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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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容添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直勾勾盯着我,“为何要这样忍着?所有人都可以轻贱你、诋毁你、唾弃你,愈加肆无忌惮,为何不反击?”
“因为你!”我脱口而出,“因为你承诺要带我离开,所以我一直在等。他们如何对我都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过如今,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他牵住我的手,引着我穿过喧哗人群、无视那些丑陋鄙俗的话语。直到回到郊外的客栈,他深深叹口气对我说:“我恨自己当时为何不带你一起走,否则,你不会受这么多伤害。”
我望着薄凉暮色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哀怨问:“那你还要我这朵残花吗?”
“或许是注定的,老天从不让我如意。”他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目光坚定,“可我还有几十年的命,我就不信,余生中将你这样紧紧抓牢,我还得不到幸福!”
第八章 110、惜余欢…8
尽管心里有万分担心,可碍于华容添,我没有再提及罗净,只在夜深人静时默默替他诵经祈福。
途经山谷,我心中一动,带华容添进谷去看那株桃花。马蹄嘚嘚在空谷回荡,小溪的一半被冻住了,一半还在流淌,咕咕咚咚地响。
我的桃花树已经秃了,张牙舞爪地伸着枝桠,那树干上的诗句反而更显眼。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我冲他狡黠笑道:“这就是我了。”
华容添凝视着树上的诗句,蹙眉问:“这是谁写的字?”
“好多年前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可是和你的笔迹那么像,或许是你的前世呢?”
他神情迷惑想了许久,“这确是我的笔迹。我似乎也来过这里,几年前下江南,误入这山谷了。”
“我知道,那时候我便在这里看着你们。”
“在这里?”华容添指指树。
“是啊,我就在树里面。”说着,我周身散发出一阵光芒,融入树中。
“于归!”华容添紧张唤我,我在树里面咯咯笑起来,“我在这里呀,可是你看不见我。”
他也松了口气,微微笑着伸手抚摸树干,“原来我们的缘分很早就开始了。”
我从树里出来,指着树上的字:“说不定,这诗句是你前世留下的。”
“人真的有前世?”
“当然,六道轮回。”
“那么……下个轮回我还会遇见你吗?”
“我是树,花草树木不是六道众生,我们没有轮回。”
“什么?”华容添猛地抓住我的手,“这一世之后,你要去哪里?”
“也许……”我这一世不能成仙便要灰飞湮灭,却不能告诉他。“也许还是一棵树。容添,别想那么多,只要我们珍惜这一世,就足够了。”
我顺势往后倚靠在树干上,含笑望着他,“若我们能在这里盖一座小院住下该多好。”
“待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好?”他走近,搂住我的腰。我将头枕在他肩上,冻得通红的双手往他怀里藏,羞答答捏着嗓子说:“难道就只有两个孩子么?”
他的手臂一紧,将我箍住,“要不我们就地生儿育女也可。”
“啊……”我一边惊叫一边逃开,他笑得合不拢嘴,笑声在冰寒的山谷中回荡出暖人的愉悦。
走到半路,雪纷纷扬扬下了起来,人马难行。我施法,瞬息之间连人带马一起到了苏州。
苏州城外的湖畔坐落着一片民宅,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远远便看见雪姣带着紫葳和京墨在湖边堆雪人。
孩子们看见华容添自然高兴,欢呼着奔来。雪姣却一直在看我,渐渐的眼里盈满了泪。我走到她面前笑着说:“我又来打扰你们了。”
雪姣微微吐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姐姐,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我想我是放不下他了。”
“反正我已经习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倒也清静多了。”她拉住我的手,却无端端令我觉得尴尬,从今以后,我要与她共侍一夫吗?侧头一看,发现华容添正微微蹙眉看着我俩。
房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雪姣引我去了一间房,床榻上收拾了一个包袱。她拎起来抱在怀中,平和对我说:“这间房是你的。”
“那你呢?收拾东西作甚么?”
“我要走了。”
我一惊,问:“去哪儿?”
“我不会写字,没法留信,也不知道面对他要说些什么。于归,你替我告诉他,今生,做了他的女人……我后悔。”她目光坚定看着我,再不似从前那般柔弱。“我总是嫉妒旁人的夫妻情深,或许当初我不选跟他走,现在会过得很幸福。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想再继续延续这个错误。”
“你一个妇人,能去哪儿?”
“我已经看破了,唯一的想法,就是遁入空门、削发为尼。”
“出家?!”我惊呼不已,拖着她的手不肯放。“可是你……你走了,紫葳怎么办?”
“王爷虽然不爱我,却是真心疼爱紫葳的,还有你,今后,你就是他们的娘。”
“我?我不会当娘啊!姐姐,你别走,如果因为我,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倒不如让我走。王爷在感情上是很自私,可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若你真的想好了,就跟孩子们告个别罢。”华容添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站在门外的,神情平淡。
雪姣几乎像冻结的冰雕一样,纹丝不动。
我面带愠色质问他:“容添,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雪姣姐姐还为你生了个女儿,你就这样不管她了么?”
华容添带了几分自嘲道:“各人要走要留,我这一家之主说了并不算数,悉随尊便。”
“王爷……”伴着一声轻唤,雪姣的泪落了下来,“若我和她们一样,早已离去,为何要陪你到现在?”
“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华容添素日骄傲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歉意,“若你早些离开,我还能拿出些钱财分与你,可如今……”
“出家人,要钱财做什么?”雪姣抹了抹眼角,微露笑意,“早在京城,相国寺的罗净大师就说我与佛有缘,劝我皈依佛道。果然高僧就是独具慧眼,我现在真觉得,佛家是我唯一的归宿。”
罗净?我心口隐隐痛起来,谁知道罗净劝她出家是不是出于私心?他仅仅是希望我和华容添幸福而已。
华容添拍拍她的肩,“雪姣,这里是你的家,何时想孩子了,便回来就是。”
“孩子,就交给于归了。我怕再见到他们,会舍不得……所以,就这样罢。”她含笑看着我,笑中含泪。
我搂着京墨、华容添抱着紫葳聚在柴火边。
紫葳已经哭闹累了,抽抽搭搭。“娘真的不会回家了吗?”
我笑嘻嘻捏着她的手:“娘去寺里拜师修行,是为了你们。等娘成仙了,就带你们上天去玩。”
京墨吸了吸鼻子:“娘什么时候才能成仙?”
“你们听爹的话,娘就可以潜心修行,如果你们不听话,娘在很远的地方知道了,就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不能成仙了。”
紫葳狐疑盯着我,嘟着嘴问:“真的可以上天去玩么?”
“于姨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华容添朝我挤眉弄眼,像个大孩子。我抿唇一笑,将京墨搂得紧了些,这个冬季,就剩我们几人相依为命了。
第八章 111、惜余欢…9 暴风雨前的平静
白雪将整个大地银装素裹。严寒来袭,我用法术将整个屋子封了一道结界,只要不出门,便感觉不到寒冷。
华容添教两个孩子写字,我也一起学。京墨的字写得尤其好、继承了华容添的笔风,连顽皮的紫葳都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就我的很糟糕。
紫葳时不时用蔑视的眼神瞟过来,然后跟京墨嘀咕:“她的字可真难看。”京墨就捂着嘴嗤嗤地笑。看着他,不由想起玉临王,玉临王十二岁的时候可像个大人了,他都八岁了,腼腆得像个小女孩。
华容添一本正经训道:“紫葳,她是谁啊?不能这样没礼貌,等开春之后,就要改口叫娘了。”
光紫葳的眼神都够我打哆嗦了,管我叫娘,那不是折我的寿?我搁下笔,叹道:“我去做饭了,你们慢慢练。”
“我帮你。”华容添也起身,回头叮嘱他们,“好好练字。”
打了个响指,柴火便熊熊燃了起来。我得意炫耀:“看,我的妖法还是能帮到不少忙。”说着,一面拾掇锅碗。
华容添冷不丁从后面拥住我,“这些天被他们缠得紧,没好好陪你。”
“他们当然缠你了,生怕我把你抢走了。”
“待开春之后,择个良辰吉日,我们拜堂成亲。”他贴在我耳边说,痒得我咯咯笑起来,转身钻进他怀中,故作伤感:“我是弃妇,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那我也是弃夫,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只剩你了。弃妇和弃夫,不是天生一对么?”
心里美滋滋的,朝他甜甜一笑,“好了弃夫,你去陪孩子,我不一会就能做好这顿丰盛的晚膳!”
吹熄了灯火,正准备睡下,门被轻轻推开,华容添穿着单薄的亵衣闯进来,又掩上门。
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我好奇问:“怎么了?”
他“嘘”了声,一面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一面朝我走来,终于坐在床边将我搂住,心满意足捏着我的脸:“真是饱受相思之苦。”
我也捏他的脸,笑道:“哪儿有你这样的爹,悄悄丢下孩子。”
月光映照白雪透进窗来,极清冷又是极浪漫的光线。华容添的微笑渐渐缓住,凝成一股深情,然后整个人顺势压了下来。我的背抵在了冰凉的褥子上,他的手掌却在我腰间烘烤。唇早已被封住,气息全交付与他,自己掌控不住半分。
衣襟被挑开,他炽热的手探进去,握住一团绵软。他忽然停住了亲吻,指尖在我肌肤上摩挲,沉声问:“这是剑伤吗?他伤你如此之深?”
“嗯……”我喘息不定答,“幸亏罗净大师医术高明,不然,我性命难保。”
“是他医好了你……”
我侧头,迷茫望着浸泡在月光中的床帐,喃喃:“他帮过我太多次,所以……走火入魔一事,我不能怪他。”
华容添忽然隔着丝绢肚兜咬了我一口,“看着我,不要想别人!”接着我的脸被他扳回,更加肆虐的吻落了下来。
隔着几层衣物,感受到他下腹膨胀的欲望,我战栗了,闭着眼便想起那种苦不堪言的疼痛,想起罗净扎手的光头、和他奄奄一息的目光。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爹——”隔壁传来紫葳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不一会便转成嚎啕大哭。
华容添无奈叹了口气,替我拉上衣襟,“于归……”
“你快去罢!”我只是笑着催他,却一动也不想动。
华容添坐起来抱怨道:“这女儿真是不贴心。”皱着眉头高喊了声,“爹在茅房,一会回来了!”
紫葳的哭声立马歇住了。我却怒了,“噌”地弹起来朝他拳打脚踢,“茅房?我这里是茅房?!”
华容添玩世不恭操着昆曲的腔调念道:“唉呀,娘子莫生气,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而已!”
我扯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昂着头冲他嚷:“没成亲之前,你不许来我房间了!”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大,隔壁又“哇”地一声哭开了,华容添匆匆别了我,大步流星冲出去。我窝在被中,听见他轻声细语哄着紫葳,紫葳又赖着他撒娇,忽然有一种很凄凉的感觉,能由着我撒娇的娘已经不在了,我反而要当娘了。
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睡,却被梦境惊醒了。两鬓都是汗水,我梦见了什么?隐隐想起来,好像是罗净在我怀中亲吻、他颈项在月光下是银色的,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口干舌燥,下床去倒了杯水,又呆坐了许久。
静谧的冬夜,周遭无半点声响,估摸他们都熟睡了,我振臂一挥,瞬移到了相国寺。京城没下雪,干燥而奇冰冷的空气叫书人难受,走进熟悉的禅房,看着榻上打坐的身影,我竟紧张万分。
罗净警觉醒来,目光波澜不惊。
我局促站在门边,“大师,我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已无大碍。”他的声音淡淡的,像初见时那般漠然。
“那就好。”寒风从门外涌进来,我进退两难。屋内的那张圆桌已经不见了,那代表华容添的决绝,亦是我的,他说:你我之间,有如此桌。‘你’是罗净,而‘我’是我和他。或许我不该来的。
罗净也说:“你不该来的。”
我屏住一口气,不冷不热说:“我就是来看看你,怕你死了。”
“你们就呆在江南,此生再也不要回京城。”
“嗯。”我转身迈出门槛,忽然又不甘心,回身盯着他问,“他当时问你是不是对我动了真情,你说没有。”
“对,没有。”
“我今日再问一遍:你的心魔是什么?难道真对我动情了么?”说完,我暗中施法,只要他回答,我便能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笃定答:“人怎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