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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宝贵双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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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顾太太来做说客。

明白了一些原委,宝龄抬起头,见两位姨太太都一并望着自己,心想着总归不能一直装哑巴。她本就不想再做原来的顾大小姐,只是不想叫人生疑罢了。既然不能装死装失忆,便只能装作受惊。毕竟那顾大小姐再强悍也不过是个被人娇纵惯了的小姑娘,没经过风浪、心理素质又差,所以才会为情所困选择轻生,如今鬼门关上走过一回,心里后怕、转了性子也不算牵强。

心绪百转,良久,宝龄故意嘟了嘟嘴,露出一副沮丧的模样来:“死了一回,我哪里还敢做什么,现在想想,没什么比活着好,听二娘的就是了。”

二姨太说完那番话本是神情不定,此刻见宝龄一副恹恹的模样,倒像真吓坏了,仿佛落了一桩心事,刻板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你明白就好,你爹也宽心了。”

“宝龄倒是变得懂事了。”三姨太娇笑一声,拿起桌上白瓷碟子里的青梅放到嘴里,“怪不得老爷子从昨儿开始心情就好了,这些日子我还没见老爷这么舒心过。大姐一大清早也去了宝婳房里呢。看来他们早知道我们宝龄已经想通了。这样多好,年纪轻轻的,哪里有解不开的事。”

原来她那番谨慎被顾老爷与顾太太以为经过一场生死,她是想通了,原谅了阮四公子与自己妹妹。

这样也好。宝龄心想:她好不容易重获新生,不过是想安安稳稳活到老而已。若能有个和睦的家,别如前世那般,便是最好不过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正经话也说完了,也该扯些家常的了。”三姨太见气氛又冷下来,便打起了圆场,“宝龄,老爷知道你欢喜热闹,早上出门前还跟我说,吃过饭再叫白朗大夫来瞧瞧你,若没什么,夜里便要请戏班子过来唱上几出,去去晦气。”

“是么。”宝龄回过神应了声。

三姨太见她神情平淡,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看来真是吓着了,从前你是顶喜欢看戏的,还迷上了魏家班的巾生筱桂仙,常叫他唱完了陪你说会话呢。”

原来这顾大小姐很是博爱,心里放着阮家四公子、迷上一个唱戏的、还有一个……连生。想起连生,宝龄皱眉:若顾大小姐为了阮四公子寻死觅活,那连生又是怎么回事?看来她以后得把这一桩桩关系都梳理清楚了,省得将自己绕了进去。

三人又说了会话,宝龄只是听着,大约由于她刚才认错的态度良好,气氛也不算尴尬,到了吃饭的点,三姨太拉着宝龄去自己屋子里用饭,宝龄以要吃药歇息为由头婉拒了。两位姨太太走后,招娣便端来了中饭。

木耳丸子、香菜干丝、莼菜鲈鱼羹……一律是江南的小菜,清淡却不粗糙。应当是顾老爷特地叫厨房给她这个“病人”准备的。

宝龄的心思却不在饭菜上,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招娣拿来汤药让她服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响,张了张嘴:“大小姐真的不生阮四公子跟二小姐的气了?”

若换成真的顾宝龄复活,不知道还会不会,但她,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宝龄心底好笑,嘴里却含糊道:“我哪里生他们的气了。”

“哪里没有。”或许是刚才见大小姐有了些许“悔改”的模样,招娣胆子大了些,撇着嘴,小声嘀咕,“小姐从前见阮四公子与二小姐亲近,便变着法子气阮四公子,起先是针对二小姐,只要二小姐要的,您都一并抢过来,二小姐柔弱,只是任由您欺负,四公子看不过去,帮二小姐说了几句话,您便更是变本加厉,为了跟四公子赌气,居然离了家,每日夜宿在外,还在外头包了个……小倌……”

招娣这厢里絮絮叨叨,宝龄那厢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等一下!你说我什么?包……小倌?!”

“大小姐,这事儿咱们可都不晓得,是、是那殷媒婆说的!”招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又像是要哭出来,支支吾吾道:“大伙只道大小姐被四公子说了几句才赌气离家,老爷派人四下寻找,可久找不到,三日前小姐却不知怎么自个儿回来了,夜里吞了砒霜便……白朗大夫说回天无力,老爷便信了鬼媒人的话要为小姐说亲。昨儿夜里头,招娣经过柴房无意中听那殷媒婆说起,说带来与大小姐结亲那少年是、是小姐离家那段日子在外头包的小倌,她想多讨些赏钱才将那人赎了来。”

宝龄的思绪有短时间的空白,然后微微张大嘴呈石化状:连生的身份居然是小倌!也就是……鸭子?

这世上不仅有妓女、还有小倌。小倌,便是出卖色相的男子,有的叫娈童,有的叫相公,也有的叫“像姑”。

宝龄想起前世书中那些零零碎碎关于小倌的记载。她纵然再聪明,也无法将那个稚嫩的少年与小倌联系在一起。更想不到,“自己”跟他竟然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殷媒婆说什么“暗巷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虽然从两位姨太太的话里,她已了解了一些眉目,但还是免不了吃惊,这位顾大小姐的性子也再一次得到证实,活脱脱便是个“女流氓”。刁蛮跋扈、六亲不认、离家出走、包小倌,就算放在现代也是少见。她怎么就偏生穿在了这么个人身上?

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宝龄又将所有人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ABC青梅竹马,A喜欢B,B却喜欢C。于是A绞尽脑汁挤兑C,又招惹了D来气B,结果想不开轻生,媒婆不知从哪里打听到A对D有意思,便巴巴地将D送来结阴亲。

这其中唯一出乎预料的,大概便是她这个来自于另一个遥远时空的魂魄,忽然代替顾大小姐活了过来。

宝龄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前身不止“劣迹斑斑”,还留下一段纠葛的“四角关系”。要梳理清楚这段关系,首先最简单、也最迫切的,便是一个连生。

招娣见宝龄不知想什么想的入了神,以为自己提起的事,勾起了小姐的回忆,小姐心里还有怨气,于是咬着唇、涨红了脸,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大小姐……二小姐跟阮四公子都是好人,您就别再为难他们了,还有那少年……他、他本也是无辜的,求小姐,求小姐放了他吧!”

嗬,好大的勇气!要不是那顾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已让人忍无可忍,这丫头也绝不会豁出性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宝龄苦笑,若她还是原来的沈宝龄,怕也是对这样的人嗤之以鼻吧?只可惜,她现在是顾宝龄,纵然只是借了她的皮囊,也再撇不清关系。

沉默许久,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忽又回过头来,“带我去找连生。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关系是撇不清了,但她毕竟不是真的顾宝龄,并未对谁情根深种。就算无法置身事外,也可以理智对待。

招娣本是一时冲动才说了刚才那番话,说完便惶恐不安到了极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得宝龄的话,猛地抬头,只见大小姐站在逆光下,斑驳的光线将她的脸颊照的恍惚,只剩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从容笃定,竟仿佛不是那位从前的小姐。她一愣,鬼使神差似的点了点头。

肆、连生

顾家是南方旧式的四进院,高墙深巷、白砖黑瓦。墨色的大理石门框上镌刻着牌楼名……宝龄住的一重院落名为拂晓园。

东西南北四间房,东厢房便是她住的那间,西厢房住着招娣,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几个丫头婆子,只是门紧闭着。中央是个天井,青砖嵌铺,可以望到一片深邃的碧云天。穿过天井便是前厅,出了前厅,穿过一个小花园,才是正门。

正是早春,小花园里大朵的胭脂杏花爬上枝头,生生将那座白墙,变作了粉墙。花团锦簇中,只一抹纯绿,那是一株香樟树。树下,摆放着一张檀木睡椅和一只小圆桌。树枝盘错横亘,漫过墙头,仿佛要伸到天边去,比起那些撩眼的花,别有一番广阔之势。

这是宝龄来到顾家之后第一次走出屋外,不觉多长了个心眼,四处瞧着,跟在招娣身后,也不知穿过了多少条回廊、经过多少重院落。除了她的拂晓园,她还瞧见仁福堂、瑞玉庭、青云轩、云烟小筑……从外头匆匆一看,与拂晓园的风格大致相似,里面却不得而知。几个丫头婆子下人打她身边经过,一脸惶恐,都是急急地见了礼,又匆匆离去,似乎唯恐她突然发难,走远了些,便窃窃私语,有胆子特别大的,完全掩饰脸上的鄙夷,远远地瞧着她,好像她是毒蛇猛兽。

从招娣嘴里了解了顾大小姐的生平,宝龄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不发一言,跟着招娣在一间平顶屋前停了下来。

连生被关在柴房。

宝龄记得自己睁开眼时,听人告诉那祥福叔,说人带来了关在柴房。后来她“醒过来”,顾老爷当然顾不得连生,下人们大约也不敢擅作主张,所以将连生又关了回来。

她见柴房的门上上着锁,便侧过脸看向招娣。招娣低声道:“这里的钥匙只有祥福叔有,我去请祥福叔来开门。”

宝龄站了一会便看见一个穿着深灰长褂的中年男子缓缓而来、脚步稳健,应当就是祥福叔了。她在屋里头听到过他说话,“醒来”之后,顾老爷便是让他去请的白朗大夫,她因此觉得有几分亲切,朝他微微点头:“祥福叔,我想进去看看。”

祥福叔神色恭敬,倒没有一般下人见了她那种惧怕又避之不及的感觉,只是低着头给她开了门。她跨进门的那一刻,听得他而耳边道:“大小姐,与人方便便是自己方便。”

宝龄一愣,祥福叔已转身而去。

柴房里阴暗潮湿,宝龄走进去的时候,一个少年正微闭着眼,靠在墙上。

脱去了大红的喜服,连生此刻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裤,微暗的光线下,一张脸显得更为素净稚嫩,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阴影,仿佛沾了一夜的露湿。

顶多是个孩子罢了。宝龄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清透的少年,曾经如何在那种烟花之地委曲求全,不觉叹息一声,那轻微的声响,让连生睫毛颤了颤,猛地坐起来,如一只受惊的小兽,细长的手指死命拽住地上的稻草,指节青白。

宝龄踌躇着怎么开口,倒是连生憋不住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他弯了弯嘴唇,乌黑的眼睛闪着轻蔑的光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连生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宝龄有几分无奈,只好走近一步。

“你!”连生腾地站起来,贝壳一般小巧的牙齿死死抵住嘴唇,勒出一道白色的印痕,睫毛上的雾气结了冰花,“你还想做什么?”

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的隙缝照进来,宝龄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隐约可见青紫色的伤痕,仿佛是掐痕一般,蓦然一怔。

触及宝龄的目光,连生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屈辱,忽然将衣袖撩起来伸向她,连声调都带了刺:“这些,还不够么?”

宝龄怔了怔,才明白了连生话里的意思,这些伤痕,原来也与她这具皮囊的前主有关。纵然她已知道顾大小姐性格古怪,喜欢的并不是连生,只是用他来发泄心中的怨气罢了,却还是没想到会残忍至此。

宝龄深吸一口气,侧脸对着门外:“招娣,给我拿些跌打酒来。”

门外的招娣似乎愣了一会,才转身去拿了一瓶跌打酒来,又退了出去。

宝龄拿着跌打酒刚转过身,小少年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蹦到墙角:“你做什么?!”

“跌打酒能做什么?”被人视如蛇蝎的滋味总归不好受,宝龄见他靠在墙角,已无路可退,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

那胳膊细的仿佛一下便能折断,加上这密密麻麻的伤痕,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连生还在挣扎,宝龄不想与他废话,一只手按住他,一只手飞快地将跌打酒倒在伤口上,然后用指腹轻轻晕开。

一丝冰凉顺着手背蔓延全身,连生“嘶”地低吟了一声,感觉那片冰凉的酸楚中,宝龄手指所到之处却是微微的温热,她一只手按得很紧,一只手动作却是极轻的,让他几乎忘了挣扎,就这么定住,浑身僵硬。

涂抹好所有的伤痕,宝龄抬起头,便撞上连生的眼神。深黑的眼睛,像一只迷路的小白鸽,警惕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迷惘,湿漉漉的。对视间,又蓦地缩回手,咬着唇,眼角轻颤。

分明是朵纯洁的小白花儿,却沦落泥澡。若是她没有醒过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在她的世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还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念书,再大的忧愁也不过是明天的考试而已。

僵持了片刻,宝龄开口:“如果我放你走,你要去哪里?”

连生猛地抬头,乌黑的眼睛闪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充满不可置信:“你……放我走?”

宝龄思索片刻道:“你给我三天时间。”

连生复杂的神情停格在脸上,宝龄已走出屋子。招娣垂首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脸上的惊讶还来不及收敛:“小姐真要放他走?”

“你以为呢?”宝龄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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