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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平安京夜话-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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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拼命挣扎着,双脚不断抖动。

    死如龟蜕,如剥离血肉,痛楚不可名状。

    她曾听说有位老太太,瞑目之时痛苦挣扎,连脚上绣花鞋的挣脱了。

    此种痛苦,今日终于降临己身……

    “郡王妃!”

    “夫人!”

    耳边传来呼唤声。

    她渐渐回神,纤巧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掀了床帘站在她面前。

第20章 人面疮(二)() 
沈氏心仍在剧烈的跳动,她抚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梦中那番窒息的滋味仍在身体中徘徊未去。

    纤巧担忧的面容在灯火中有些模糊,“夫人,您是被梦魇住了么?”

    沈氏陡然发怒,一手朝那油灯推去:“贱人!明明知道我见不得光,居然点灯,是想害死我么!”

    “啊~~”那油灯一倾,滚烫的油溅了纤巧连脸带手小半个身子。

    被重重帷幕遮住门窗的房间又恢复了黑暗。

    纤巧滚在地下呼痛。

    沈氏觉得左肩又痛起来,肿胀难忍,扯着头上筋都发炸,恨不得挥刀将痛处砍了去,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丫头。

    “去!去请郡王来!”沈氏声嘶力竭的痛呼道:“快来人啊!”

    时隔多日,在接到云居院称沈氏已卧床不起的消息后,赵元泰终于再次踏入云居院。

    自上次他插手后院事务后,沈氏身为正室的权柄和威信大跌,云居院许多命令已无法出自家院门。

    赵元泰觉得沈氏已经得到足够教训,这次的求见,应该是放下身段向他服软。

    作为世子之母,赵元泰还是愿意再给妻子一次机会。

    跨入云居院门时,正是午后。

    已然立夏,阳光炽烈,有些微微的炎热。

    这次丫头将他引入沈氏的寝殿。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赵元泰疑惑的看着里面漆黑一片,转头看了下门外日在正中,几乎疑到现在到底是何时。

    门被关上了。

    桌上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如豆。

    沈氏躺在里面的床上,重重帘幕遮挡,连人影都看不见。

    “什么味道?”

    赵元泰闻到这房间内有股象死老鼠一般的奇臭,偏又混着霸道的麝香、苏合、龙涎香等香料混合的香气,让人生闷欲吐。

    “你这是搞什么?上次来是,天光大亮着就点了烛火,让人都要热得流汗;这次外面日头正好,你却遮得象晚上,到底想怎样?”

    床里传来沈氏虚弱的说话声:“妾得了怪病,一直不见好,此时病症转变,见不得一丝儿光,求郡王见谅。”

    “我请宫中御医来看,却被你赶走了,只信着你自家不知哪找来的江湖郎中,如今还不好,倒要怪谁?”

    “妾一介妇人,见识浅薄,求郡王只看着往日夫妻情好的份上。”

    见沈氏一再谦卑,说话的声音又有病中柔弱,赵元泰忍不住心软了几分,捂住鼻子问道:“你又找我来,有何话说?”

    听沈氏喘息了几下,“上次妾对郡王说,那个真珠姬有假,郡王可曾去查了?”

    “还用查什么?你不知道她已入道为女冠了么?官家进赐郡主位,封做‘长平道人’,请她入宫论道住了三日呢。”

    赵元泰说:“皇宫是周天大衍阵的中心,禁制何等厉害,若是妖鬼之身,如何能进入。更何况,她还与官家供奉的章法师和白法师都见过面,那等大能都未发现异样,如何有假?”

    沈氏不可置信的叫道:“什么?她当了郡主?那个小贱人!居然还晋封了?凭什么?允贤如今连县主都没捞到,还是个白身,这个微贱之女,凭什么成了郡主?她何德何能,要我的孩子给她行礼,叫她姐姐?”

    赵元泰闻言,立时冷笑,“听听你这话,果然是因为嫉恨真珠,谋害她不够,如今还想诬赖她么?因着你这嫡母不慈,害得她要出家当道姑,她忍气吞声,为着这家的安宁,已决定三个月后乘船去倭国,这下你满意了?”

    沈氏方才依着枕头勉强半坐起来的身子,此时一激动歪倒扑在床上,“妾没有!妾指天发誓,绝不是诬赖她!那个真的不是真珠啊!它必是要害人,有心拖延,等得三个月,只怕我们全府上下都已被害完了!”

    “你不就是想除掉她!若除不掉,叫我忌讳了能赶走也是好的,不是么?”

    “妾真的没有!”沈氏已经带了哭音。

    她焦虑而狂乱的细细碎碎念叨:“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难道她是比宫中法师更厉害的大妖?那怎么办?谁还能降服得了她?她入府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允泽啊,我的允贤啊,如何是好?躲回娘家她会不会追去呢……”

    赵元泰只觉得沈氏疯疯癫癫,又可气又可怜。

    “若你无其他可说的,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吧。”

    “不要!”沈氏凄厉的一声呼喊,如同濒死,叫得赵元泰鸡皮疙瘩全身而起,“郡王信我,那个‘东西’真的不是真珠姬啊!”

    赵元泰已不耐烦,“你到底为何如此肯定,她不是真珠?”

    “因为。”

    “因为……”

    “因为真珠在这里。”沈氏的声音中含着无尽恐怖。

    “她就在这里啊——”

    幽黑宽阔的大殿中,那豆唯一的灯火,忽然摇摇欲灭,而四周并无风可入。

    赵元泰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袭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牙齿有些发磕。

    沈氏的声音幽远,“她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啊。”

    “真珠明明在繁花院,身有影,体有温,能说能笑能动!你说什么混话!”赵元泰极惧转怒。

    “郡王,你能进前来么?”

    赵元泰忍了忍,上前捧了那盏油灯,慢慢朝床那处走近。

    每走一步,灯火就摇曳一下。

    越靠近床榻,那股死老鼠的腐臭之味就越浓,闻了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忍不住解下腰间香囊,放在鼻子下呼吸。

    似乎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时远一时近,好像隐藏着某种怪物,随时会从黑暗中显出身影。

    赵元泰磨磨蹭蹭,终于行到沈氏床前。

    那帘幕重重叠叠,他不知为何很不想去掀开面对。

    这犹疑之间,听沈氏在帘内幽幽说道:“上元节过没多久,我便见到她了。”

    算算日子,正是真珠在钱家上吊自尽的那一天。

    起先,还是入夜后在黑暗中的角落中,看到一个如淡淡白雾状的影子。

    偶然得见的人,仔细看时却看不到了,多半以为是自己眼花。

    后来,白影越来越浓。

    渐渐能看出人的轮廓。头、躯干、四肢,接着是发髻、衫裙、绣鞋、衣带、手指,然后是眉眼、鼻梁、嘴唇、指甲……

    越来越细致。

    那时,她才认出是真珠。

    最开始只能出现在黑夜,后来白天照不到光的地方也会出现,后来已经能在白昼行动自如了。

    而且每一天都里她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什么事都没做,就那么看着你。

    面容惨白,目光空洞无神。

    赵元泰咽了咽口水,“离你越来越近,那,现在呢?”

    “现在,她就在这里啊!”

    帘内忽然伸出一支瘦骨嶙峋的手,将赵元泰牢牢抓住,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又不敢太过用力,怕熄灭另一只手上举着的唯一光亮。

    帘幕被扯开,赵元泰看见扯着他手的主人。

    腐臭之气越加浓郁了。

    黑长的发丝凌乱的扑满大半床榻,沈氏趴在床边,在这点灯火中抬头朝他看来。

    仿佛已是垂暮之年的老妇,面容上尽是干瘪的皱纹,眼睛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已经痩得如个骷髅一般,她黑黝黝的嘴唇张开,吃力的说道:“你的女儿真珠,就在这里啊。”

    沈氏另一只手将衣领掀开,左肩上一片血肉模糊,看不太清。

    赵元泰又恐惧又忍不住要去看。

    看伤处边缘的痕迹是被反复被利刃挖割过的伤口,中心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真珠,你爹爹来看你了。”沈氏声音中带着诡异的笑意。

    灯光朝那蠕动的部分照去。

    那堆血肉中间,一张人脸突然呈现在赵元泰眼前。

第21章 人面疮(三)() 
只有常人的脸二分之一大小,但那眉眼嘴鼻,的确是真珠的容貌。

    那双眼睛转动,森森的瞧向他,嘴唇咧开一个笑容,吐气开声道:“爹爹。”

    “啊啊啊——”赵元泰被惊吓到极致,拔腿狂奔而出。

    油灯跌落在地上,大殿之内唯一的光源晃了两晃,“扑哧”一声熄灭,重归于黑暗。

    清风楼中。

    “人面疮?”

    赵元泰问道,“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疾病吗?”

    黄御医“呲溜”珍惜的吸了一口桂花酿,这酒度数低,绵软顺喉,桂香沁人心肺,他因是医者不敢多喝,因此每次饮酒总是格外香甜。

    “我行医这么大把年纪,也是未曾见过,只是师门祖籍上有过记载。说这人面疮,乃是怨气所化,附着在憎恨之人身上,至死方休。”

    “就没个医方能使么?”

    黄御医沉吟道:“据说这个病症脉象显示是因风寒湿三气凝合,因此开的方子用辛热疏散的药剂,初时用流气饮,久病用大苦参散,不过那纸记载上却未记录患者后来的情况。”

    “也不知是否对症,患者是死是活。”他抬眼看看左边大口大口灌着剑南春的白法师,“病因既然是怨气所化,那可不是对了这老儿的口?我们双管齐下,一起试试先?”

    黄御医眼睛直冒精光,显得心痒难耐。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病症让他期待不已。

    “长平道人入宫时,我曾与她闲谈过几次,”白法师说道。“灵气充沛,端正平和,绝非妖鬼之类。”

    赵元泰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长平道人说的是真珠,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白法师头发花白,修行有道,面容红润未见一丝皱纹,他夹了一筷红烧羊肉慢慢嚼着,“既能入了京城大阵之内,可见这鬼是与你家郡王妃有因果的,按我门中规矩,无法强行祛除代替这番因果,只能让郡王妃诚心忏悔,我再在旁说合,许些法事经文,劝那鬼愿意化解这股怨气,却也不能保证必定有效。”

    他目光深远,“至于为何化作长平的容貌,必有内情,倒要好好查探一番。”

    三人是忘年交。

    因性情相投,三个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男子,在寂寞的宫廷中抱团取暖。

    赵元泰遇到事,自然向朋友们求助。

    三人在潘楼用过饭后,一起去了安定郡王府。

    径直进入云居院中。

    因涉及阴私之事,斥退了所有寝殿服侍的下人。

    再次踏入被封闭的漆黑一片的房里,赵元泰仍是惧怕不已,有些脚软的紧紧贴在白法师身后。

    白法师抓了这大殿的空气一把,放到鼻前闻了一闻,“嗯,好重的阴气。”

    “按你所说,原先这鬼还未附在郡王妃身上,不能在有光的地方出现,因此你前次来时,郡王妃命宫殿内外都点燃灯火;到后来,鬼阴气日盛,力量越来越强,此时已经与郡王妃合于一身,见光则如冰雪消融般痛楚。”

    三人每人手里提了个“气死风”灯笼,小心翼翼朝床榻走近。

    床上的沈氏几乎不成人形,若不是嘴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几乎以为那是一具干尸。

    饶是赵元泰心中对沈氏抱有怨恨之意,此时也忍不住可怜起她来。

    “丽珠,丽珠?”他忍不住如当年婚后情好之时一般,唤起了沈氏的闺名。

    没有回应。

    黄御医将自己医药箱打开,取出自己家什,“她昏睡了也好,正便宜我们行事。”

    先取了一个青色小垫枕,为沈氏把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拨开嘴唇看了舌头。

    “嗯,果然是阴湿寒气甚重啊,这个脉案我得好好记录一下。”

    最重要的是看那人面疮的患处,黄御医期待又兴奋的,轻轻将沈氏衣领拉开。

    “你看看,这就是讳疾忌医的下场,自家胡乱割这疮口,瞧这肉都烂了。”

    一经掀开,那股腐臭之气愈加浓郁,赵元泰简直要避过气去,强忍着看他行事。

    “真神奇啊,”黄御医啧啧称奇,“这疮面怎么长得,居然真的是个人脸呢。你说还听到它开口说话啦?”

    说着,他那着手中那片为沈氏看舌苔的小木片去戳了戳那张人脸。

    原本平静的人面疮忽然开始蠕动。

    那张脸上的眼睛突然睁开,瞪着三人,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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