次在类阳殿见到她时。
这副景象,让元殊意会到了些什么。
“你这是何意?”站在嬴稚身后,他皱起眉,出声问道。
“成全你。”她道。
三个字,干脆利落,一改她往日在他面前费心讨好的模样。
元殊盯着镜中看了一会儿,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他问:“你那丫头在暴室里说的话,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嬴稚回了回神,抬手对着镜子,扶了扶簪花。
她轻轻笑了一声:“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元殊不自觉的心头一紧,这句话背后藏着何种含义,他并非没有领会,只是他也不知自己这会儿对着面前的人,究竟抱着何种心情,终究执意问了句:“为何无所谓?”
她说:“人争不过命,我认命了。太累了。于这人间,也再没有留恋了。”
她这两句话,落在元殊耳朵里,是她对情爱的求而不得,终究认命。可嬴稚的本意,却并非全然如此。
“你一定以为,我是机关算尽,得不到你的心,如此方才有今日心寒心死。”她说着,见元殊没有回答,也不强求,只是笑道:“其实并非如此。”
她坐在那儿转了个身,面对着元殊。
“表哥,我确实很想求你的心,但这辈子从许多许多年前便已注定了,这天下间,唯一能折损我的,只能是,李昀。”
元殊声音一沉:“李昀?”
嬴稚笑了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了——又或者,她是从未这样笑过。
“我和她年纪相仿,她只大了我几个月。她刚要来九霄宫时,我隐约还记得,一早听到这消息,我还很开心。父皇膝下子嗣不多,亲生女儿只有我一个,再就是漱华,小孩子家,总是喜欢玩伴的。”
“可等她真来了之后,我的想法便不一样了。”
她说着,目光直直的,痴痴的,看着元殊问:“你能想象到我有多恨她吗?”
“我恨她——比你恨羽雁、恨太后、恨冯氏、恨我的份儿加在一起,都更要恨上百倍。”
元殊不爱听这话,可却又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句同李昀有关的话。
沉吟片刻,他问:“她待你,当真十恶不赦?”
“不。”嬴稚摇摇头,“她待我极好。”
说这话时,嬴稚忽然间想到,当年裴绎将等天令给自己时,曾说过的话。
李昀待她,其实当真是极好,甚至是极信任的。否则,她又如何会懂得辨认等天令真假之法呢。
她哼笑一声,问元殊:“我眼中所见,羽雁王曾经也待你极好,不是吗?”
元殊眉头一紧。
嬴稚不过举个例子,并无意挖苦他,缓了口气,接着道:“她待我好,又有什么用?在她没来之前,我的父皇、我的兄长,这九霄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待我最为珍视。可她来了之后,整座帝宫,待我好的人,就只剩她一个了。”
元殊微微一怔,随即,眉眼间渐渐化开了些许疑云。
原来如此。他想。
第四十六章 畏罪自戕()
说起来,芳仪帝姬五六岁之前,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她对那个年纪的记忆不甚清晰,但李昀来了之后,她头一次尝到冷落的味道,那就是个太过鲜明的节点,前头不记得的时光有多快乐,她永远都不可能记得了,可在李昀之后,她有多不快乐,她却也永远无法忘怀了。
“论身份,她是等天嫡女,我是帝王亲女,先就是一层君臣之分,她比得了我?”
嬴稚这样问着元殊,自己都觉得可笑。
“论亲疏,她出身权臣世家,本该为臣为质,受尽排挤忌讳都不够,可你知道我的亲生父亲、亲生兄长,他们都是怎么对待她的?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吗?”
平日什么好东西贡上来,他们最先想到的总是李昀,自己凡有所得,皆是李昀挑剩下的,又或者,就是李昀相赠的。
从李昀到了嬴宫之后,自己父亲所有的照拂教导都给了她,自己兄长所有欢喜玩笑都是与她一起。
那些年,类阳帝姬每有病痛,天子皆衣不解带守在病榻之前,亲自喂药照料,直至其痊愈安康,无一次例外。
太子嬴昕,更曾数次为类阳帝姬的好恶以身犯险。最邪性的一回,是李昀养的那只银狐在围场跑丢了,侍卫苦寻无果,嬴昕不顾冷霜大雾,直接自己进了深林,一日一夜后方才带着那只银狐与一身的伤痕闯了出来。
那一行,险些折了皇太子的性命进去,可当嬴帝知道他所作所为是为着李昀的欢心,登时便将满腔的愤怒戾气消化了,把那顿没来得及落在嬴昕身上的鞭子,全变成了赏赐堆进东宫。
“你听听这些,你觉得可不可笑?”嬴稚问元殊,可没等元殊说话,她又自嘲一笑,“真是蠢货,我问你做什么,你同他们有什么不同,自然是见着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落在李昀身上方才满意。”
元殊微微动了动嘴唇,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