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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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银白宽袖长袍的男子正凭栏而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一池碧水,几缕带着湿宜的微风吹过,卷起了已决,勾起了发丝,比夜色更黝黑的眼眸中仿佛亦被雨丝打湿,朦朦胧胧,有眼波慢慢威利而出,像是一片旖旎的池水尽都倒于其中。
阮克走出别院时,看到便是这么一幕。他久经沙场,见过不少或奸诈、或蛮勇、或狠戾的角色,奸诈狠戾之人,难免狡猾凶残;蛮勇之人,难免骄躁冲动;而擅于玩弄权术之人,难免流露城府之色……但这样的少年,他竟是头一通遇到。
分明不过几个时辰之前,有人以为他而死,而此刻,他却丝毫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腥之气,甚至眉宇间亦没有一丝戾气,他站在那里,姿势似乎太过于随意了些,亦没有撑伞,任凭那绵如细针的雨丝落在发丝、肩头、衣摆,本应该狼钡,却又分明从容、安静,于这四周的一景一物微妙地融为一体,那么妥帖,那么……赏心悦目。眼神悠远,仿若落在池中,又仿佛没有焦点,就这么随意地涣散着,在洁白、高雅中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让别院中的这一片雨景,都填了几分寂寞之意。
这样的景色,竟让阮克有一时间的荒神,仿佛不忍心打破这一课的静谧,混混沌沌中,竟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复杂情绪。
那种感觉如此微妙,仿佛遇到了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又仿佛是最亲近的人,无端端地生出一丝亲切感。
不知过了多久,阮克才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轻咳了一声。
“大帅。”绍九回过神,片刻,唇边勾起一抹笑。
原本雾气迷蒙的池塘、雨幕,因为着一抹绽开在唇边的笑,竟在瞬间变得清瑶了几分,像是被林间的一阵清风吹散了迷雾。阮克久被公事琐事萦绕的一颗心,竟亦跟着豁然明亮,笑一笑道:“绍公子请坐。”
池塘边的长廊里,两人相对而坐。
“藏宝图的事,已有了一些眉目。”抿一口茶,绍九道。
阮克一怔,她虽料想绍九会将此事告诉他,却未想倒是如此开门见山:“哦?在何处?”
“顾万山说,已将藏宝图的下落告诉了——顾大小姐。”
与探子回报的一模一样,阮克一颗心竟是下意识地松了松。
若绍九所言有一字不实,那么只要他一个眼神,他身后那些藏在黑暗处的侍卫便会立刻将他击毙与枪下。但不知怎么,他竟是不想与这个少年为敌。
一瞬间,他沉呤道:“那么就是在顾府?”
“也不一定。”绍九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思索之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份藏宝图,一定与顾大小姐有关。”
顾万山临死前已知道了宝龄的真是身边,说藏宝图在宝龄身上,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一种报复。顾万山一死,便无人知晓是真的假的。
只不过,在顾万山知道真相之前,分明根本不愿意说出藏宝图的下落,而意图谋反是死罪,行事之前,顾万山不可能不为自己的亲人铺一条后路,阮氏与顾万山之间的恩怨,他最清楚不过。那么,剩下的,只有这个顾万山最为疼爱的女儿。在这之前,顾万山并不知道任何事,将藏宝图留给宝龄,是唯一的可能性。
所以,顾万山必定会将藏宝图的下落告诉宝龄,不一定是明示,或者,是什么线索。
阮克此刻想的没有绍九多,但有一点,他们想法相同,那便是,顾万山对长女的宠爱,众人皆知,若要留下什么给她那么,那份藏宝图是最好不过了。
良久,阮克注视绍九道:“听闻顾老爷在世前,曾为你与顾大小姐定下婚约?”
绍九微微一笑:“婚约是假,只不过是为互相往来找一个借口罢了,顾老有顾老的谋划,我有我的打算。”
从容不迫、平静淡定,他说的越坦率,阮克心中的疑虑便越是渐渐消散。最重要的一点,是阮克在心中早已认定,眼前的少年,便是十几年前死去的那沈良之子。
所以,绍九接近顾万山的原因,阮克自觉是很清楚。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若非如此,他又怎能不费吹灰之力,假手与人,堂而皇之地除去顾万山、除去这十几年来心中的一根刺?而绍九已一字不差地将藏宝图的下落告知与他,若是心怀异心,大可不必如此。
至此,他笑了:“无论如何都好,你与顾大小姐总算是旧识,比起我,虽是她的舅父,但经过顾万山一事,恐怕她对我是心怀怨恨,我就算想好好照顾她,也颇为困难。”
茶盏碰到唇边,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一凝,绍九笑一笑:“我曾答应了顾老要好好照顾顾大小姐,自然不会有负所托。”
“好!好!”阮克哈哈一笑,“如此,我这外甥女,便拜托绍公子了。”
片刻后,长廊上的茶盏已换作了酒盅。而话题,亦从顾万山之事,变作了闲谈,阮克几次试探,不经意说出沈良的名字,而眼前的少年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微微一暗,群瞬间敛去,虽不过一瞬,但亦被阮克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便更肯定了。
说起沈良,阮克虽未见过本人,却也听闻过,传言沈良精于商道,为人阔达、人缘极佳,当时,顾万山始终是阮克心头的一根刺,阮克想要牵制住顾万山,亦曾动过沈良纳为己用之心。
要不是因为后来发生了那桩挪用救济款的事,之后沈良自尽……阮克微微皱眉,随即心中却笑了,都说虎父无犬子,看来沈良的儿子,似乎比沈良更为出色。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是比沈良更好么?
细雨如织,阮府别院沉侵在一片静谧的雨帘中。
与这少年喝酒聊天,阮克竟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与轻松,一想到顾万山已死,那个让他每每忆起,深感耻辱与不安的秘密,也随着长埋土下,他便心情大好,而又想到若是能拉拢这少年,那么北地的收服指日可带,他一颗心更是豪情万丈,不觉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极为痛快。
而绍九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微微迷离的眼眸波光流转,唇边一直挂着叫人舒适的笑意,只是当目光不经意投向别处时,却隐约有一些料峭。
比那烟雨迷离的池水更为幽深。
雨越下越大了。
城东客栈第字号的厢房里,小窗前,宝龄久立不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如滴在她的心中,一片潮湿杂乱。
又一俩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她凝目望去,待看清不是阮素臣的马车时,便垂下眼帘。
这么晚了,怕是不会来了,下这么大的雨,要来也是明早吧?她这么想着,终是回过身去,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或许是这几日有阮素臣几乎寸步不离她身边,让她有了一丝依赖吧?
她不是木头,他对她的关切,他能很清楚地体会道。
譬如凌晨时分,她在密室里起身时,只不过一个时辰罢了,双腿却麻木不堪,她忽然想起他为了让她见一面顾老爷,不惜违抗父母,长跪在祠堂一整日,甚至滴水未尽,这个念头闪过,她的心中便涌起了一丝别样的感动。
人在脆弱时,总是特别敏感。
忽地,静谧的气氛被扣门声打破。
她一愣,飞快地去开门:“阮……”
话到嘴边,却生生地愣住。
门外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身小厮的打扮,此刻见了她,连忙道:“可是顾大小姐?”
“是,我是。”宝龄点点头,“你是……”
“小的是四公子派来的,四公子叫我告诉小姐一声,府里有事,四公子还要单个一阵,不能与顾小姐一道回苏州了,特地命小的来护送顾小姐回去。”
宝龄微微一怔,沉默半响,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回去禀报你家四公子,我已请了马车夫和几个伙计送我回去,况且苏州里南京也不远,不用麻烦他了。”
那小厮还有些犹豫,但见宝龄神态坚决,便不再多言,匆匆回去复命,心里一边想着,四公子为何要骗顾大小姐呢?分明是被三夫人关了起来,命人看守着。要不是四公子乘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丢在窗外,他也不会连夜赶来通知这位顾小姐。
那小厮走后,宝龄亦走下楼去,叫醒已呼呼大睡的掌柜:“掌柜的,有没有连夜可以去苏州的马车?”
这样……也好。他帮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的路,她终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现在,她要赶回苏州去。此刻她心中唯一应该想的,便是将顾老爷带回家,好生安葬。
宝龄深吸一口气,心中那斯异样的情感,仿佛只轻轻地冒了个头,便被什么吹散,再也了无痕迹。
壹佰、死无葬身地
城东客栈天字号房。
陆离闪身进屋,声音一贯的冷静:“在地字号房,叫了车,像是要连夜赶路回苏州。”
邵九修长的十指正搭在腰间的锦缎长带上,闻言指尖动了动:“一个人?”
“阮四不在。”陆离看了看邵九,忽又加了一句,“阮府的探子回报,阮四被三夫人软禁了起来。”
波澜不惊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什么,邵九凝视着窗外迷离的雨幕,悠悠道:“找到车了?”
“大雨天,没什么人愿意赶路,却很巧,遇到有回苏州的货车。”
陆离说话不似平野,向来简明扼要,邵九却很习惯,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一凝,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思索之意:“这么巧。。。。。。”
“更巧的是,那两个伙计,我在客栈里见过。”对视间,陆离眸中亦流露出一丝只有两人间才了解的会心之意。
“在哪里?”
“她房门外。”
“她”指的是谁,邵九自然明了,目光再次落在楼下那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只见轻轻一挑,那袭月白的袍子已轻轻落下,只余一件单衣,唇边浮上一丝玩味的笑意:“如此大雨,那马夫还要连夜赶路,怕是又累又渴,陆离,去给他送碗茶。”
“其余两个。。。。。。”
“不要惊动。”
。。。。。。
宝龄原本担心,如此雨夜又有棺柩随行,肯接下这档子生意的车夫怕是不多。幸好阮素臣之前付给柜台上的银票足足够住上一个月有余,有了钱的诱惑,自然也有人肯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路,宝龄在屋子里只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便帮她寻到了一个马夫、两个伙计。
两个伙计都姓彭叫彭大、彭二,是两兄弟。而那马夫据掌柜的介绍是姓陈,只不过一直坐在马上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看不清。
说来也巧,宝龄要找车,掌柜的正愁着大雨天上哪去找,正巧他们路过,说是附近运货的,刚好在南京卸了货,要赶回苏州去。
彭大、彭二手脚倒也麻利,亦不嫌晦气,三下两下便将棺柩搬上了马车,彭二还为她撑着伞,送她上了车。
跨上马车的那一刻,宝龄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眉心轻轻一蹙,片刻才上了车道:“走吧。”
两人听到宝龄这声“走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接到了生意而欣喜,总之一瞬间眉宇间俱都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宝龄的眉心又微微一动,正要开口那马车却已飞快地朝前驶去。
“师傅,到苏州要多少时辰?”她想了想,探出口去,朝那马夫问道。
那马夫还未答坐在车厢外的彭大便已笑一笑,露出两颗黄板牙:“姑娘放心天亮前准能到。”
彭二亦接口道:“是啊,姑娘是要去苏州城哪里?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这么多行李,不好走路,咱们总是将姑娘送到府上安全些。”
宝龄微微一愣,随即道:“麻烦师傅将我送到虎丘就行。”
她没有说出具体的地址,彭大、彭二相视看了一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彭大随即笑道:“嘿嘿,好、好,出南京尚早,姑娘不妨先眯一会,省的心焦。”又朝那马夫喊道:“老五,快些赶路!”
那马夫似答应,却忽地像是被风闪了喉咙,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在静谧的雨夜里格外刺耳。从咳嗽声听来,马夫应该有些年纪,让宝龄有种感觉,再咳下去,他是不是会吐出一整个肺来,她不觉微微蹙眉,这大雨天的,为了生计,哪怕是得了重病亦不肯落下一桩生意,活在这世上,又有谁真正轻松、事事如意?
彭大听到那阵咳嗽声,颇为不耐地皱了皱眉,心中想的却是:这陈老五咳了也不知多少天了,他死了倒不要紧,只是,不要坏了事才好。
他们自然不知道,在那离得越来越远的城东客栈天字号的厢房里,一人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亦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倒真像要咳出个肺来,他浑浑噩噩地望了望四周,心中惊异不定。
他记得刚才自己明明坐在马上,等他那两个兄弟,忽然有个男子过来,递给他一盏茶,说是掌柜的见他等了许久,让他解解渴。他本就染了风寒,嗓子又痒又疼,咳嗽起来不要命,若不是那两个家伙说有大金主,他早就回家抱着女人睡觉了,此刻见那茶水碧悠清澄,几乎没多想,一口气便喝了下去,之后便有一股子倦意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