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剑侠-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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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无话。石明义说道:“大家是想等他身上长出虫子来么?你们都不动手,这脏活就让我来干罢!”三下五除二,把孙晢上身衣服都解开了,孙晢肚腹、两肋上的伤痕顿时一目了然。魏乾叫人铺了一张席子在大堂中央,放孙晢躺上去。
石明义道:“既然大家没人开头,干脆我先来验一验!”右手疾伸,食指早已探到了孙晢左肋。石明义把孙晢肋上的一小块皮肉揭开,大家眼前便森然现出一条肋骨来。
石明义弓腰贴近,双目炯炯地盯着那条肋骨,只见肋骨白里泛着紫黑,可见孙晢所受之伤非惟及于皮肉,抑且深入骨髓,真凶下手之毒辣可谓一望而知。
石明义瘫坐于地,叫道:“好狠的功夫!”唐承欢道:“石长老瞧出来是谁下的手没有?”
石明义道:“嘿嘿,这可难着老石了。不瞒你说,我丐帮立帮以来,始终讲道义、守规矩,没惹上什么仇家,这也是本帮这几十年不断壮大的因由。但仇家太少,倒也未必全是好事。仇家少了,见识也跟着少了,你说是好事坏事?像孙先生这样的伤,我就从来没见过,天知道是谁干的?”唐承欢道:“嘿嘿,石长老见识比唐某多得多,要是石长老也瞧不出门道,唐某也不必贻笑大方啦。”
源清对禅修道:“既然如此,请方丈师兄一观,或许能瞧出一些眉目。”嵩山少林寺与莆田少林寺虽并称南北少林,但相较起来总是以嵩山为尊,因此源清方丈把同辈的禅修方丈叫作“师兄”。
禅修也不推辞,道了声:“阿弥陀佛!”缓步上前,目露禅意、眼放佛光,把这肋骨瞧了又瞧。源清紧随其后,也端详了好一阵。
禅修方丈愁眉锁眼,问了源清方丈一句:“师弟觉着是谁人下的毒手?”源清道:“方丈师兄,依老衲愚见,这等手法伤人入骨,伤处又呈紫黑色,十有八九便是五毒教中人所使的五毒掌法。”
禅修道:“此言十分有理,正合我意!试问当今武林,有几个人物能杀得了春光先生?然而此人非但杀了他,手段还如此凶残,除五毒教的苗毅兴外,老衲也着实想不出第二个人选。”石明义道:“是么?两位方丈果真见过苗毅兴杀人?跟孙先生身上的征状一样么?”
源清方丈感到他是有意地用言语相冲,“废话”二字正要出口,却听禅修方丈抢先道:“自然见过了!有些陈年往事石长老不知道,也没听说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可老衲何止知道,老衲是亲眼目睹,因此至今还记忆犹新。佛门中人无悲无喜,但这故事本身倒颇有教益,施主们一定乐意听听。”
程在天、法媞梅本来懒得出声,计划着等他们研讨完了,这事就此罢休;可这时听说禅修方丈有故事要讲,并且还“颇有教益”,猜想他的故事必定有益身心,正好可以解烦消愁,便催他快讲。
禅修叹了叹气,娓娓道来:“犹记得三十八年前,五毒教的教主还是龙傲松。但他遭了云虚大师的冒死一击,功力大为减损,早已不能出来为祸人间。
“但这时苗毅兴羽翼已丰,仍旧凭着一身绝学横行莫当。可惜那时,你的太师父吕真人自以为功力未满,尚未出山,致使苗老怪嚣张跋扈了整整一年。
“那时候本寺执掌门户的是悟性方丈。悟性方丈德艺双馨,既精通佛法,又在武学上深有造诣,只要提起他的法名,寺内寺外个个俯首敬服,因此那几年本寺也是香火兴旺。
“谁知这一年龙傲松心头突起魔障,要苗毅兴去本寺为非作歹。那苗毅兴狡诈无比,料到本寺高手如云,若被群起而攻,自己决计讨不了什么好,一动坏心肠,想出个前无古人的计来,那便是五毒教的老本行——以毒害人了。
“本寺僧众每日饮用的水,皆是小沙弥自山下泉涧所取。依本寺的常例清规,水头执事有监管小沙弥取水之责,更有防备小沙弥下山犯戒之义,非伶俐精细之人不可担任。
“无奈悟性方丈素来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当时的水头执事昏聩无能,方丈也并不加责,只是好言好语地用心教诲。诸位施主想想,以此人心性,岂能听得入耳?
“于是苗毅兴溜到嵩山脚下,抓住本寺的小沙弥时,水头执事尚在寺内偷闲纳凉,对此事并不知情。苗毅兴心肠歹毒得紧,他喂各个小沙弥服下了剧毒之药,又在小沙弥挑水的木桶里投下异种毒药,逼迫他们把这些木桶挑上山,让全寺僧众喝下,否则不予解毒,一日之内小沙弥们便会断肠而死。
“小沙弥们为求活命,只能听命行事。但水挑上山后,水头执事依其职责,仍应以银针、礼佛散等物试验毒性,验明无毒后才能分配给全寺僧众。谁知水头执事心存侥幸,又嫌验毒繁琐,竟把测验的流程略去。
“直到本寺有三十余名僧众身中剧毒,大家方才有所知觉,可惜为时已晚,药王院使尽办法,也不能解救他们分毫。当夜这些中了毒的僧众尽数圆寂,其中便有达摩院的悟仁、悟观两位绝顶的好手。
“当夜,大家还没来得及责罚小沙弥,苗毅兴便借着月色,偷偷杀进寺内,又夺去了各堂各院共计八人的性命。方丈在苗毅兴力竭逃遁前冒死出击,虽然以‘大力金刚掌’重伤了苗毅兴,但苗毅兴逃回五毒教后,凭借深厚的幽冥神功,很快又恢复如初。
“方丈自知用人不当,枉害了寺内四十三条人命,罪孽深重,连夜传完了衣钵后,便含泪挥掌,自拍前额而亡。”
程在天、法媞梅原本以为禅修说的是怡情趣事,谁知他一路说来都是些惨绝人寰的不堪过往,心情愈发沉重,对苗毅兴原有的好感亦是一落千丈。
石明义暗想:“这悟性方丈一不懂带眼识人,二不敢认罪受罚,死得也真窝囊!要是老石遇上这种境况,宁死也要追着苗毅兴不放!”便问:“不知道方丈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教益?”
禅修道:“说到教益,那可难以尽述了。悟性方丈圆寂后,继任方丈的是吾师净玄,他痛定思痛,罗列了三大教训:第一是严守清规、有违必罚,不得纵容害群之马;第二是全寺同心,本寺有难时,扫地端水的也要上阵杀贼,捍卫佛祖门庭。第三是大兴武学,强壮筋骨,防患于未然。他这三大教训,可谓提纲挈领,大家无不赞同,此后信守数十年,本寺果然再没出过大灾大难。”
唐承欢在唐家堡时,听唐德盛的言语听得熟了,这时脑里便闪出一句话:“方丈,要保少林寺周全,还是来唐门买些火药暗器稳当!”嘴上痒痒的正要说出来,又犹豫了:“门主那日行险侥幸,和许多江湖人物都结下了怨仇,我要是再提起,不是自讨没趣么?”便不作声。
源清方丈却乘着禅修讲故事的间歇,又请两个仆人搭手,把孙晢尸身翻转,前后都检查了一遍,慢慢发现了蹊跷之处。他清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道:“只怕杀害春光先生的,并不是苗毅兴!”
程在天和法媞梅四目共对,均想这老和尚倒有些眼力,不知道他是如何瞧出蹊跷的。但听禅修、石明义和唐承欢一同道:“什么?”
源清道:“阿弥陀佛,诸位请看。”话毕,便请仆人把孙晢翻至后背朝上。
大家将信将疑,凑近了看,果然在孙晢的背心隐约瞧见了一个掌印。那掌印看起来淡极浅极,实则入体已深,让孙晢的后背向内凹了一寸有余。
第137章 可恨真凶难觅(2)()
禅修叹道:“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这时就连石明义、唐承欢也明白得很:这一掌能把孙晢的后背压塌,无疑是极为阳刚的掌法,与五毒掌法乃是方枘圆凿,特性全然相异。
五毒教素以幽冥神功、五毒掌法为看家本领,但凡有教众偷学偷练其他门派的武功,哪怕只是一招一式,也属大逆不道,苗毅兴身为五毒教主,又岂会以身试法?
法媞梅看他俩骤然变色,便问程在天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在天正要跟她解释,却听源清怪声怪气,冷冷地问道:“程少侠,请问你使出来的掌法,到底属阴属阳?”程在天愣道:“大师这是何意?”
源清冷笑道:“少侠难道听不懂么?也罢,老衲就换一句话:少侠所使的掌法,走的是阳刚的路子呢,还是阴柔的路子?”程在天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却也不便动怒,应道:“太师父道号纯阳子,晚辈的武功大半都是源出于太师父,当然是走阳刚一路了。”
源清退后一步,警惕地问:“那以少侠的武功,能置春光先生于死地么?”禅修道:“师弟,不得无礼!”法媞梅也叫道:“程大哥怎么会杀他?”源清道:“这个问题,还请程少侠以实相告。”
程在天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来源清大师怀疑来、怀疑去,最后竟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他自然急切想要争辩,但孙晢背上的掌印,又着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石明义、唐承欢看他踌躇不应,虽然并不确信他就是真凶,也对他多出了几分怀疑。
源清道:“少侠拒不应答,是否算作默认了?”程在天急道:“春光先生对晚辈恩深义重,晚辈怎会害他?他不是晚辈杀的!”
源清道:“少侠要是清白的,请问还有哪位能下这等毒手?”魏乾叫道:“不是园主下的手,小人可以作证!春光先生出事那天,小人亲眼看见一个黑衣人,是他把小人打昏的。那黑衣人身形比园主壮大多了,决计不是园主,大师不要把好人冤枉了!”
源清道:“魏管家这一番话说得倒妙。只可惜春光先生人死不能复生,你说的话,如今还有哪个人能印证?”魏乾摇着丁盛的手,道:“老丁,你也见过那黑衣人,怎的不开口?”
丁盛却并不望向他,只对着源清说道:“不错,小的也见着了黑衣人。但程……园主若是乔装打扮,穿上一身黑衣,在衣服里头塞些石头一样的重物,看起来也就健壮多了。此外,就算园主不是那黑衣人,也有跟黑衣人串通行凶的嫌疑,请方丈大师明鉴!”
程在天再也无法忍耐,怒从心头起,骂道:“丁盛,你跟我有什么怨仇,非要这样来陷害我?”法媞梅也骂道:“你这狗东西,我跟程大哥都明明白白说了,杀害春光先生的是夏语冰,你怎么死也不信?”
禅修、源清、石明义和唐承欢听到“夏语冰”三字,相对愕然。
禅修道:“程少侠,这位女施主说的可是真话?”程在天道:“的确如此。孙老前辈弥留之时,亲口告诉我俩夏语冰就是凶手。”
禅修道:“凶手竟是夏虫先生?这可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夏虫先生是仁人君子,世人皆知,春光先生在世的时候,也对他多有称赞。二位竟然疑心是夏虫先生所为,老衲想问问二位,究竟有无实据?”程在天道:“这是孙老前辈亲口所述,大师还想要什么实据?”
禅修一时不能定断,对源清道:“师弟有何高见?”源清道:“程少侠,不是老衲蛮横无理,只是你实在洗不脱嫌疑。夏虫先生的烈焰掌力道雄浑,假若他真是凶手,这背上的一掌倒是说得通;但春光先生胸前肋下均受了致命伤,处处都是拜五毒掌法所赐。夏虫先生正道直行,怎会去学正派不齿的五毒掌法?”
法媞梅道:“你这话好没道理!我程大哥也没学过五毒掌,难道他突然就会了,还打在了春光先生的身上?”源清方丈正色道:“他没学过五毒掌?恐怕未必!方丈师兄,这件事你来说罢。”
禅修方丈道:“阿弥陀佛!程少侠有个长兄,现为西域明教的教主,是也不是?”程在天道:“不错。他……他怎的了?”禅修道:“不瞒少侠,他几天前才来过本寺造访。本寺自来对西域帮派不甚了了,一问才知他是有要言相告……”
程在天哪里知道是什么“要言”?只好追问。
禅修道:“少侠当真要听?听着可不太顺耳。”程在天道:“请大师明说。”
禅修淡淡而笑:“好罢!老衲今日就当一回恶人,担一下离间兄弟骨肉的罪过!”程在天听到“离间兄弟骨肉”这样的字眼,心情瞬时低落下去,对禅修要说的话已有所预感。
只听禅修道:“程教主当时痛陈利害,直言中原武林多了一个心腹大患,提醒老衲和全寺上下小心提防。老衲便问他,这个心腹大患所指何人?他当时毫无迟疑,道出了少侠你的名字……”
程在天惊道:“什么?”禅修不理他,续道:“他先是自责一番,悔恨自己对少侠管教不力,以致于少侠走上错路,学了一些邪派武功。老衲问他,少侠究竟学了哪些邪派武功?程教主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