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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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宝龄听出门采办的秦刚他们所说,而她自己,却极少出门,总是呆在院子里,弄弄花草,看看书,一晃便是一天。那些曾经与她相关的人、事,此刻她听来,仿佛不过是茶馆里的闲谈、波澜不惊。
那天,她依旧在院子里浇花,祥福叔送来一封信。信封很大很厚,中间如同圆形般隆起,仿佛里头不只是一般的纸张而已。
她打开,一面铜镜从里面跌落出来,而信纸,却是空白的一片,没有一个字,亦如写信人那无奈而有空白的心事。
阮素臣终是成功了,成了一个万人敬仰的王者。他拿走了顾宝龄的手札,也已接受了那个真相,然而,他的心却再没有东西可以填满了。
如同,宝龄一样。
童话终究只是童话,这世间有太多的悲欢离合、无可奈何,譬如顾宝龄之于阮素臣,邵九之于陆寿眉,邵九——之于她。
转眼便是江南的六月,空气中弥漫着初夏温暖而潮湿的气息。北地的雪,雪地里的人,仿佛都经过时光的沉淀,隔得很远很远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静长的时光,仿佛最适合回忆,然而,这些日子,宝龄静静地坐着,回想最多的不是前世,不是顾府的日子,而是与邵九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到现在。
宝龄侧脸望去,那间咫尺之遥的小屋里,是她与邵九的第一次相遇。他蒙着脸,将浑身不着寸缕的她裹在自己宽大的衣裳里,他的下颔几位好看,每一寸线条都如刀削一般;之后的每一次相遇,那个面容清雅、眼眸深邃、笑容如水的少年,便犹如一幅素描的画,一笔一笔,在她心间勾画、加深。
他试衣服美轮美奂的画,让她忍不住去欣赏,他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丛林,即便,迷雾重重,她却不禁想要走进去。那些感觉在一开始并不见得有多们强烈,却在无声无息中,一点点地参入骨髓,血肉相连。
爱、恨、情、仇,交织成一张网,她被困在其中,到最后……不可自拔。
原来,叫人不可自拔的,除了牙齿,真的还有一样东西啊。宝龄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墙头那些怒放的花朵。
宝龄记得小时候看过许多童话,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最后总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长大之后,她渐渐明白,现实要残酷许多,对的时间遇上了错的人,是孽缘;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是一场唏嘘,暗恋、单恋、相爱而无法相守,每一幕都在每一城市的角落里不断的发生。
可是,为何结局会是这样?
爱而不得也好,相忘于江湖也好,她都已做好了准备,却未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想要大声跟他告别,用最决绝的心态,最潇洒的姿势,一去不回,然而,到最后,成了一个无言的结局。
她想要挥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再往后的岁月中独自过得精彩,那种想让他看见,自己没有任何人,亦可以过得很好的心思,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一点点小小的尊严。然而,他却看不见了。
就如同一场戏,是他拖她入局,到最后,却只剩她一个。
倘若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出现过,她可以独自活下去,活得很好很好,纵然是在另一个陌生的时空,纵然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相信她依然可以。然而,他曾出现过,这样的出现,又消失了,那么,所有的一切,便再也回不去了。
从此往后,就算再绝世的容颜,再温柔的笑,亦也不是邵九。不是——她的邵九。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仿佛是前尘幻觉中的一场梦,梦也罢了,偏偏那个带她入梦的人早已远去,独留她一人被困在梦中,不愿醒来。
暮色四合之时,宝龄回到屋里,一进屋,目光便落在放在桌上的那面铜镜上。
刚收到这面铜镜的那天夜里,她曾经研究过铜镜里是否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机关。到了此刻,得到这面铜镜的心已经根本不似之前那么狂喜与渴盼了,然而,那种机会放在面前,她还是下意识的想要一探究竟,至于得到了结果,她要如何做,其实就连她自己亦说不清。
邵九的离开,让她曾经乐观的心如云层遮蔽一般黯淡了下来,留下来,或许有一天他会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眼前,然而,倘若没有奇迹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心会比容颜更早的衰败,沉寂。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却也无力去抗拒。至少此刻,她还做不到,抛开一切,重新生活。
所以,或许,离开这里,离开这样一片伤心地,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明知纵然他好好地活着,两个人亦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还在等什么呢?沈宝龄?她在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
然而,真要离开,那个决定,却又是那样艰涩。
回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吧?无论这个时空怎样的变迁,怎样的交替,她都在也看不见了,这里的景色,这里的人,俱都在一瞬间从她的生命里剔除,犹如当初她穿越过来那般,与之前的那个世界,从此,再无瓜葛。
宝龄想起初来这个时空时的慌张、难过、寂寞,哪怕做梦都想要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那个时候,她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当回去的机会摆在眼前时,她竟会犹豫,会矛盾,会不舍。
她的心中仿佛有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在互相撕扯着,而打破这种抗衡的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她找不到铜镜的机关。
或者说,她没有发现铜镜有任何机关。
铜镜牢牢实实的,甚至有一次她想起明月说过的话,故意将它重重跌在地上,它也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异样。
这样来回几次,她的心竟也慢慢平静下来。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功能吧?她之所以以为,也只是听邵九说的,而邵九,他是最擅长骗人的呀。
倘若是之前,她一定会气得发疯吧?极大的希望破灭后是极大的绝望,会陷入疯狂。然而,奇怪的是,此刻的她竟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反而是一种彻底的释怀。
不用再做选择了。因为,已经没得选择。其实人很多时候,都是没有选择的,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宝龄将铜镜放进了自己随身的包裹里,站在窗口。一阵风吹过,墙头的花朵如雪般泱泱落下,极妖艳的红,宛如那片樱花海。
樱花海……那一日的樱花洲,那一日,时间仿佛只有两个人。
一个少年,一个女孩。
没有名字,没有一切的恩怨,仅此而已。
宝龄想去看看。
那短短一日的时光,是她与邵九之间,最透明轻松的相处。纵然之后明知他是假装失忆,然而,宝龄却依然有那种感觉。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第二天,宝龄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秦刚与黄骏,只告诉了祥福叔自己要出去一下,大概十一天的时间,带上包裹便出发了。
幸好她来到顾府之后,没有出现任何异样的情况,而她亦基本不出门,甚至很少出院子,所以秦刚与黄骏渐渐地也闲暇下来,不再每日地关注着她,白天也会出门做些自己的事,所以她很轻松地出了顾府。
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大约几个小时的车程,她在的踏上那片回忆中的地方。
第贰佰柒拾捌章山中小屋
樱花洲还是那片樱洲,然而——樱花谢了。
心血来潮的重游故地,是因为想要看看这里的樱花,但宝龄却忘了,不知不觉早已过了春季,樱花初春开花,花期不过十天至半月,而此时,已是六月。
每一样东西,都有他的宿命,每一段关系,亦免不了别离。只是,花谢了还会开,人走了,却再也不会回来。
宝龄寂寞的走着,没有樱花盛开的樱花洲,不过与别地一般,只是一个茂密的树林遮盖小岛,美还是美,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倘若,没有见识过那片花海,此刻的风景亦是迷人的,然而,见过了,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取代,终究成了遗憾。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总有一天,也会出现那样一个人;然而,我遇见了你,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宝龄站在那片樱花树下,忽然记起那一日,那个少年抓住她的手说:“这样便不会跌倒了。”
很久很久以后,或许还是会出现一个人,会这样做,然而,无论是谁都好,却再也不会是那个人。
不是那个人,春花再美好,秋月再动人,却还有什么意义?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又更与何人说?
在樱花洲站了许久,宝龄慢慢地走到玄武湖边,远处一只小船徐徐地划来,船上的人目光远远地望过来,竟似咧开嘴笑了。
宝龄却没有在意,只是目光虚无的望着远方湖天相接之处出神。直到那只小船靠了岸,穿上掌舵的人“嘿”了一声,她才移过目光去。
“姑娘!是你呀!”那船夫“嘿嘿”笑着,笑容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宝龄一怔,细细的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你,船家。”
真巧,竟是那日送她去对岸的船夫。
见她认出了自己,船夫爽朗一笑,四下瞧了瞧,道:“怎么姑娘,今儿是一个人来的?你相公呢?”
相公?宝龄短暂的愕然过后,才反应过来船夫说的相公是——邵九。
那日船夫将他们当做了新婚出游的夫妇,邵九竟也没有反驳,当时她心底又是尴尬,又是懊恼,却也没有解释。
此刻想来,也许,她潜意识里根本没想过要解释吧?
策马草原、泛舟湖上,海阔天空、不问世俗,只要是那个人,海角天涯又何妨?那个女孩子没有向往过那种生活呢?
“是啊,就我一个人。”宝龄轻声道,看了一眼那微晃的小船,“船家,载我一程吧。”顿了顿,她笑了笑,“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就载我一人。”
做那个人做过的事,如同他在身边一样。
只是,再度踏上这只小船,她只剩一个人。
宝龄在船头坐下来,脱下鞋袜,将脚浸在清凉的湖水里,轻轻的踢着,泛起无数细小的水花,侧过脸,有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望着她,含着一丝春水般的笑意。
她蓦地停下动作,眨了眨眼,却哪里有人?空落落的木板上,只有她一人的倒影,寂静的四周,只余吱呀吱呀的船橹声。
宝龄坐在船头,静静的望着湖面潺潺流动的水纹,然后,她仿佛想起什么,打开随身的包裹,从包裹里拿出一只翠绿色的竹箫。
这支竹箫,是邵九送给她的,她一直放在身边。
她拿起来,慢慢的放在唇边,一窜古怪的、生涩的音符从她嘴里溢出,仿佛下了一跳,她很快放下了手,苦笑,她不会吹萧,亦再也吹不出那个少年的旋律。
倘若,再让她听一遍,或许,她能记起来吧?只是,恐怕再也听不到了,也——再也见不到那个吹箫的人。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仁中倒映着湖光,忽的,一滴水珠落在湖中,溅起微不可寻的波澜,一滴两滴,慢慢地落下,淹没在无数的浪花中消失不见。
茫茫水天间,只有一只小船正孤零零地前行。船夫正幽幽的划着桨,而船上的少女,仿佛怔怔的不知望着那里。船夫偶尔侧过脸,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之意,只是,他却没有开口,他老了,他划了一辈子的船,有甜蜜欢乐的、亦有悲痛凄苦的,更多的,是为了生计而麻木匆忙的,他的小船犹如人生的驿站,载一段路,结一段缘,再分别,循环往复。无论怎样,玄武湖的湖水不会干涸,明日的太阳还是照旧升起,什么都不会改变。
世间事,大抵都是如此。
所以,他亦没有去问,那个少女……为何泪流满面。
此刻后,船靠岸了。
船夫将船绳季在岸边,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拉长着时间,然后,他看到那个少女站了起来,明媚的阳光下,她的眼眶还有些泛红,只是眼底像是被洗涤过的天空,已是清澄一片。
宝龄走到船头,上了岸,回过头,对船夫微微一笑:“谢谢。”
不是谢他载她一程,而是谢他在她最脆弱无助,最不想让人看到的时候,只是静静的陪伴她,没有开口询问。
船夫仿佛也明白了她的深意,意味深长的扯起嘴角,调转了船头,不一会,水天间传来一人悠扬的歌声,随着小船越来越远。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一如那一日的行程一般,宝龄上了山,本只是想来看看,却不知何时,更像是一种凭吊。
做那人做过的事,走那天走过的路,慢慢地,将这段回忆深藏在心底。
走到那片平地时,她也是停了下来,坐在那张石凳上,夏日的九华山比起初春,更多了一份浓郁,绿得化不开,郁郁葱葱的树林,古老斑驳的青石阶,不知名的野花,沿着一条小径一路伸展下去,然后是……
嗯?宝龄困惑的皱了皱眉。在那条小径的尽头,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