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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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的主人单膝跪在恶鬼身前，他面色时而通红时而惨白，在通红和惨白间不断变化。他的拳头还嵌在恶鬼凹陷的脸上，但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了。这几乎是耗尽全部生命力的一拳，当这拳打在目标的脸上的时候，他的生命力也随之流逝。
不拼死一搏，又怎么能指望对付如此凶恶的怪物？
“呼哧……呼呼呼……呼哧……”他突然开始想起呼吸这回事了，于是，他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声，宽阔厚实的胸（亹）脯起伏得像深秋的麦浪，他喘着喘着，突然——
“咳！”
喷出一口血沫。
晋锋膝盖一软，差点扑倒在恶鬼的身上。
在最后一刻，他努力扭曲了膝盖和脚腕上的韧带，让自己向后倒了过去，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晋锋迅速撤离到距离恶鬼五米开外的真空地带——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即使离影片结束还有不到七分钟的时间，他也要尽可能地防范着。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拳有没有重创这个怪物，那的确是他现在能发挥出的最大的力量了——其实在开始和恶鬼战斗之前，晋锋的状态就已经下降了一个水准。无论是被女鬼附身也好，还是被恶鬼小光强行吸出了体内的灵魂也好，都会对通灵师的灵体造成巨大的伤害，这种伤害不只是关乎灵力耗损方面的，因为被鬼魂深度附身又被强制抽魂后的通灵师，灵魂会受到怨念的污染。
所谓污染，就是灵力变得不再纯净，如果想要利用它发出通灵术或者启动器灵武器，就必须在汇聚灵力之前进行浓缩和净化，通灵师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将全部的污染消化掉，所以在这之前，他们的实力都会大大减价。
更何况晋锋还和白诺有主仆契约，在契约中他是仆人的一方，白诺深受破体重创，就算有炼金术帮忙拖延时间，晋锋还是要替对方承受一定的溢出伤害。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主仆契约的力量，在这之前，他只知道这是一种伤害转移，意思是“把白诺身上的痛苦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自己代替他受伤”。但是他错了，错得离谱，所谓“伤害转移”其实是一种奇妙的等价耗损，它只作用于生命和灵体——如果主仆契约中身为“主”的一方受到了不可承受的伤害，那么多余的伤害就会变成“死亡”的概念，这个概念会由契约中“仆”的一方来承担。这相当于说：承受了溢出伤害的仆人，他身体的一部分会毫无征兆地“死掉”。
没有签订契约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失衡的感受。你的身体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你的本能却知道自己的一部分已经被打上了“死亡”的标签。难怪何美琪会那么痛恨高颂，以至于自杀也要让高颂下地狱的地步——这种恐怖的感觉怎能让一个完整的灵魂反复体会，更何况她还是如此深爱着他的女人……
衰竭——这是晋锋现在唯一的感觉。
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契约的生效，开始衰竭了！
具体是哪个部分，晋锋也不清楚，或许是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胞，或许是某个细小的结缔组织，总之他能察觉到这种“水滴之于大海”的变化。
做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吗？真的不能做更多了吗……难道我就只能当个默默无闻的仆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被陆华虚那个混蛋压在头上……小诺，小诺也会被我牵连的，我永远是拖后腿的，只能在他身后辛苦地追逐，然后看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对，造成这一切困境的只是那个该死的契约，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唯一，我不是他的唯一啊！他还可以选择别人，但我却不能做出任何反抗，不能占有他，不能把他禁锢在自己一个人的视线里……他可以随时抛弃我，我却得还像条狗一样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这他妈的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停！
给我停下来！
晋锋狠狠地掐住自己手心上的肉，麻木下的刺痛竟然拽回了他飘向十万八千里外的思绪。
他刚刚竟然……也被这个恶鬼的力量影响了，这就是说……
事情还没有完结，这个恶鬼它还在……
一阵寒意突兀地从脑后灌进躯体，晋锋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他猛地抬起头来，毫无征兆地挥出了右臂上残破的锁链，他只希望自己的速度能够更快，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但是——
某只恶鬼，比他更快。
王子矜受到恶鬼的影响比身为通灵师、本身就对幻象攻击有一定抵抗能力的晋锋更加严重，他几乎是呆滞了，完完全全感受不到危险的存在。自从恶鬼被晋锋一拳揍趴在地后，他的姿势就没变过——一直木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苦思冥想什么深刻的哲学问题一样。
他已经看不到了，看不到从恶鬼摊在地上的手里，发射（亹）出了恐怖鬼火！
晋锋在黑色火焰完全笼罩住王子矜的最后一刻，拼死把他拖了出来，饶是如此，可怖的火舌还是舔舐到了他的后背。他连带着腰上的荆棘之锁链一同飞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锁链因为晋锋的灵力不足已经彻底碎成了光斑，而被鬼火缠身的王子矜则突然恢复了感官，他感受到身上剧烈的痛楚，开始发出痛苦的尖叫，然后发了疯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企图用这种方式扑灭背上吸取他生命的恐怖火焰。
完全无用。
很快，他瘦弱的肩胛便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而在烧焦了表面的皮肉后，那些细细碎碎的火苗竟然开始从外部向内扩散蔓延，它们正企图灼烧焚毁他的内脏！
心脏……
心脏在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疼……啊啊啊啊……”
王子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这是近乎野兽的本能。只需短短的几秒，他的声带就被这种毫无节制的发声方式给彻底破坏掉了，甚至于那声音的末尾都带上了期期艾艾的嘶鸣，有气无力如同一只将死的幼兽。
他开始抽泣，一边抽泣，一边疯了一样地抽搐，口角渐渐溢出白色的泡沫……
他还只是个十八岁都不到的小男孩，或许亭轩都比他的年纪大上一些……
晋锋实在不忍看他再抽（亹）出下去，当即咬破手腕，把鲜血泼洒在王子矜最严重的伤口上。那鲜血一沾染寄生于伤口上的黑色火焰便“轰”的一声汽化了，晋锋赶忙又咬了一口，更多的鲜血流进伤口内，这才渐渐地将那些凶残的啃食者给压制住。
王子矜白眼一翻，彻底疼晕了。
通灵师的血液含有能够退魔的灵力，尽管晋锋已经虚弱到没办法靠自己的意志直接从体内提纯灵力了，但他的血液仍然能够勉强对付一下这种已经离开本体的邪物。
……
流了很多血——前面和恶鬼战斗时受的伤，后面为救别人自残受的伤——晋锋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而恶鬼似乎正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它的脸本身生得就丑恶，这一拳更是接近毁容，此刻漆黑的面容早已稀烂得不成样子，叫人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呕吐出来。
这恶鬼终究也受到重创了，它起身的速度不再像从前的动作一样干净利落，似乎要蓄力很久才能勉强支撑起身子。颤颤悠悠的恶鬼，和同样颤颤悠悠的通灵师，一起站了起来，他们努力挺直各自的腰板，然后疲惫地打量着对面的一方。
恶鬼的目光，是得意洋洋的：“你恢复的速度远不如我。”
晋锋的目光，则冰冷到近乎无机质：“我不会让你吃掉任何一个灵魂，你别做梦了。”
其实他心里慌得要命，但这种慌张决不能让恶鬼看出来，他甚至要努力说服自己——还有生机……还有一线生机，他最后一张牌还没打出来，事情就还没有结束！
至少要拖够这二十分钟，还有不到五分钟了，再坚持一小会儿……有什么办法能再跟这个恶鬼纠缠一小会儿吗？只要五分钟就可以……
可是恶鬼的嘴巴，突然张开了。
“咯咯咯咯咯……呼呼噜噜噜噜……”
它没有说话，只是大张着嘴巴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拟声，在那漆黑的洞中，暗色的火苗还是若隐若现地闪烁。晋锋知道，这是鬼火即将喷出的征兆，恶鬼竟然还保有最后一丝力量。
果然，还是来不及了吗？
他苦笑，这次再没别的招数了——他连跑的力气都没有，况且白诺就在这儿，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恶鬼的独眼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因为它发现了，自己的对手似乎已经江郎才尽，他逃不了、躲不掉，只能被自己的鬼火结结实实地击中，然后嗝屁着凉！
哈，多么酣畅淋漓的感觉！
鬼火越来越密集，很快，松散成雾状的火焰便在恶鬼的口中汇聚成一个黑色的小球，这个小球只有一根圆珠笔笔尖那么大，但其中蕴藏的恐怖力量，却能让站在五米开外的晋锋用鼻子嗅到。
仅仅是用嗅的，就能想象出被这玩意击中后的惨烈后果了……
恶鬼突然张大嘴巴——晋锋也打算做最后的抵抗，至少他要蹲下（亹）身子，看能不能躲过这次必死的攻击，虽然他知道这种奇迹不太可能发生吧……
“呕……”
“咳咳咳……咳咳咳……”
声音不太对头啊，恶鬼最后的雷霆一击难道不应该是天崩地裂的巨响吗？怎么听起来就像是打嗝失败后，又反出酸水，结果不得不剧烈咳嗽的样子啊……
晋锋抬起头来，只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恶鬼此刻却仰着头，痛苦地张着嘴巴呛咳着，刚刚那记惊天地、泣鬼神的鬼火竟然像哑了的炮仗，被它又吞回了肚子，结果只在嘴边冒出了一缕青烟。
额……
这算什么，擦枪走火？恶鬼用自己的鬼火把自己给崩了？
当视线再度往下移的时候，晋锋都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不真实了。
恶鬼当然不会自愿把这恐怖的一击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除非在攻击的最后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导致它分神犯了错误。
这个“意外”，大概就是从它背后插（亹）进左胸的一把银色的长刀吧——这是一把非常漂亮的长刀，刀身是冷凝的亮银色，锋利的刀尖从恶鬼的背后戳了出来，带着乌黑的淤泥，却完全遮不住它本身的光芒。
月之审判，那是月的华光。
白诺弓着背，一手持刀，一手捂住勉强凝固住血迹的腹部，痛苦地站在恶鬼的身后。
他几乎是呢喃着说出了下面一句话：
“你这熊孩子，好歹是从我肚子里面钻出来的……”
恶鬼僵硬地转过头来，睁大一只独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怎么还活着……
“听……要听……”白诺的气息很虚弱，但他还是努力勾起嘴角，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地一抽——
刀“嗤”的一声，从恶鬼的胸口被人拔了出来。不容任何人、任何鬼再震惊下去，白诺一脚揣在恶鬼背后的伤口上——那是刚刚由他亲手制造的伤口——将对方踹了个大马趴，然后他自己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便摇摇晃晃地坐了上去。
恶鬼趴在地上，他便坐在恶鬼的身上，然后二话不说，开始挥刀猛砍。
“铿！”
“铿！”
“铿！”
一刀、两刀、三刀……数不清有多少刀。
他一边砍，一边发泄式地大吼着：“孩子就该听老妈的话，你他妈懂不懂！”
“有个小孩他不听妈妈话，结果他死了，你他妈的知道吗、知道吗！操！”
……
一刀刀，一句句——液体飞溅的声音、刀锋切入钝物的声音、还有白诺为了壮胆儿怒吼出的声音，声声惊人，声声凄厉！
那脑袋像颗大西瓜，被无情的人剁得豁豁牙牙，显得更加丑陋。黑色的浆汁不断从裂口里冒出来，流了一地——那是淤积在恶鬼体内的怨念和恶意。
白诺砍着砍着，有点砍累了，他的嘴巴也干得冒火，再也说不出话来。肚子上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只是被炼金术给强行冷冻。晋锋原来的计划是：利用符文金属化人体，将他肚子上的伤口硬化来为求生争取时间的。可惜这恶鬼太过彪悍，导致这个计划几乎没能成功执行。现在，“时间定格”已经快要失效，白诺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腹部撕裂般的疼痛。
他干脆不砍了——反正砍来砍去好像也砍不死对方——他不死心地用刀把又磕了几下那恶鬼已经被他蹂躏得稀烂的后脑勺，终于长叹一口气，然后疲惫地向后躺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