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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宝贵双全-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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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九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四公子既然唤我来,便一定会说。既然不说,我又何必问。”

——是你有事找我,说不说,都是你的事,我又何必要问?

贰佰叁拾肆、第一次

壁炉里的木炭烧得正旺,一簇簇红蓝色的光芒转瞬即逝,火星化为炉灰,最后化作一缕缕苍白的颜色。

书房中,两个少年以一种倾斜的角度对视,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火光幽幽地映着两人的脸,有一种静谧的压抑。

这样的气氛下,邵九眉宇间却一直含着一抹笑意,那抹笑意从容而散漫,将那幽暗的夜色都压了下去,他似乎并不着急知道阮素臣将他叫来的原因,又似乎早已预料到却没有如临大敌的戒备;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片茫然,故而没有太多的情绪,又仿佛是全然知道,却不甚在意。

渐渐地,阮素臣眉心不觉微微蹙起,他看着面前这张脸,思绪竟出现了短暂的游离。这张脸极为清雅,秀丽的眉峰,黑得纯粹的眼睛,唇畔柔和的笑容能让人放下所有的戒心。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他们不是那样复杂的关系,倘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恩怨纠缠,倘若他只是一个他在街头偶遇的少年,会不会,他会愿意与他结交?

他不是马俊国,不如马俊国那般豪爽、爱好结交朋友,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一直遵守着不远亦不近的原则,他从不与人交恶,哪怕是对待下人亦是温和有礼,但却也不曾与谁走得特别近,在他温润的表面下,其实有一颗疏离的心。

可是,邵九却不一样。邵九不同于他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毕竟是那样一个少年……在这样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哪怕失去了记忆,总会有些想法吧?而此刻,邵九便这般站着,从进屋到现在,神情舒展而自然,没有一丝僵硬、柔韧的肢体,每一个关节,都仿佛呈现一种放松的状态,这不是逞强或强迫能转出来的感觉,这个少年——此刻的内心应该便如表面一般,始终沉静而镇定。纵然不想承认,阮素臣也不得不承认,自他出生以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在心里有那么复杂的情感下,还能生出死死欣赏之心。

若他不是……那该多好。可是,无法改变。他望着邵九,一动不动。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个少年那种超乎皮相的美丽,与沉静中透着丝丝慵懒的气质,其实像极了一个人。

那个与他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

如同一条隐形的丝线,因为那个女子,将两人穿起来,多么奇妙的联系。他们之间,是有着那么深刻而无法割断的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他的……

是敌非友,并没什么。陌生人,或彻底的敌对,对阮素臣来说,都可以接受,但偏偏却是那种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阮素臣一颗心忽地清明,眉宇间浮上料峭,慢慢蜷起的指节也开始泛出一种青白的颜色,盯着邵九,忽而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尹、韶、颜。”

那三个字如一种暗器,每从阮素臣舌尖吐出一个字,便飞出一把锋利的刀,这样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防备。无论是谁,猝然间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总会有些变化吧?

即便神情掩饰得再好,但眼底眉梢或一些肢体细微的动作,总会将他出卖。然而,阮素臣很快发现,邵九或许根本不属于那个“无论谁”。

在他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邵九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当他将整个名字念出来时,却见眼前的少年眉梢极为自然地挑动了一下,然后,竟是往身后看了一眼,在确定身后并没有人出现时,他才转过身望着他,微微弯了一下嘴唇:“什么?”

邵九在询问,他的眼底是一片茫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好奇,阮素臣忽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如同最绝世的武功,用了毕生的功力,发射出去,却石沉海底一般。

正如宝龄所猜测,阮素臣是找邵九摊牌的。

对于邵九是否失忆这件事,他从来便没有真正相信过,并不是他本性多疑,而是,他所面对的这个人太工于心计了,寻常所能判断的依据到了邵九这里,便要多考虑一层,故此他不能不防。

只是,要想找出破绽又谈何容易?别说鬼手所制的所谓解药本就是一种毒药,能将人救回来已是匪夷所思的事,如今会有什么后遗症,谁也无法揣测,就算知道那种药并不会致人失忆,也不排除是前一种毒在体内停留太久而致。

这本是一次无法解开的局,最直接、没有后顾之忧的方法便是在这个少年奄奄一息之时,漠然视之,任由他如同花一般枯萎、消失。然而,此刻却已晚了。

从他答应宝龄将解药给他的那一刻起,便已晚了。

如今,这个少年身体已恢复,甚至比从前更为恐怖、强大,他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阮素臣无法估量,所以,阮素臣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放他离开之前,反复地试探,将他并未失忆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倘若他真的失忆,至少,他暗中所控制的力量会四分五裂,一切的行动会被不可抗力地打乱,成败本就在一瞬而已,容不得分毫的差池,没有了核心的力量,没有了控制的那双手,阮素臣相信,那些势力会很快隐没、消失,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这是到了此刻,最理想的一种结果。

但——倘若没有呢?那么,是命。

他从来不信鬼神、不信命理之说,但除此之外,他已无法说服自己。

倘若邵九没有失忆,他的计划正在暗中一步步地进行,那么,该来的,终是会来,他只能——站出来面对。是成功是失败,是生是死,他都无法退缩。在他登上大帅之位的那一刻起,便背负起这样的使命;在他答应了宝龄的请求时,便选择了这样的结果。

乘此机会将邵九软禁起来,将他放在自己最安心的地方——阮素臣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无论邵九是否失忆,他此刻在南京府是真,只要阮素臣细心安排,不难将他秘密地关押起来。然而,犹豫再三下,他并没有走这一步。因为,他有太过顾虑、

阮素臣与邵九本质是不同的。邵九可以为了达到目的的心无杂念,所做的所有事都只为一个目的,而阮素臣却不能。

这也是生长的环境、本身的经历所造成。纵然阮素臣的心态与之前已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但他还是做不到那般杀伐决断。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邵九从来没有可以牵绊住他的人,而阮素臣却有。

这便是那一刻,他为何会答应宝龄。他所在意的人,在意的都是那个少年。悲哀而苦涩。

可别无他法。

他曾想过,倘若没有其他人知道解药在南京府,哪一天他去寻找解药时并没有碰到骆氏,而之后,宝龄亦没有来,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那么,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在没有人知晓的情况下拿到解药,会怎么做?

然而,一切都不重要了。就是那么巧,他在去南书房时撞到了骆氏,在与骆氏说话时被无意中跟来的宝龄的听见……仿佛一个精巧的机关,一环扣一环,至此,无法挽回。

他注视着邵九,目光如壁炉里幽幽的火光:“听着,邵九,无论你是否失忆,这番话,我也要说给你听。”

邵九唇边的笑容温文尔雅,只是静静地与阮素臣对视。

“你与我的关系,或许你心里有数,又或许,哪一天你会想起来。”阮素臣慢慢睇,一字一字地道,“这种关系无法改变,但你我的立场也早在你我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到了那一日,我希望,你我之间能堂堂正正地做个了断。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明日……你便离开吧。”

窗外一轮明月慢慢地移动,将邵九罩在一片阴影下,他眼底的情绪看不清,良久,笑了笑:“说了半天,原来四公子是想逐客。只是——”邵九微微眨了眨眼,“四公子将邵九从山坡上救回来,是邵九的救命恩人,邵九还未报恩,如此一走了之,实在说不过去。”

“何况——”他顿了顿,眼底闪动着真挚的光芒,“我还未吃过四公子与顾小姐的喜酒呢,四公子莫不是不愿请我?”

阮素臣霍然站起来,半响,才冷冷道:“你这样的客人,我请不起!你也不用谢我,我救你,亦非我本意。”他转过身,声音冷漠而沉闷,“只希望,日后你能记得我今日所说的话。与我——光明正大的做了了断,莫要再……伤害那些在意你的人。”

“邵九,你为人狡诈、手段毒辣,我从来便不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记住,你能骗的,都是那些相信你的人,而你真正能伤害的,正是最在意的人。”

穿堂而过的风将阮素臣的话传得很远很远,邵九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中,静立片刻,才微微一笑:“四公子的教诲,邵九铭记在心。就此别过,明日府中大喜,想必诸事繁多,我便不另行告辞了。”

邵九走出书房,沿着长廊慢慢地朝前走。

——你记住,你能骗的,都是那些相信你的人,而你真正能伤害的,正是最在意你的人。

他的眼底有片刻的茫然,唇边一贯的笑容有瞬息的停顿。

什么是相信你的人?他们愿意相信,又与他何干?什么最在意你的人?那种感情,他从来便陌生,亦不在乎。

然而,却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个身影,那些相信他的,被他欺骗过的人,那些本无关,却被牵扯其中的人……最后,凝固在一人的影子上。

那个女子,本该是那所有过眼云烟中的一个。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在他对她产生疑惑与好奇的时候?是之后那些偶然亦不偶然的点滴相处?是她望着顾万山跌落悬崖时在他怀里无声流泪,让他想起儿时同样失去至亲那些久远记忆的那一刻?还是莫园里淡淡相处的那些时光?或是那日在玄武湖,她站在樱花树下转身朝他笑,她坐在船头,将脚浸在湖中,溅了他一身水的时候?抑或是更早,早到那个夜晚,他将浑身发抖的她抱在怀里,便开始了。

难道,这便是他最为不屑的宿命?

他从来不信,即便在生死边缘,必死无疑的时候,他也能凭着自己强大的求生意志活下来,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什么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

可是,既然如此,那些又算什么?

再见。他想起方才那个少女对他说过。再见么?不。

要摧毁一个人,是不是将他最珍爱的东西抢过来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很久很久,他才卫自己找到这样一个理由,嘴角慢慢扬起来。

只是,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发现,今天的他,有过许多的第一次。在玄武湖畔,第一次笑得那么畅快,而此刻,第一次,他的笑,不再那么笃定、从容,而是,带着一丝说不清亦道不明的恍惚与惘然。

第贰佰叁拾伍章赠箫

宝龄走进屋里,只见到阮素臣一人,站立在窗口,望着天边那轮明月,静默而立。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纵然她走路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声,他还是听到了,回过身,望着她道。

“你们——说了些什么?”既然已被看穿,宝龄也无所谓再迟疑不决,斟酌试探,直截了当便开口道。

阮素臣凝视她,一会会儿,缓缓道:“不知道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好还是坏,我试探过,但——没有任何结果,亦找不到一丝破绽,也就是说,他也许真的失忆了,也许,是演戏太过逼真。”

听到这句话,宝龄一怔,抬起头,却发现阮素臣的神情间并没有责怪、试探或激动,有的只是一丝淡淡的叫人看不懂的情绪,仿佛他这个问题并非是问宝龄,而是在问他自己。

宝龄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小声道:“也许——这样也好。”她的声音很低,亦如同在喃喃自语。

分不出真假,至少,不用想太多,因为想太多也没有用。在这个时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以后会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邵九失去了记忆,暂停了曾经的计划,也因为这件事,阮素臣并不能真的肯定阮府发生那么多事便是与邵九有关,而她,——也无法弄清楚顾老爷的死究竟是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曾经想要做的那一切,包括与邵九当面说个清楚,都变得毫无意义。

正因为如此,一切仿佛都停顿下来,维持这一种表面的平和。虽然或许只是表面而已,但至少暂时不用去面对,不是么?

阮素臣侧过脸,他的容颜如同被月光笼罩,有一种淡淡的朦胧,良久,有些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是这样么?”他转过身正视她,“真的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倘若之前,是邵九要来找阮家的麻烦,那么此刻,邵九又何尝不是害得他父亲与兄长反目,让他失去了至亲?这丝丝缕缕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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