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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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风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前往浴室,完全不知道就在自己刚刚经过的房间,凌霄正毫无知觉地躺在里面。
嬴风已经几近康复,然而凌霄就没这么好运,至今昏迷未醒。
但或许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一直昏迷着,才是真正的好运。
凌霄的主治和他的助手正在讨论治疗方案,伏尧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你们这边怎么样?”
“恢复得很平稳,不过因为伤势太重,一时半会还无法醒转,”医护人员向伏尧汇报。
“已经确认他体内不明药品的成分了,”伏尧把燃烬的检验结果递给他们看。
“竟然真的是燃烬?还是二代?”尽管这个结果他们事先就有猜测,但正式确认后,还是难免惊讶,“难怪他能单枪匹马地杀死奎,也难怪他体内激素那么紊乱,如果是注射了二代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个不急,相信等他醒了之后,我们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二代的副作用极强,无论研究人员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善,所以才始终被禁止使用,你们有为他注射净化剂吗?”
“并没有,”助手回答。
伏尧有些意外,“我记得实验时军医曾经说过,注射过二代的人,如果不及时注射净化剂,会因全身血液燃烬而死。”
“想必当初参与这个实验的人,他们的身份都是契主吧?”主治询问。
“是的,因为契主的体质普遍更好,我们担心契子承受不了它的副作用,是以全部选取军部身体素质最优秀的契主作为实验对象。”
“事实恰恰相反,”主治调出凌霄的身体数据,“我们在检查时发现,在他体内,有一种更强效、更纯净、更天然的净化能量在发挥作用,完全压制住了二代带来的负面效果。就目前的医学水平来讲,没有任何一种人造净化剂能与之媲美,我们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没有对他进行多余的救治。”
伏尧发现了新情报,迅速追问,“那是什么?”
“契主的唾液对于契子有镇定、解毒、甚至麻痹的功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谁也没能想到,它连二代的副产物都能净化,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恐怕早就已经命丧矿洞。之前一直让契主测试二代的功能,根本就是个错误,或许只有在契子身上,才会发挥出它的最大效应。”
伏尧的眼睛亮了起来,“真是意外的收获。”
“如果这个结果证实属实,那么燃烬二代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想必对军方的力量,是一种显著的提升。”
伏尧满意地拍上他的肩膀,“干得很好。”
伏尧一边接通了军方的研究所,一边快步走了出去,屋里剩下的两个人面对面摊了摊手,就知道少将是个急性子的人,这就迫不及待地通知有关部门去试验了。相信不久之后,长期被雪藏的燃烬二代就会正式成为军方秘密武器,届时天宿人的战斗水平,又会疯狂地提升一个阶梯。
“所以整件事情的经过是契子通过不明途径获得了燃烬二代,以此击败了奎,救了契主一命。被拖入成人仪式的契主压制住了二代的副作用,歪打正着又救了契子一命,这样看来,两个人还是挺有缘分的。”
“但愿他们可以珍惜这样的缘分,我刚刚看到成为契主的那位打这里经过,他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呢。”
嬴风洗去一身的污泞,赤|裸着身子从淋浴中走出来,在经过镜子时,他的脚步止住了。
迟疑了好久,他才伸出手去,将镜子上凝结的水蒸气抹去一层,一个清晰的人影顿时显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向下滴着水,浓重的颜色在明亮的镜中占据了画面的主体。
而比头发更醒目的,是刘海下那双与发色一模一样的眼睛,将所有的有色光都无情地反射出去,乌黑明亮,却又沉重之极。
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回忆的,通通凝聚在这漆黑如墨的眼珠中,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还记得自己发狂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也隐约记得两个人不顾一切地性命相搏,不断掉落的碎石砸在他们身上,对于随时可能塌方的矿洞他们全然不顾。
他记得尖牙刺穿皮肤的感觉,舌尖还残留着血液腥甜的味道,也记得自己是如何丧失理智地为所欲为,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在本能的驱使下顺理成章地发生。
然而记忆中更清晰的,是清醒后发现自己身下人是凌霄时的震惊,就算以上种种全部刻意忘记,在看到镜子中这双眼睛的那一瞬间,也都尽数想起。
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机会,连最优秀的天才研究员都无法解除的关系,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无法改变!
嬴风穿戴整齐从浴室中出来,走在医疗站的走廊里,沿途遇到各种身着制服的军人,有的对他好奇打量,有的温和地点头示意,但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大家似乎都认定他不会离开这里。
嬴风一直走到大门外,不远处竖立着醒目的路标,待看清楚那上面的指向和距离,嬴风才知道原来这里距离星际港如此之近,仿佛迈出去一步即可到达。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路标出神,直到身后传来少年特有清脆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嬴风不解地转过身,看到了自己学院的校长,他刚刚进行完手部的治疗,身为契子又没有发育,恢复速度远远不及同样受了伤的伏尧。
“我要走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你会离开。”校长走到嬴风身边,跟他一起望着路标出神。
“从前有个人,他狂妄又自大,对于自己相中的人,不顾对方意愿,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只想有朝一日做了契主,就可以自由控制契子的行为。”
“于是他一直等到那个人觉醒,布置了一个绝对完美的封闭空间,没有人可以从里面逃出来,也没有人可以从外面闯进去,除非里面的人完成成人仪式,那个空间才会被打开。”
“他自信、自负、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一定可以赢得这场战斗,却不料对方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多年来隐瞒自己的实力,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那个人的兴趣。”
校长突然问,“你能猜到这场战斗的结果吗?”
嬴风静默了片刻才以问作答,“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是的,”校长很坦然地承认了,“我亲手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死局,他想出去,就只有成人仪式一条路可以走,我以为自己一定能赢,却不料最后我竟输了。”
关于校长契主的流言版本众多,嬴风终于听到了最真实的一个。
“想强取心头血的人,却失去了心头血,用来困住别人的空间,最终将自己所困,而且一困就困了上百年,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那你的……他现在人呢?”
“走掉了,当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他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就是星际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正在嬴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校长又道出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跟他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转世回来了。”
嬴风心中暗惊,难怪校长和伏尧第一次与他照面,表情都那样反常。
“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一个灵魂转世,容貌随机生成,能与前世完全相同,那该是多么小的概率?”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他还活着,在这宇宙的某个角落。身为契子的我都能坚持到现在,作为契主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死。”
校长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一旦开了口,就源源不绝。
“虽然一开始做错的人是我,但起初对于他的一走了之,我其实是很怨恨的。”
“你是契主,所以无法体会到被抛弃的契子的感受,就像人留在原地,灵魂被生生带往了别处,永远在漂泊,永远无法靠岸。没有温暖,没有安全感,每一次入夜,都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在疾控中心的每一天,都以为自己坚持不到第二天,在度日如年的时光里,渐渐意识到过去的那个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现在很感激自己会在成人仪式上落败,因为如果我胜出,我就会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而一错再错;我会还像当初那样狂妄自大,认不清自己,以为有能力就可以主宰一切;我会罔顾他人的感受,用我得到的权利,令我心爱的人痛苦。”
“感谢我输了,让我知道爱情与掠夺之间的区别;庆幸我输了,这种痛苦可以由我来承担。我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惜他毅然决然地离开,让我没有了说对不起的机会。”
“我知道今天的意外不是你希望的结果,也知道你可能不愿意面对造成这一切的人,如果你真的要走,没有人拦得住。”
“但是你走了之后,凌霄就要走我走过的路,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他会被遣送至疾控中心,能不能重见天日都是未知数。就算出来了,也只会像我一样,每一天都只能依赖药物度日,那种被抛弃的痛苦,只有经历过它的人才能感受。”
“当年的我,骄傲而又自尊,有一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但是现在的我,放弃了很多无用的东西,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天,一定会对即将离去的他说一句话。”
“嬴风,你长得跟他很相像,有时候甚至会让我产生错觉,刚才看到你站在这里遥望星际港的路标,就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的他,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也不会回头。”
“我知道接下来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但可不可以请你了我一个心愿,假装成是他的样子,听我将这句话讲完?”
嬴风的眼神闪了几闪,“什么话?”
校长转过身,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请你留下来。”
32左辅()
嬴风有一霎那的恍惚;不知道这句话;校长究竟是在对弃他而去的契主说;还是对身为嬴风的自己说,等他回过神来时,面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听上去很扯是不是?”另一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声音强行挤入了嬴风的耳朵,“想不到像他那样飞扬跋扈的人,有朝一日会说出这么多愁善感的话来。”
见嬴风表情不相信的样子;伏尧不客气地揭穿真相;“别看你们校长现在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想当年他横行一整个璧空的时候,真是嚣张得让人恨不得想掐死。”
嬴风大概猜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你跟校长有仇吗?”
“有仇?哈,”伏尧一声讥讽;“应该是互看不顺眼才对。不过就算我对他的为人意见很大,对于他的实力我仍然认可,曾经也敬他是个对手。只可惜,他被一个人打败了之后,就被全世界打败了。说好的日后到了军部比谁的功勋更大,到头来却窝在一个小学院里当什么校长。看到他如今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的蠢样,我倒宁可他还是从前那副德行。”
势均力敌的对手,截然相反的命运,一个成人仪式的成败,就可以改变这么多。
伏尧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讨论有关校长的话题。“虽然你的身体报告没有问题,但是你的契子恐怕就没有这么乐观,你身为他的契主,又是现场目击者,我有权将你扣留。”
嬴风知道一定有后话,于是静静等待着。
“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就算现在强制留你下来,也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限令解除,你还是可以远走高飞。你们校长有句话说得对,如果你真得要走,没有人拦得住。”
他微微侧了侧身子,“所以,我这里也有一番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把它听完?”
嬴风直觉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但他又必须听下去不可。
“说。”
“你走之后,你的契子会被送往疾控中心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按照流程,他必须被逮捕,在被监|禁的情况下等待审判。”
“像他这样,刚完成成人仪式就被迫与契主分开,又被送往看守中心,享受不到任何医疗保障的契子,”伏尧放慢语速,“我保证,他在里面,活不过72个小时。他的精神会崩溃,意志力会消亡,用不着等到审判,就可以直接去基地报道了。”
嬴风脸色一沉,“你在拿他威胁我?”
“我的威胁还没有说完呢,”伏尧似笑非笑地回答。
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了医疗站的院门,身前是更为宽广的土地。
“我们这个民族,天生就极具侵略性,特殊的身体素质,让我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