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夜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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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贤年纪尚小,只管牵着哥哥的手,睁大眼睛看看大姐,又看看大哥。
真珠含笑对兄妹俩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三人朝里走去。
不多时,便有郡王府贴身女使前来告罪,“郡王妃身体不适,夜里寒凉不好见风,请女郎和郎君在房间外遥遥问安便好,以全孝意。”
允泽焦躁:“母亲到底是什么病,为何还不肯见我等?”
那女使耐心劝阻,“郎君请放心,郡王妃是染了时气,一直在请宫中御医调理,已是逐渐好转。郡王妃是担心过了病气给世子,请体谅娘娘这一片为母之心吧。”
允泽无奈,只得委委屈屈跟在真珠身后,三人一同在寝室外行礼请安,然后退出,各归自家院落。
澄月看见真珠回头看了云居院一眼,问道:“县主在看什么?”
真珠微微摇头,“没什么,就看那院子的气有些杂乱而已。”
回到繁花院中,真珠立时丢了那副端出的贵女身姿,从樱桃树上将樱桃子抱下来,众人欢欢喜喜进房吃睡前甜品。
真珠只点了道糯米藕汤。
将那新鲜的莲藕洗净,孔洞间灌上糯米,中间加一点点金丝蜜橘调味,微火将这糯米藕加水慢慢炖熟。吃食将藕切片,加入蜂蜜,撒一小勺去年腌制的糖桂花,又香甜又软糯。
朝藕中灌糯米是真珠说的法子,后世糯米藕虽然常见,此时尚未被发明,原先是用蜜、麝香和粉调制成糊灌入其中,叫灌藕,真珠吃不惯。
真珠满意地细细品味这与后世相差无几的风味,看来某些曾经乱入过这个时空的前辈们,并没有放心思在这些吃食上呀。
虽她只点了一例,小厨房自然不会怠慢县主,真个只送一种甜品来,又看着配了花果蜜饯、五香糕、糖蜜酥皮烧饼攒做一盒,这几样倒是纯正的宋国风味了。
小厨房的厨娘、伙计们一天的工作到此完事,在厨房也借着地方煮点自家吃的东西。吃过之后便熄了火,收拾家伙,各自回去安歇。
其中有一人,乘众人不注意,却偷偷溜到云居院一个小角门里。
那边也已有一人在等着。两人相会,嘀咕了几句,这人将近日发生的繁花院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又偷偷溜回去。
几日后,安定郡王应酬完后归府,本打算去近日宠爱的新美人房里,却被云居院的人拦下。
此人容貌普通,但气质高贵,举止赏心悦目,是沈氏最信任的侍女纤巧。
“郡王,夫人有请。”
赵元泰虽有些不耐,但对正室面上的尊重还是有,便依言转去那边。
路上随口问纤巧道:“夫人的病情如何了?听说我请来的黄御医被你们拒了是怎么回事?”
纤巧小心翼翼回答,“黄御医是男子,夫人是身上有疾,不愿让男子望诊,沈家那边有个世代为女子看诊的医婆,我们请了过来,很是对症,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赵元泰本就随口一问,听后也不在意。
此时刚到黄昏之时,跨入云居院时,却已处处点上了火把。
进入客厅,更是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赵元泰全身不自在,这么多火点着,居然硬生生把他逼出汗来。
室内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不知又混杂了什么气味,让人闻了觉得憋闷。
他便有些不耐烦来,未过多久,来了两名侍女先搬进来了一座四时花样屏风,珠帘后一阵环佩叮当作响,郡王妃沈氏在侍女搀扶之下慢慢走了出来。
“因你病了,你我夫妻许久未相见,怎么还要竖个屏风挡着。”赵元泰说。
屏风之后沈氏影影绰绰的身影吃力的弯身行礼,然后道:“妾久病缠身,容貌难堪,不敢以此见良人啊。”
赵元泰知沈氏出生世家,处处自持身份,不肯失仪人前,行事一板一眼,端方守礼,也不为怪。
他便先慰问了下病情,寒暄两句,再开口问道:“夫人特地请我来,不知有何事?”
那边沈氏沉默半晌,挥挥手,室内所有侍女都退了下去,只余他们夫妻二人。
“妾怀疑,如今繁花院住的那个‘真珠姬’,不是人。”
第17章 相疑(二)()
赵元泰正端茶欲饮,闻言手一滑,险些跌了杯子,“夫人此言何意?”
他想了想更觉得不对:“真珠是我亲生女儿,虽然遭逢前事性子有些变化,但人有影有热气,如何就不是人了?”
屏风后传来沈氏的声音:“郡王亦觉得真珠性情变了么?”
“遇到那些事情,性子变得如何古怪都有可能。”赵元泰说道:“倒是你,我知道你不喜她,可也不该放纵家中下人乱传话,那不是逼她去死么!”
沈氏的声音急促起来,“嘴长在人家身上,遇到这种丑事叫人家如何不议论,京城街头巷尾都传遍,怎么就是我放纵的了。”
她喘息了几口气,“我好歹也疼过她几年,看着她长大,便是我后来有了允泽允贤,心里自然和亲生的两样,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何曾苛待过她?”
“只是,她性情变得也太大了。别的不说,若是真正的真珠,早已一条白绫了结自己了。”
赵元泰怒而拍桌,“你就这么盼望她死么?”
“她不该死么?”沈氏声音嘲讽,“她若自己死了,少了多少事,宫中也不至于为难了吧。难道你敢说心中没有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胡说!”
沈氏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接着说道:“还有更加异常的呢。”
繁花院中不合季节怒放的花,也从未听说过何处温泉能有如此成效。
突然出现在院内的樱桃树。
近日采买的各种名贵药材和香料,据说都是有助于修行之物。
斥退所有下人入内院,只留两名侍女,成日不知在里面偷摸做些什么事。
“最令我惊疑的一点就是,妾曾有心试探,询问过她昔年旧事……”沈氏说。
“怎么,她答不上来么?”赵元泰听着也有些害怕起来。
“不,她什么事都说出,”沈氏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抖,“但是她没有其中的情感,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妾记得,说真珠曾经自杀过一次,已是死了,然后复生。妾就想着,活过来的或许已经不是真珠了,是什么东西借她的身体,这个身份,躲避过周天大衍阵法,在人间活动。”
“‘它’或许谋求更多的东西啊!若是要害我们全家怎么办?允泽允贤怎么办?若是日后进出宫中,害了官家,岂不是连累我们家?”沈氏一时激动,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滑落。
赵元泰连忙起身上前,想越过屏风去扶她,却听见屏风后传来沈氏凄厉的喊声:“不要过来!”
那声音犹如野兽濒死的呼喝,赵元泰悚然止步。
潜意识告诉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得好,那里,似乎有很恐怖的东西。
沈氏喘着气自己费力的爬上椅子坐好。
赵元泰无论是对沈氏所说的话,还是古古怪怪的沈氏本人,都多了一种不安的恐惧感,只得勉强说了句:“或许是你病久了,想得太多。你好好休息吧。”
沈氏在他身后喊道:“郡王!求你入宫请法师来除妖啊!相信妾说的话吧,‘它’真的不是真珠姬啊,不要让她害了我们的儿女啊!”
赵元泰落荒而逃。
所以,他越来越不想呆在府里了。
过得几日,赵元泰从外头回来,此时府里满园春色,草木生出嫩绿的枝叶,甚是赏心悦目。
一转眼,看到繁花院墙头露出的花红柳绿,再看看园中的草木淡绿,简直不象是一个季节,就觉得寡淡无比了。
思及沈氏当日说的话,他心中一动,转身朝繁花院中行去。
因周天大衍阵的存在,赵元泰倒不怎么害怕会出事。
身为大宋皇族,对于国师所立的这个大阵,他比其他人有着更深的了解。
周天大衍大阵遵循天道而立。
有过重大杀孽的或是力量太强大的妖鬼一般无法入内。
通过契约或是特别的“引子”某些方法可以进入,但进入的妖鬼会受大阵限制,一旦使用超过限制的力量,会被大阵排斥。
与人类产生恩怨因果的可以入内。
走到内院时,真珠已带着一对双胞胎侍女在门口迎接。
赵元泰和颜悦色,将真珠挽起:“想着多日不曾见你,就过来瞧瞧。”
“有劳爹爹记挂。”
真珠引着安定郡王入了花厅,路上赵元泰着实看了那棵樱桃树几眼。
不仅是这棵树,院中其他的草木,都以一种蓬勃的生命力生长着。
山茶花和芍药,不仅颜色鲜艳如火,花朵开得还象海碗那么大,初看还以为是牡丹,甚是罕见。
蔷薇依着墙爬了满壁,如同一幅巨大的织锦。
栀子花更是香气醉人。
无数蜂蝶在其中起舞。
韶光极盛。
赵元泰心中不安,“盛极而衰,不合天时,莫非真有些古怪?”
入座后澄月奉茶,寒暄几句后,父女俩面面相觑,无甚话说。
赵元泰咳嗽一声:“这些日子以来,让你受委屈了。”
真珠乖顺的回答,“我过得很好。”
赵元泰忍不住和真珠聊了些小时候的事,真珠因要翻看原主的记忆才能照着回答,难免有种仿佛在陈述他人之事的冷漠感。
难道真的被沈氏说中了吗。
赵元泰一边想,一边又问道:“这院里忽然多出一棵樱桃树时怎么回事?我问过府里管事,并无人来栽种啊。”
“是我从外面搬过来的。”真珠回答。
“就你们几个弱女子么?如果搬得动?”
真珠静静的望着赵元泰,府中异状已遮掩不了多久,现在也有了些许自保之力,或许是快到脱身出府的时候了吧。
她垂下眼帘,“是我用法术搬回来的。”
“哦,你搬回来的。你说什么?”赵元泰的脸僵住了,才反应过来话语的意思。
“女儿于生死关头,蒙仙人传授天书,已是修道之人。”
“什么?!”
真珠一直着重修炼的是《太上洞庭经》的人卷,强化肉身;其次是地卷,以术法为主,使用少许灵力,便能调动自然中五行之力,御使鬼神,她可借此在短时间内拥有自保之力。
天卷的修炼神魂之法,她原本想着先练前两卷打好基础再慢慢开始,前一阵子因好奇随意看了几眼,按书中所说修出了一点神识来。
一探脑海中那本《太上洞庭经》本体,居然发现书里有一个四十格的空间,就象游戏中的包裹格子一样,能存放东西。
真是体贴。一些贵重的修炼相关的东西,都被她收入其中。
上次在谢家,就是凭借这个空间,轻易将樱桃树收入,后栽到繁花院里来。
见赵元泰满脸不可置信,真珠笑了笑,随手拈起桌上花瓶中一枝有些蔫了的山茶花。
这是一朵粉色的山茶花,花瓣边缘粉白,内里是更鲜艳的粉红色,有个名堂叫“女儿娇”,也是现下流行的名本。
第18章 相疑(三)()
手中渡过一丝灵气。
那朵山茶花在赵元泰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重新绽放。
花瓣娇嫩可爱,如同晨起刚从枝头上摘下时的光景。
随即又开始掉落,一片片的花瓣颓然落枝,让人心生惋惜。
接着,光秃秃的枝头上又长出一个绿色的小鼓包来。
渐渐变大,颜色也渐渐朝棕色转变。
“结果了?”赵元泰试探着伸出手去戳了戳,那颗果实“咔嚓”一声裂了,露出两粒茶籽。
“我看爹爹也是爱花之人,不如拿去种种试试,开出来不比那些名本差呢。”
赵元泰爱惜的摸摸手掌中的茶籽,“居然不是幻术。”小心翼翼的收到腰间佩戴的锦囊里。
“下月初一,我便会以县主身份上表宫中,请求入道为女冠。然后,我会向人请教学习倭语,三个月之后做好准备,乘夏季季风坐船出海去倭国。”
赵元泰一惊:“何至于此。即便是修道,在府里不也是很好吗?”
“爹爹。”真珠垂下眼帘,面容无喜无怒,“母妃行事,爹爹真个半点不知么?”
“这府里,已经无我容身之所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居然疑你母亲!简直大逆不道!”赵元泰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火起:“她就算再不好,也是我的正室,昔年也曾抚养过你几年。如今虽然冷淡了些,但你吃穿用度何曾短过些许!你把这个家当什么!”
真珠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