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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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阮氏神情不定,“连生,辛苦你了,只不过……”话锋一顿,“在商场上,连生比较还是新手,况且,他年纪也小,那些商户都狡猾着呢,他涉世不深,难免辛苦,小小年纪却要担此重任,实在委屈了他,何况宝婳喜事将近,不能出了什么乱子,所以我想明白亲自去各家米行瞧瞧,与那些商户见见面。”
此话一出,宝龄也不免有些吃惊,祥福已脱口道:“太太,这……您的身子……”
“身子好不好还是老样子,”阮氏淡淡地道,“只是如今那些商户以为老爷走了,咱们顾家便没落了,就好欺负了,老爷不在了,顾家的顶梁柱不在了,将来的日子是好是坏,都要靠咱们,连生还小,宝龄与宝婳迟早都要出嫁,我不操心,行么?”
阮氏语气平淡,但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宝龄心里不知闪过什么,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娘亲,好像……也许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柔软。
此刻,阮氏仿佛又想到什么:“对了,差点忘了,连生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再不能委屈他住在宝龄那间庭院里,祥福啊,你得空便将北边的厢房收拾收拾,给了连生吧。”
祥福叔应了声,也再无意义,只有连生,望向阮氏的目光有一丝莫测,随即却垂下眼去,点头道:“是。我待会儿便去收拾东西。”
小小的圆桌上,各人的心思各异,只有宝婳似乎最单纯,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件事,反反复复也便只是那一个人,心情那么明媚,过了不久,她便拉着宝龄去园子里赏月。
壹佰拾肆、什么都是好的
明月当空,宝龄静静地望着天边笑道:“我们宝婳快要出嫁了,这次的中秋,怕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嫁夫从夫,盛大的节日,总是在夫家过的,以后姐妹这么静静地赏月的时光,怕是不多了。
宝婳扭过头,安静地看了宝龄一会儿,忽地道:“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虽然猜到了什么,但宝龄依旧打趣般道。
“若不是姐姐,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有这么幸福的感觉。”宝婳幽黑的眼眸轻轻闪动。
宝婳的话虽然不太清楚,但宝龄已经明白了,若不是她的“退出”,那么……她恍惚地一笑:“宝婳,你觉得快活么?”
“快活,能嫁给四表哥,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事。”月光下的少女,笑得那么明朗,这是宝龄从未见过的宝婳。
“那就好了。”宝龄握住她的手,亦展颜笑了,“爹不在了,你与娘是我在这个世间最亲的人,你们快活,我就快活了。我还记得你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身子发抖,那么叫人心疼,还记得你落了水,我去拉你,你第一次握着我的手,那时我就想,我要一直保护你……”
宝婳将头埋在宝龄胸口,声音闷闷的:“姐姐,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姐妹……”
宝龄一愣,心底有什么东西柔柔地化开,下一秒宝婳已伸出手,如宝龄之前那般,将手上的镯子与她的轻轻一碰,笑得那么柔美:“谁说这是咱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以后……”脸颊飞上红晕,“以后,我便与四表哥一同回来跟娘跟你一起过,四表哥喜欢这里,他一定会高兴的。”
宝龄抱抱宝婳,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她一惊,便听到有人喊:“不好了,三姨奶奶跌倒了!”
原来是蒋氏难得出来一次,吵着拉着鸳鸯到处走,谁知一不小心撞到了假山的岩石上。
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将蒋氏拉起来,蒋氏目光涣散,额头划开了一道口子,冒着鲜血,阮氏连忙叫鸳鸯带她回屋包扎伤口,不一会才传来她并无大碍,此刻已经睡了的消息。经过这么一折腾,阮氏也有些倦了,先回了屋,不一会,贾妈妈也催促着宝婳回屋早点休息:“二小姐,您不就便要出嫁了,身子可折腾不得!”
宝婳一听,连忙站起来,松开宝龄的手:“姐姐,明儿见。”
只剩下宝龄与连生,连生看了看宝龄道:“我陪你回去,顺便收拾收拾东西。”
宝龄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在淡淡的月色下。
连生侧过脸,望着宝龄,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影随形,宝龄不觉回过头:“怎么?你好像有事要说似的。”
月色下,连生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却并未说话,直到走进了拂晓园,她才忽地低声道:“你……想家么?”
想家?宝龄一愣,她已习惯了将顾府当做自己的家,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有些茫然,随即却反应过来,连生问的,是另外一个家。
那个遥远的,或许终此一生也再不得见的家。
那个秘密,只有连生知道。
那个甜蜜而忧伤的,遥远的秘密啊,似乎好久未想起了,此刻提起来,她竟有种恍惚的不真实,对哦,今天是中秋呢。她想着顾老爷不在,中秋值日一家无法团圆了,但她却差点忘了,在遥远的时刻里,她的妈妈,或许正一个人望着月亮,那么孤单,那么……悲伤。
一时间,万千感慨,她的眼眶徒然红了。
连生一直注视着她,徒然有些无措,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柔:“你,你若不开心便哭出来吧,我知道……阮大哥要成亲了,你原本……就不开心对么?”
宝龄想起往事,喉头本事涨的难受,此刻却忽地怔住,连生说起阮素臣……原来如此,连生是以为,她的不开心,还来自于——阮素臣要去宝婳了。
神情变幻,不知过了多久,她笑笑拉住他:“走,我陪你收拾东西去。”
连生要搬出去了。这么一想,宝龄竟有一丝淡淡的怅然。从她将他留下,到她搬来拂晓园与她同住,再到除夕那日她不小心告诉了他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多久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这几日他很忙,每日跟着祥福叔出门,但她却知道,无论多晚,每一天,他回来的时候都会故意经过她的窗外,她这几日都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发呆,所以,她知道他站在那里,月光洒下来,他的眉目分明那么青涩,身影却有一种叫人安定的力量,不说话,更不会进来,就这么安静地守着他,有时站一会,便会坐在石阶上,如同她刚回来的那晚一般。
她有些不忍,闭上眼,装作睡着,却真的睡着了。
这个少年,曾几何时开始,像一个英勇的小卫士,守护他,叫她那么安心。
连生的屋子,一如她前几次来的时候那般干净、整洁,他开始收拾东西,她坐在一边看着他,目光无意中落在书架上那笔筒中,笔筒里只插了一支笔,是一只羽毛笔,这不是……宝龄微微一怔,伸手想去拿过来看,却被另一只手早了一步。
连生将那支笔握住手里,深邃漆黑的眼眸在柔和的夜色中忽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将笔放在包裹里,速度很快,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仿佛那是时间最珍贵的珍宝。
看着他的动作,宝龄心忽地一滞,她想起来了,那支笔,是年前她第一次上街,在一家文房四宝铺子里买的,原本打算送给阮素臣当新年礼物,但因为阮素臣去了南京,她又不想多事,所以便转手送给了连生。
她本是随意的举动,见连生那段日子刚开始跟着阮素臣读书写字,貌似很喜欢,而且他平日也似乎挺节俭的,所以才送了他,上次见到她压根便没想起来,却没想到这孩子当宝贝一般的收藏着。
黑暗中,那轻如柳絮一般的吻,这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被他当珍宝一般收藏的羽毛笔……一时间,宝龄心头涌动起无数的情绪,张了张嘴道:“连生,我……你……我们……”
该怎么说呢?
那夜的事发生之后,她本想好好谈谈,但之后的几天,他像是故意躲避着她,说是病了,连青云轩与账房都没有去,直到那一日,她收到明月的来信,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是连生最先推开了她的屋子。
她原本以为,这些事已经慢慢过去了,后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与连生的相处也重新变得自然,直到这一刻,她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阮素臣的感觉,她无法用一言两语来概括,当初拒绝他时,她是没有丝毫动摇的,可后来……她没有办法骗自己,心曾悸动过,只是到了此刻,那些都是枉然了。
而连生,连生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一开始他对她那么仇视,到后来两人的关系渐渐好转,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在她心里,他是亲人,是朋友,正因为如此,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变得更为艰难。
她迟疑着,努力在脑子里拼凑词汇,却听到他低低地声音传来:“不要说……”
“不要说了,我懂。”连生凝视她,瞬息掩去眼底那一丝落寞,唇角微微地扬起来,笑容纯净而温暖,“父亲死后,我没有什么朋友,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的唯一的亲人也出来了我,幸好,我认识了你,你让我感觉……温暖,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我只想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一瞬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宝龄上前轻轻地抱住连生,虽然她比他矮了许多,但依旧如同一个大人一般,想给他温暖:“傻瓜,这里是你的家呀,你还有我,我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亲人,你跟娘,跟宝婳一样,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了。”
相依为命?是的,相依为命,多么……温暖的词眼。连生动了动,慢慢地回抱住她,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的温度,让他那么留恋。就一秒,就一秒也是好的,哪怕这个拥抱只是朋友,只是亲人,只要这一秒,只要永远在她身边,便足够了。
“连生啊,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为了阮素臣的事难过,怎么说呢,有一点点吧,不过,都过去了。”宝龄望着天边点点的星空,轻声道,“连生啊,你制定么,这片星空,落入我们眼底,其实已经经过了几亿万的光年,我的那个世界,也有这样的星空,有时我觉得我仰望的就是原来的那片星空,但其实什么都不同了,宇宙那么大,人却那么小,所有的悲伤、快乐,都那么渺小,就好像我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那些都是无法解释的,可当我来到这里,睁开眼,我便是顾宝龄了,我是爹娘的女儿,是宝婳的姐姐,所有的一切,都分不开了,所以,哪一天你逼我走,我不会走,我想以后也是,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跟娘、跟宝婳,还有你,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下去,就这么简单而已。”
连生抬头凝望那片星空,星空下,她的面目那么柔和,眼神却是那么清澈、坚定,他了解阮素臣的感情,他亦知道宝龄与阮素臣之间那些过往,所以,当她知道阮素臣会娶宝婳时,曾真的有过那么一瞬的喜悦,那种情绪连他自己都觉得卑鄙,却无法控制。所以,他会那么问她。
但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在他抛弃自由自在的生活,做顾家二少爷时,他便已下了决定不是么?哪怕是姐弟,哪怕一辈子都只能被这种关系禁锢,但只要在她身边,便好了。
有一种爱,不是拥有、不是舍弃,而是……隐忍。他或许永远得不到,但他亦不会如阮素臣那般放弃或成全,他舍不得离开,所以抛却一切;她可以付出一切,却不在回报,只求在她身边。
在她身边,安静的、远远地守着她,喜是好的,痛也是好的。
什么都是好的。
壹佰拾伍、婚宴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一片金色落叶铺就的林荫大道上,一行迎亲的队伍正缓缓而来,田野边,农夫放下了锄头、妇人拉住了孩子,远远的、好奇的观望着。
嫁娶笨是寻常事,然而这嫁娶的队伍却有些不一样,除了那队豪华、绵长的马车,四周竟是整理地跟随着一列腰间佩戴枪支的士兵,一路护送迎亲队伍而来。
庄稼人岁都不识字,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亦能从那些人的穿着上看出来,那些,是元帅府的亲兵。
而那些妇人、村姑的目光却是落在那当先一个人,露出羞涩、倾慕的神情来。男子鲜衣怒马,一袭艳红的喜服与身下的汗血宝马宛若融为一体,乌发素颜、红唇皓齿,清风拂过,吹起他的衣摆,映着一地深秋的金黄,如一抹跳动的火焰。
只是,那双漆黑若黑曜石般的眼眸,偶尔投向一地的落叶间,仿佛渲染了一丝秋日的怅然,隐隐约约,如山林夜晚的雾霭,迷离深邃,竟不似一个新郎该有的神情。
庞大的队伍,很快在一片梧桐树荫簇拥的苏州大帅行馆浅停下,媒婆掀开帘子,搀扶着一个风披霞冠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下来,随后,喜椒后的马车上,一双手,掀开帘子,马车上的女子,朝外看了看,扭头淡淡一笑:“娘,到了,我扶你下去吧。”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马上的男子蓦地回过头来,适才沉静、带着一丝淡淡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